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味道的蓝莓

2009年3月，40岁的陈绍鹏接过联想新兴市场集团总裁崭新的帅印。随着这家本土IT巨头全球化进程的提速，陈绍鹏的出差地点将增至155个国家和地区。此前，陈曾成功执掌市场、销售、服务、运营等多方面业务，被公认为联想集团“传奇少帅”之一。

此后两年间，繁忙的工作并未使这位少帅沉浸在顺利的职业生涯中。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能不能去尝试一个全新的业务？“没那么具体，只是偶尔想一想，但的确有一种冲动。”当陈绍鹏对《时间线》这样回忆的时候，他的身份已变成联想控股旗下佳沃集团总裁。

无论对外界、还是陈绍鹏本人来说，这种转变都是突然的。2011年10月，陈绍鹏告别了18年的PC生涯，转任联想控股高级副总裁：“我很惊喜，原来我有一个想法，就真的这么幸运有一个机会出现……当时是非常兴奋和欣喜的，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这确是不小的挑战—2012年，联想控股着力打造的核心业务“现代农业”旗下品牌，佳沃。

联想控股可谓不遗余力。据悉，过去一年，佳沃在水果领域的投资额已超过10亿元。而在佳沃品牌新闻会上，联想创始人、联想控股董事长柳传志全程参与，给与足够精神支持。但这一切，并不能保证陈绍鹏在他职业生涯的新起点上，划出一条陡峭的上升曲线—尽管联想控股已涉足多种行业，但对于如何运营一家农业公司，全无经验。

事实证明，这条曲线是空前陡峭的。2013年5月，联想控股正式现代农业新品牌“佳沃”，旗下首款水果“佳沃”蓝莓同步上市。也就是说，陈绍鹏及其团队在不到一年半时间里，完成了如下任务—

首先，迅速确立全产业链、全球化及全程可追踪的“三全”战略。执行上，从种植、加工、运输到销售等环节，佳沃均有涉及，先后并购了青岛沃林蓝莓果业有限公司和猕猴桃种植企业四川中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还在南美的智利和澳洲建立海外水果基地。目前佳沃已成为国内最大的蓝莓全产业链企业及最大的猕猴桃种植企业。

而最特别之处在于，每盒佳沃蓝莓上都带有二维码，用手机扫描，会显示产品加工、生产线、生产经理名字、产品监测等信息，总计涉及158个环节，300人次，3100个字段信息—“全程可追溯”凸显出佳沃蓝莓所特有的“IT味儿”。

佳沃管理团队几乎全部来自联想集团。昔日的IT精英们如今成了半个农学家，对农业不同环节的合理成本比例倒背如流，对水土标准、耕种手法说得头头是道。但以陈绍鹏为代表，他们在PC业工作了10年以上，亲历该行业最关键的变化期。无论是PC业的工作方式，还是联想集团的公司文化，都深嵌在他们的职业基因里，当然，也会深嵌在佳沃品牌的基因之中。

柳传志相信，联想PC业多年积累的国际化及管理经验，从一开始就奠定了佳沃品牌的独特优势。

将PC业经验迅速复制到一个行业属性全然不同的新公司，就能品尝到水灵、清甜、颗粒均匀的IT味蓝莓吗？在一个月内，他请教近80位农业专家。为拓展市场，应酬比原来多了，一年多来，他的体重增加了十多斤。

对陈绍鹏及其团队来说，创业过程犹如一场高强度集训营。问题是，农业是个长周期的行业，蓝莓和猕猴桃三年挂果，七年丰产，佳沃集训营只是刚开营—“我还不算是行业专家，只能说是不外行了。”陈绍鹏说。

万事俱备

尽管联想在具体运营方面全无经验，但做农业公司的念头，却非一时冲动。

2008年，柳传志率领董事会制定了中期目标，确定联想控股于2014至16年整体上市。而上市动力来自于对新的实业领域的投入，这其中，农业是一个最基础、未来最被看重的领域之一。柳传志说：“我们这些人，跟农业毫无关联，既没有经验，也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凭什么就能做农业呢？现在我可以跟大家说，我们是经过了非常认真严肃的思考，经过了长期的调研，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

在启动农业项目之前，联想控股做了一年多的调研，并得出一些基本判断：农业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命脉行业，但同时，食品安全问题的泛滥暴露出中国农业整体仍处于“前现代”时代；参照西方国家现代农业的发展方向，中国农业是个蕴含巨大机会的朝阳业。

事实上，由于经验空白，联想控股曾试图寻找熟悉农业的管理者。但经过仔细研究，董事会发现，农业的复杂程度非同一般，对种植、运输、管理、销售等诸多领域要求颇高，“实际上是需要一个真正懂得企业的人来打头才合适。”柳传志说。

而1993年加想集团的陈绍鹏，从基层起步，一直升至高级副总裁，在企业运营的多个层面都曾证明自己的实力。正是这一点促使董事会在2011年4月确定新业务由陈掌舵。

由于陈绍鹏此前承担联想集团近70%的工作，柳传志和杨元庆商议，为实现平滑过渡，陈在公开层面还在运营集团业务，私下里将工作逐步交接。调任事宜处于高度保密状态，知情者只是极少数高管。2011年9月底综合评估之后，联想控股认为，时机成熟了。

而此时的陈绍鹏，新事业机会带来的欣喜尚在，实实在在的压力也接踵而来。“对农业一窍不通，这是一个很大的压力，我希望能尽快变成一个行内人士。”从2011年10月到12月，陈绍鹏经常看资料到凌晨四点，上午和团队讨论，拜访企业和专家，遇上出差，每天睡眠时间仅三四个小时。那段时间，他的眼圈黑黑的，崭新的知识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感到“非常兴奋，但压力时时刻刻都在”。

