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浙江三大商帮文化差异比较

【摘 要】龙游帮、湖州帮、宁波帮同出于明清时期的浙江，但区域间的文化差异比较明显。龙游帮受南宗儒学及徽商的影响较深，儒文化的特征比较明显；湖州帮以吴文化为主，与越文化、中原文化、外来文化兼容并蓄；宁波帮将大陆文化与海洋文化有机地结合，形成了以海洋文化为主的多元文化特色。区域文化的不同，导致了商帮经营方略的不同和命运的不同。

【关键词】明清浙江；三大商帮；地域文化；差异比较

文化是一种精神价值，又是一种生活方式，它是人们在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的过程中逐渐孕育、积累、发展起来的，不同的国家、民族、地区和群体所形成的文化各有不同。龙游帮、湖州帮、宁波帮虽然都出于浙江，但由于他们的生存的地域环境、历史渊源、社会底蕴等各不相同，所以，表现出的商帮文化也就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一、深受儒学及徽商影响的龙游帮

中国十大商帮之一的龙游帮在明中叶就活跃于经济不发达的浙西山区，清乾隆年间达到鼎盛。龙游帮是中国早期形成的商帮之一，也是浙江商帮的鼻祖，相对于其他商帮，它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较深。

（一） 儒学文化表现明显

南宋时期，孔子的第48代孙孔端友迁至衢州，形成了孔府南宗。孔府南迁推动了衢州文化的发展，促进了后来的龙游商帮与儒家文化的结合。孔府南宗的建立，使衢州遂成为儒学重地。儒学书院遍布府县各地，龙游县更是儒学书院林立，较有名的如九峰书院、鸡鸣书院、枫林书院等，至明清间龙游一县书院多达30余所。①因此，龙游成了最早从南孔文化传播中获益的地方，明代龙游就出了31名进士。得天独厚的条件使龙游商帮始终侵润于浓郁的儒学氛围之中，养成了重儒的文化传统。

浓厚的儒文化氛围，使龙游商帮承受了太多儒家思想的影响，经商之后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将儒学渗透到日常经商活动中，将儒学与经商活动完美结合。他们经营业中的一大部分多与传播儒文化有关，如造纸、刻印书籍、贩书等。他们中不少是儒化了的商人，富有文化教养，重诺守信，义利相兼。如龙游儒商代表童佩，不但经商有成，刻书贩书于大江南北，而且多才多艺，家中藏书达25000卷，著有《童子鸣集》、《佩萸杂录》、《九华游记》、《南狱东岱诗》等，是龙游帮中集收藏、鉴赏、考证、校雠印刻、贩销于一身的明代儒商。纸商傅元龙继承父业经营造纸，仍“志意读书”，著有诗集《雪香斋稿》。论文，在龙游帮的建筑中，也无不体现出儒文化的气息。如开化霞山郑宅大院内设有与读书有关的楹联、训诫，楹联内容为“二字箴言惟勤惟俭，两条正路曰耕曰读”②，使其建筑颇具几分文雅书卷气息。

（二）深受徽商文化的影响

徽州是中国传统文化积淀很深的地域，重礼仪，崇儒学，民风淳朴，宗亲友善。徽商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把徽文化中的积极因子播撒于各地。明清时期，当众多徽商来到近邻衢州后，将徽文化带到衢州，播扬于此，落地生根，对龙游帮产生了重要影响，形成了两个商帮的共同的文化心态，如重文化，重教育、喜读书，乐善好施、注重自身修养等。在经营理念中，龙游帮亦多有传承徽商的优良传统，如不怕艰苦、远走他乡、诚信经营等。这样的文化心态使龙游帮能与其他商帮在一地友好相处，互动互进，共谋商计，在竞争中融合。

总之，受浓厚的儒文化氛围的浸润，龙游商帮中亦贾亦儒，士商互进现象十分普遍。同时，龙游商帮重视文化教育，积累了一些资财后就在家乡办学，从文化方面培养提升子女的水平。另外，龙游商帮既养成了友好宽容、克勤克俭、诚信经营，也形成了随遇而安、因循守旧，重本轻末，经商不从一而终等文化特征。

