李莎:用我的姓氏和国籍来爱你

时间:2022-05-17 01:56:42

邂逅莫斯科

1933年初秋的一天,天高气爽,莫斯科街心公园的菩提树一片金黄。在高尔基大街上,她和女友柯拉娃怀着喜悦的心情向萨尔达・雷菲洛娃家走去。

在女友萨尔达(革命党人杨松妻子)家里,她们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国男子,高高的个子,蓬松的黑发,清瘦的脸上一双热情的大眼睛炯炯发光。“这是李明(李立三的化名)同志”,萨尔达向她们介绍说。3个女友凑到一起,唧唧喳喳地聊起天来,李明却坐在一边很少说话。她们当初的用意是想把柯拉娃介绍给李明,她是来做“灯泡”的,而此时的李明在沉默不语中却向她投来热情的目光。

不久地们恋爱了他很腼腆,甚至有些羞涩,不像俄罗斯人那么奔放。他是1930年在中国犯了多月的“立三路线”错误之后,由共产国际召到莫斯科作检查、接受批评的。36岁的他正值人生低谷,政治上,他是共产国际和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批判的对象,是中共代表团正副团长王明、康生砧板上的肉,高兴了就挥起“大刀”砍几下,尽管他努力地进行自我检讨和批评,却怎么也得不到信任;在生活上,他感到孤独,很多^有意无意躲着他,而两个妻子的弃他而去,则是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他渴望友谊,渴望理解,渴望头顶有一片晴朗的天空和一轮温暖的太阳。正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她对他体贴入微,像一盆烈火一样温暖着他寒冷的心。

当年在莫斯科,很多人一听到李明这个名字就很警觉,避而远之,唯恐沾上“机会主义”的嫌疑。她身边的很多朋友听说她的交往对象就是曾经犯过“大错误”的李明时,都劝告她不要和这个^接触。

她镇静地对朋友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但我从未把他的错误与我们的恋爱联系在一起。人的一生谁都有错,何况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19岁少女的爱情信念是:爱隋和理智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对两他们之间的爱情进行理性的思考,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两年后,在莫斯科共产国际留克斯公寓七层楼上的一间14平方米的房间里,这对异国情侣举行了俭朴的婚宴,从此,她随了他姓氏,他给她起了中国名字一一李莎。婚后她们过了两年幸福的生活。她继续上大学,他继续为自己的信念奋斗着。丈夫与团籍之间的选择

1938年,斯大林的时代到来了,苏联掀起了著名的“肃反”运动,许多革命元老、红军将领被戴上“托派”、“反革命”、“外国间谍”的帽子,锒铛入狱或遭到枪决。像他这样本来就戴着“机会主义者”帽子的人早已被列入“黑名单”。

2月23日凌晨,一队全副武装的苏联军警闯进了他住的共产国际留克新公寓,几名军警一拥而上,强行推他出门。第二天一早,由于他的牵连,她被撵出公寓,搬进一个阴森、窄小的房间里,这是苏联“肃反”中被捕人员家属的集体宿舍。

然而,对李莎的株连并未到此结束。几天以后,学院团组织召开了全体团员大会。临散会时,大会主席逼着李莎当场表态,在团籍和丈夫之间作出选择。这是艰难的抉择。但倔强的她眼中含着泪花,默默地掏出团证,轻轻放在主席台的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知道他关在哪里,没有一点也的消息。整整四个月,她冒着严寒跑遍了莫斯科的每一个监狱,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找到他。终于有一天,当她来到一个叫塔卡干的监狱,老看守翻了好一阵本子,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她:“有这个人以后可以按月给他送些钱来。”虽然自己每个且只有250个卢布的助学金,而且还要管母亲的生活,但在监狱里的丈夫更需要关爱,她把钱拿出多半送到监狱,还时常买些水果送去。

李立三蹲了将近两年的监狱,肃反委员会实在查不出他有什么反革命罪行。就被释放了。

1943年8月,她们的爱情结晶诞生,他给女儿起了个中国名字:李英男。这时,虽然他已经出狱,但共产国际关于开除他的党籍的决议尚未撤销,找不到工作,生活也陷入了困境。李莎明白:他只有回国才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留在苏联,他难以摆脱歧视的待遇与贫困的生活。

1945年12月,他被准许回国。他激动不已,夜不能寐,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亲爱的,我得回中国去,回到我的祖国去!”“回去吧,我支持你!过一段时间,我带着女儿也去中国。”她这样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新年过后,归心似箭的他打点行装,办好手续,暂别妻女,乘上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启程回国了十五年屈辱的侨居国外的生活从此结束。去中国,用我的国籍来爱你

一年后,她告别年迈的母亲,在那一批中国革命家的俄罗斯夫人中,第一个登上了南去的列车。他们在美丽的松花江畔安了家,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离开过他,而他也迎来了他政治生涯中的第二个春天。这段时间,中共中央东北局出于工作需要,决定成立一个由他们夫妇为总校审的俄文编译组。这个小组后来翻译出版了我国第一部俄文版的《选集》,她被安排在哈尔滨俄语专科学校任教。

1956年苏联共产党第20次代表大会以后,特别是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和1958年的“”之后,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中苏两国的“蜜月”即将结束。苏联撤走所有专家之后,在一些同中国人结婚的苏联女公民纷纷离开中国之后,而她仍一如既往地活跃在教学岗位上。

不久事态进一步恶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李立三1938年被捕坐牢一事大做文章,说她是苏修特务,更有甚者竞以中央名义强令他与她离婚。面对这一切,他如雷轰顶,一些关心他的人给他建议说:如果不愿和李莎离婚,就一定要让她转入中国籍。

她知道苏联人一旦放弃苏联国籍会受到舆论的谴责,也就绝不允许再回去,就跟自己的祖国彻底断裂了。但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认了。1964年的夏天她交出手中的苏联护照,加AT中国籍。

尽管如此,也没能抵挡得住更大灾难的袭击一一“”爆发了。李立三首当其冲,作为“老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接受群众的批斗,红卫兵小将对这位“黑帮”更是集中火力。戴高帽、游街、“坐飞机”,成了李立三的家常便饭。在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黑色岁月,李莎以惊人的耐力面对这一切,尽一个妻子的所能去安慰丈夫,她主动要求陪斗,以争得保护与照顾丈夫的机会,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1967年6月19日,他被造反派从家中带走。第二天,作为他的妻子,她也被赶下了“修正主义讲台”,被赶出香山住宅,押送到秦城监狱。

痴心无悔

她被拘押了八年,又被流放软禁在山西运城三年半。四千多天的孤独生活,60多岁的她满头银发,非人的折磨,她几次想一死了之,可是她还得见他一面才可以。

1980年3月,中共中央为李立三夫妇公开,恢复名誉,她才得以重见天日。当她得知,他已经在十二年前去逝的消息后。泪如雨下,所有希望瞬间坍塌了。

很快她回到了教学岗位,67岁的她每周上14节课还嫌不够,一边忙教学,一边撰写学术论文和教材,由她主编的《当代苏睽史黼选读》两卷本成了全国高校俄语专业最具权威的教材。她限不得―天24小时投入工作,只因为疯狂的工作,她的思想才能停止不想他,终于有一天,她昏倒在讲台上。

她细心地照顾着他与前妻生育的几个子女,她把中央发给的抚恤金平分给所有她们,她要帮他完成一个父亲未尽的责任。

现在的她已近百岁,不像以前那样忙碌了’于是她开始用俄文撰写回忆录,身体不好,常常耍吃药,她每天只能写―点,《我的中国缘分》的问世,记录着她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是她走到人生边缘对他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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