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韵律 12期

我的天性中，素来有渴求韵律的愿望。

――普里什文

父亲离家前，随意留下一本旧杂志：《诗歌季刊》创刊号，1934年出版。杂志长我一岁。杂志上有父亲圈点过的好句子。这证明他曾认真读过。

母亲粗通文字，她拿起那本旧杂志随便翻阅着。她不懂新诗。尽管我的父亲上中学时，就有一个写诗的本子，但我相信她从未读过。

这本旧杂志，也许因为是父亲留下的，引发了母亲的思念之情，所以她才拿起来翻阅着。

母亲偶然从杂志上读到《河北童谣一束》。那是她家乡的童谣。也许她小时候，村子里的老奶奶给她唱过，她早已耳熟能详。这些本来是活在口头上的童谣，现在印在了书上，她要给儿子读书了：

小白鸭，炕边卧，

爹爹打水娘推磨，

哥哥地里拾柴火，

哎呀哎呀好难过！

母亲用她浓重的乡音读着，听得我如醉如痴。只有母亲用乡音来读，才能读出那种韵味来。

我开始接受的是童谣好听的韵律，其次才是内容。

每天晚上，我都让母亲给我朗读杂志上的童谣，直到她翻开书页，我也能一字不差地默诵下来。

渐渐地，韵律流进了我的心中。那是一种美好的感觉。我开始感受语言的魅力。我没想到从人的口里能发出这样和谐悦耳的声音。

韵律让我生活在声音的美听里，尤其是从母亲的口中读出来的声音，让我有一种心灵被拥抱的感觉。

在以后的岁月里，那童谣的韵律，一遍遍浸润着我的耳朵，进而滋养着我的心灵。我常常品味着每一个字的声音和意义。当我把它们组合排列起来的时候，我必须特别注意那一行中最后一个字，它就是“韵脚”。我要让那一个个“韵脚”相呼应，相和谐，我必须在韵律中仔细地寻觅。

对韵律的感觉，就是敏锐地捕捉声音。

声音有时也是点燃灵感的火花。

我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种声音，让我沉思，让我神游，让我投入创作的激情之中。

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让我想到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我对小溪说：

看见你，我就想

匍匐在大地上

听你讲故事

你的故事很悠长

你讲的是

在远方

有一个小姑娘

她永远也长不大

就像一条小溪

永远清清亮亮

小溪在流淌

带着远方的花香

（《小溪》）

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会让我想起思念已久的亲人，迈着的脚步姗然而至。我写过许多关于绿树的诗，我心中永远奏响着微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当我走在雪地上，脚下发出“轧轧”的声音，那声音让我神往。为此，我在踏雪散步的时候，伴随着脚下有节奏的声音，构思了一篇童话：《自己的声音》。

我得感谢我的母亲，一个粗通文字的妇女，用她的母爱，用她的乡音，让我及早地领略到了韵律之美，那是我进入诗歌之门的向导。

从小能品味到韵律之美，就像在心中播撒下第一颗诗的种子。在岁月的孕育中，它会长成一棵诗的幼苗、诗的小树。

（选自《屋顶上的小树》，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