二、文化兼容并蓄的湖州帮

湖商的所在地湖州，其传统文化是伴随着吴越文化的传播、交流和融合而逐步形成的。它是一种以农业经济为基础，以丝绸业为支柱，以湖笔文化为核心的文化。这种文化的特点是宽容性、多样性、礼仪性和外在性。

（一） 吴越文化溶合并蓄

湖州传统文化是在吴越两种文化背景下生成的，并以吴文化为主。春秋晚期，随着吴越争霸的加剧，吴越两支近亲文化进一步融合为一，成为湖州具有统一特色的区域文化。但是吴国与越国之间的文化差异一直存在，相对而言，吴文化受中原礼仪影响很大，吸收了中原文化的中和之美、中庸之道，对立面相互调和，强调“温柔敦厚”等等。越文化则保留了更多的原始性，不理会中原礼制，保留着较多原始的野性，其文化特点是家庭礼教意识淡薄、多神崇拜的宗教观念、主体独立价值的追求、率真的情感与雄俊、耿直的个性。湖州文化既吸收了吴文化的“中和思想”，又接纳了越文化的崇尚个体主体价值的内容。

（二）与中原文化及外来文化兼容

从湖州文化的发展看，由于历史上永嘉之乱、安史之乱、靖康之难之后，北方人口经历了三次大迁移， 大量中原人的南迁，促进了中原文化同吴越文化的相互渗透、融合，中原文化在湖州扎根发芽，湖州文化完全融合在中原文化之中。因此，从总体上看，湖州传统文化受中原文化影晌较大。

随着湖州以丝织品为主的对外贸易的发展，西方的文化也渗透到湖州人的生活之中。所以，在湖州人们不仅能感受到吴越文化的强大气息、中原文化的脉络，而且能感受到舶来文明的痕迹。佛教的寺庙、道教的道观、基督教的教堂在这块土地上同时存在。这种文化的兼容并蓄精神和多元共存格局为实现文化创新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三） 发达的文学艺术影响了创新思维

湖州自古就是润泽文学和文学家的地方。湖州草木葱郁、水碧山青、气候宜人、阳光明媚，适宜人居，为人的文学情思、艺术情怀提供了良好的环境，而湖州人在生存方式上追求精细化、优雅化、艺术化，又为文学艺术家的成长供了适宜的土壤，故历史上湖州文学艺术人才辈出。从首创中国诗歌音韵理论的南朝的大诗人湖州武康的沈约，唐代大历十才子之一的钱起，《二拍》作者凌蒙初，清代的剧作家孟称舜，等等，都是中华文坛的大家巨匠。

是故，宁静乐观，淡泊谦让、随遇而安，衣必丝绸，食则鱼虾，听书看戏，安逸休闲成为湖州人生活的常态。湖州的读书藏书之风浓郁，被国学大师王国维盛誉为“藏书之乡”。正是历代藏书家丰厚的藏品让湖州人倍感文化的厚重和芳香，提升了湖州人整体的文化素质。但是，这样的学术与文学氛围，却不免影响了湖商的创新思维，使思想观念相对保守。

三、多元文化融合的宁波帮

宁波帮的文化是以海洋文化为主的多元文化的融合。它既不是单一的中国传统的大陆文化，或者单一的海洋文化，而是将二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以浙东的“经世致用”思想文化为核心，以海洋文化为主线的多元文化。

（一）文化内涵丰富

宁波依山濒海的地理特征，加之是我国最早进行海上贸易的地区之一，使宁波文化既有海洋文明的开放兼容性，又具农耕文化的淳朴务实性。宁波文化把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和宁波海洋文化有机地结合起来，使其表现出既秉承传统，又与时俱进、不墨守成规。如在中国学术史上极富光彩的浙东学派推崇的是工商皆本的的重商文化，以及创造性发展的陆海交织的宗教文化，科学与艺术高度统一的建筑文化，个性鲜明的饮食文化、服装文化、民俗文化等等，无不彰显着宁波文化鲜明的特征。

