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爱情更疼的是相亲相爱

我第一次见到薄荷哭，是在她接到一个电话后。她接完电话，忽地站起来，看看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抱住我的肩膀，我的肩膀立即感觉到了温热的湿润。她啜泣，啜泣到手臂发颤，然后是哭泣，她止不住地哭泣，一面哭一面说：“沈菲走了，真的走了。”

我的卡上还有1058块，分文未花。我们的私奔旅程只进行了4天，薄荷带着我风尘仆仆地回家。这一次我们坐飞机，她不再看窗外的风景，她的神情恨不得走到机长室，自己去做驾驶。她对我说，沈菲是她最爱的人，是最爱，小白，你不会懂，你连爱情都不曾尝试过，不会懂。

我怎么不会懂?我看见穿着小黑裙，别着白色康乃馨的薄荷在一夜之间苍老许多。她不挽头发，任由黑发散乱在肩膀，盖在蝴蝶骨上。我跟着她，看见详睡在花丛中的沈菲。看面相是个清冷的女子，眉眼之间有许多故事。好像只是睡着，等到她醒来就会开口对我说往事。像薄荷一样，我们在黑暗的夜晚，看不清一切，没有任何灯火，只是用声音与体温交流。

我们彼此依偎着，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说起，从童年到青春，把所有记忆敲碎，再对着空气倒出来。我们呼吸进彼此的时光，就好像真的经历过彼此的过去。

沈菲，对我而言，是陌生的，薄荷没有说关于她的一切。她只说，是最爱，小白你永远不会懂。

她再不如从前那样爽朗，她不笑的时候，没有酒窝，只有紧皱的眉头。她的肤色憔悴，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柔弱的女人。

我的休假没有结束，我开始害怕这个熟悉的城市。

父母一定不会明白我对这段婚姻的恐惧，我像被父母牵着线的木偶，我厌恶被摆布，却不敢挣脱命运的安排。我的父母，在小村庄里打理着几亩薄地，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疗保险，有的只有对我的期望。

他们与那个男人住在一起，他们在楼下，我们的卧室在楼上，200多平米的房子，对着江景，父母说虽然没有乡下舒坦，但总算开始享了清福，我怎能生生地断送这么美好的画面。

更何况，薄荷给我的错觉在渐渐失去。她是有深爱的人的。她夜夜为她而醉，为她筹集昂贵的医疗费，直到她离去，她把薄荷带走了。

我在忐忑中休完了最后几天的假期，回到单位的时候，看见了他，就觉得自己立即要掉进深渊，站在悬崖边，只差再走出一步。他对我微笑，我也微笑，中途到洗手间的时候，我把自己锁在里间，悄悄地落泪。

他说：“回家就好，玩得开心吗?”我点头，在车里，他的手揽过我的腰，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我却触电一般移开。

我在半途以朋友有事为由，下车打车到兰桂坊，看到了胡乱喝酒的薄荷。不从她手中买酒，她也拿起酒瓶喝，从前她只喝自己卖的酒，只喝一种酒，那样才不会醉，她说那样才能把酒当成水来喝。

这一次，她喝别人杯子里的威士忌、混合了葡萄汁的伏特加，也喝干红和鸡尾酒。不过一圈她就醉得瘫在沙发里，被不怀好意的男人搂在怀里。

她仅存的一点清醒，在半推半就之间，变成了另一个女人。我冲过去，拽过她。在一群哄闹的人中间，好不容易突围。走到半路的时候，她蹲在地上，翻江倒胃地吐。

我们去吃夜宵，搭在路边的小摊子，热乎乎的两碗韭菜水饺。吃到一半，她开始说沈菲。是大学时情投意合的室友，你看见我柜子里那些小西装吗?你说剪裁和料子都是上乘的那些小西装，都是沈菲亲手做的。她们学的是服装设计。

那时候沈菲做衣服，都是拿薄荷做版形。薄荷的身高与体形是天生的衣架子。她的手指拉着尺子量过薄荷的身体时，薄荷的身体就呼啦啦开始开放。

她的酒醒了，眯着眼睛问我：“郡个男人抚摩你的时候，你有那种感觉吗?”薄荷说这就是爱情。爱情是有欲望的，想占有，如果没有欲望，小白，那真的不是爱情。你会疼、会哭、会快乐、会痴狂。

在毕业前那一晚，她与沈菲睡在一起说悄悄话，终于忍不住亲吻了她的身体，她把沈菲吓坏了，沈菲慌乱地离开，再也没有给过薄荷解释的机会。薄荷看着她结婚生子，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看着她就觉得既满足又心疼。

沈菲生病，花掉家里所有积蓄，薄荷就开始卖酒，一笔一笔地汇款。

我看着薄荷，眼睛里涌上潮水，薄荷不知道，此时我看着她，也是既满足又心疼，咫尺却相隔着天涯。

我想告诉薄荷，她的手只是放在我填上，我浑身也有电流过的感觉。但是还能怎样7我明白薄荷之所以在第一次见到我时要替我报仇是因为我眼角的那颗泪痣。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薄荷的嘴唇轻轻地触过它。那颖痣，与沈菲的一模一样。

所以薄荷接近我，给我快乐。薄荷说，爱情很奇怪的。明明疼着，却总是会微笑，好像这些笑镶嵌在嘴角一样，因为某一个人，定格了。

薄荷教我如何与那个男人相处，她说再怎么挣扎你始终都是父母的宝贝，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父母更希望你幸福的人了，有时候，没有爱情，也会幸福。幸福与爱情，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她一定不知道，我拥有了爱情，满满的爱情，我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还有比爱情更疼的事情，那就是相亲相爱，这一生，会遇见多少爱着却不能相亲相爱的人?如果薄荷听到，她会不会为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