全新的行业促使佳沃管理团队以紧密的学习节奏去弥补欠缺的知识。为找到合适的国内收购基地，该团队走访了国内一百余家果业公司。其中，陈绍鹏本人走访了70多家。青岛沃林蓝莓果业有限公司就是在这种紧锣密鼓的拜访中脱颖而出，最终被纳入佳沃。

尽管高强度集中学习一个新行业较为辛苦，但成效显著。在了解农业知识的基础上，佳沃急需一个整体性战略，并迅速执行。

为此，每两周，佳沃管理团队讨论一轮方案，两轮之后，即每个月都会诞生一个革命性版本。联想集团的现代企业管理方式被很自然地运用起来：先搭起战略框架，并提出一些需要调查和回答的问题，再根据新的认知去调整。2011年12月底，佳沃管理层第一次向执委会做正式战略汇报，佳沃的方向性战略基本确定。

接下来的两个月，佳沃团队开始制定更为精细的规划，包括财务、投资、具体运营计划，以及并购的细节计划——在联想的国际化经验中，并购被证明是迅速获得市场的有效方式。2012年2月，全产业链、全球化、全程可追溯的三全战略完全确定下来。四个月后，佳沃团队向执委会提交最终战略报告，得到批准。

接下来，按照柳传志的说法，考验团队执行力的时候到了。

速成

佳沃品牌从无到有的速成过程，的确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管理团队在联想集团所积累的诸多经验。不到一年时间，佳沃收购了智利五家果业种植公司。后者从事果木种植业数十年，对水土把握、种植技术乃至气候影响有个因时间形成的天然数据库。这将被复制到佳沃的中国种植基地。而且，产地全球化之后，可为不同市场提供反季水果，已达到全年供应高端水果的目的。若不亲历联想集团的国际化，很难在短时间内落实这个思路。

联想团队和佳沃团队都相信，联想进入水果业的核心优势，不在于水果业本身，而在于IT业经验向农业的渗透 。

为搭建蓝莓的全程可追溯系统，佳沃团队首先统计产品生命周期的所有环节，包括灌溉、修建、授粉、降雨量等，蓝莓的生命周期共有158个标准操作步骤，其间需修补之处更不计其数。以西安某基地为例，约有300人次接触基地，信息超过3100个字段——要想在每个关键环节进行全面自检测，且责任落到个人，搭建物理流程系统本身并不难，但要在一年时间将其进行IT化，以信息系统管理起来，又不能相互干扰，这如果没有联想之前在IT业的长期技术储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此基础上，佳沃投资建设工程技术中心、科研大楼、现代化的育苗中心，并进行全球基地拓展。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PC业的经验可轻松移植到现代农业。佳沃团队清楚，对于IT业经验，能借鉴则借鉴，无法生搬硬套。在陈绍鹏看来，佳沃最独特的优势在于联想团队多年来积累的管理及文化优势。这使佳沃有能力灵活应对复杂的农业生产。

譬如，为实现有效的基地管理，佳沃在和家庭农场的合作中首创ODM模式：和制造业ODM类似，派驻具有现代农业种植经验的团队，进行实地监督与指导，以确保过程的可靠性，但更重要的是将现代农业理念普及到家庭农场。

事实上，无法轻易移植经验，也是因为农业复杂性远超过IT业。和IT业标准化、流程化、可复制、产品周期快等特征相反，农业的种植规模、分散程度都很高，且采摘时间集中性强，天气影响不可预测，且周期长。因此，尽管佳沃团队近两年的创业过程卓有成效，但却遇到了不少超出预期的困难。

即便同是蓝莓树，两棵之间也存在差异；遇到何种树形，依何种原则去修剪，未来可能产生的变化—农业人才的培养，操作经验的传递等环节不仅耗时，且同样难以标准化。首先，操作方法手册的写作，步骤设计要尽量拆分，指令描述则要极为简单，其次，分组教授方法时，组群规模不能大，开始，佳沃基地的培训十人一组，后改成五人一组。“一定要手把手教会操作每个步骤，重复很多遍，才能学会。”陈绍鹏说。

中国农业传统凭祖辈经验传递，已形成习惯。施肥为什么一定三袋？两袋半不可以吗？要想改变这种想法非常难，仅凭讲道理是无效的。相对可行的方法是：利用产季、区块分割去做结果对比，比如三种修剪的方法，果实产量和特性上会有可见的区别，大家才会认同新的施肥量。但这样一来，时间会拖得比较长。“农业训练人才也是比较复杂和慢的，不像IT业，我们以前一两个小时就能够来一轮比较。”陈绍鹏对本刊说。

经过一步一个脚印的市场拓展，佳沃围绕以青岛为核心的蓝莓产业、以四川为核心的猕猴桃产业，以及以智利为核心的海外基地这三大板块，下设不同的运营子公司，覆盖大客户、营销、服务平台等不同环节。

回顾这段五味杂陈的初创经历，陈绍鹏感叹佳沃团队效率之高的同时，也坦诚了自觉最不满意的地方：“招募人才上花的精力还是不够，太多的决策要做，太多的事情同时要做，未来我尽可能抽更多的时间精力让自己在人才招募上。”他认为，具备新理念的人才是打造现代农业的关键所在—或许，从柳传志的角度来看，陈绍鹏在两年内完成了“搭班子、定战略”的重任，接下来的重点该是“带队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