（二）海洋文化特征明显

宁波文化不是单一的大陆文化，或者单一的海洋文化，而是以博大精深的浙东学术文化为核心，以源远流长的海洋文化为主线，两者有机结合相得益彰。宁波余姚的河姆渡文化是历史上不可多得的原始文化瑰宝，体现着浓悠的海洋文明。宋元时期的海上丝绸之路是祖先给宁波的海洋文化写上的光辉一页，明清时期抗击海外列强的斗争又给宁波的海洋文化添上可歌可泣的一笔。许许多多传统的宁波海洋文化，是宁波帮文化最具个性和特色的东西。宁波商人从小深受这种文化的熏陶，从中吸取精神营养，培育出了顽强开拓、冒险的大海“弄潮儿”本色，勇于挑战的大无畏气派，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创新精神，外来方文化养成了宁波商帮的开放与包容胸怀。然而，宁波又不是大陆的一块飞地，它同样受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熏陶，儒家文化中的诚实守信，买卖公平、童叟无欺、义利兼顾等传统美德同样在宁波帮身上得到体现。所以，宁波帮文化的根基仍然是儒文化，是大陆文化和海洋文化的完美统一。

（三）中西文化兼容并蓄

鸦片战争后宁波被迫开埠，侵略者夹裹着西方文明一起进入中国，宁波成为最早接触西方文化的地区之一。面对被侵略的奇耻大辱，面对西方先进的银行对宁波古老钱庄的冲击，机械轮船对传统舢板船运输的取代，洋货的大量涌入，危机中的宁波商人发挥了灵活多变的文化特性，开始向自己的敌人学习，洋为中用，进军近代新兴的行业，形成了融中西文化为一体的企业管理制度与方法，通过买办式的商业文化和经济行为，引领中国近代社会工商业的发展与转变。在西方文化的熏陶下，宁波商帮率先成为注重效益、有商业头脑、关注市场变化、敢于承担奉献的社会角色，成为工商业者成功的典范和优秀代表，成为宁波商文化精神塑造的成果和最直接的体现。

四、比较

比较起来，三大商帮虽有着共同的儒文化背景，但由于浙江地方文化的多样性和共融性，决定了三大商帮各有自身的文化特色，存在着区域间的文化差异。这种差异是龙游帮、湖州帮的传统文化与宁波帮以海洋文化为主的多元文化的差异。这种不同的文化的特色与各商帮有机结合，形成了商帮各自经营行业与经营行为的差异，表现出保守与开放，固守与变革，安逸与开拓等，与此相适应的是龙游帮、湖州帮的衰亡与宁波帮的百年不衰。宁波帮受多元化区域文化的滋润，在工商业经营上具有较强的应变能力，特别是面对巨大的社会动荡，能审时度势，因时应变，不断发展。相对于龙游帮、湖州帮商帮而言，宁波帮这种文化上的优势，是一种更加深层的发展动力。因此，文化涉及到一个商人群体的综合竞争力，是关乎到商帮的兴衰的一个重要因素。

参考文献：

[1]陈学文.明清龙游商帮与儒学文化[J].衢州社会科学，2006（3）.

[2]罗开富.湖州人文甲天下[M].经济日报出版社，2005.6第26-27 .

[3]祝玉芳.湖州藏书文化的特点及其地位[J].浙江社会科学，2008（6）.

[4]金普森.宁波帮的文化特征[J].建筑与文化，2008（5）.

[5]陈祖武.明清浙东学术文化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10）.

注释：

①陈学文.明清龙游商帮与儒学文化.

②陈俊：乡土中国――衢州.三联书店，北京，2004，第129 页.转引于叶卫霞.论龙游商帮对衢州古建筑的影响[J].装饰，2012年第3期.

注：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项目（批准号：11YJA770018）《明清地域商帮兴衰及借鉴研究 ――基于浙江三地商帮的比较》的部分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

冀春贤（1957.3-），女，河南省邓州市赵集镇，浙江万里学院商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近代商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