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株香樟树的进城启示

时间:2022-05-01 03:18:51

10株香樟从农家运到城市小区

花木经纪人吴田伟走进农户李光勇的院子,吼了一声:“李大爷,选树咯!”

1月16日上午8点,成都温江区寿安镇雄鹰村空气清冽。李光勇家的房前院后,密植着桂花、香樟、天竺葵等苗木,吴田伟手拿一支喷笔,在院里转了几圈,仰头打量一会,随后在10棵香樟树的树干上喷上了“O”。

9点,6名撬树人如约而至。卸下摩托上的铁锨、绑绳等工具,“撬撬队”两人一组,走到大树下埋头干活。

撬树人个个都是熟手,谈笑间,已经把香樟树的根部挖成了直径两米的纺锤形。挖到底部,动作愈加小心,两支对称的树根被刻意留下来,支撑着10米高的香樟不倒,随即用草绳绑好树干和根部。

晌午时分,小型装载机改装的吊树车,“轰隆隆”开进院子。五六个人撑住大树,将树干拴上吊钩,合力推倒,一株香樟便上了装载车。

李大爷说,这10株米径20公分的香樟,已经在他自家的院子里生长了10年。花木经纪人从李大爷手中以每株700元的价格购得,加上撬树、包装、装载、运输等费用,花木经纪人再出售给园艺公司。寿安的黑土也十分奇特,一棵花木在其它地方需要3年才能长成,而在寿安,只需要两年或两年半。

而围绕一棵棵苗木,“养活”了花木养护队、盆景盘扎队、花木经纪人、“撬撬队”等数千人的服务大军。10年来,花木产业在整个温江蔚成气候。

下午5点,10株笔直俊秀的香樟包装、绑扎完毕,载着树子的装载车从雄鹰村出发,本刊记者跟随这株香樟前往它的新安身地――成都市龙泉驿区。

傍晚时分,在龙泉驿一座楼盘的工地上,李光勇家的10棵香樟被小心移栽进了绿化区。小区的绿化带,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香樟、摇钱树装点完毕。温江景上景花木有限公司的项目经理卢伟已在这里忙活了一天,这是他春节前手上的最后一个活。

纠偏下的花乡转型

从温江城区出发,沿着成青快速通道一路向西,难以计数的园艺场、园林公司的深棕色招牌沿路排开,绵延数公里。“树园”里矗立着银杏、香樟、楠木、朴树、桂花、大小叶榕、棕榈、香港紫荆等来自省内外品种的大树,或绑着树干、或身披薄膜,正静待买主。

温江区花卉协会会长朱拥军介绍说,温江2005年成功举办花博会,成为当地花卉苗木产业大发展的契机。现在这条树道上,除了温江本地的园艺企业,不乏来自浙江、广东的“外来客”。在景上景花木有限公司,老板卢学军娓娓道来:“温江的花木产业发展,主要从上世纪80年代‘川西花王’陈开钦带着村民搞盆景开始,从单家独户的庭院式、粗放型演变到今天的规模化、标准化生产,逐步把苗木卖到了全国。”

“花重锦官城”。成都人自古好种花木。在成都,苗木花卉产区的实际总面积已超过40万亩。其中,温江更是全国著名的花木重镇――15万亩花木种植规模,占全市花木种植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万春、和盛、寿安3镇98%以上的土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栽花种树。

上一个10年,随着城市化基础建设的扩展,特别是周边“园林城市”、“森林城市”的创建,成都造花木迎来“井喷”,开始走出四川。花木产业的不断发展,使这个都江堰灌区的“首泽之地”,与城市自然发生了更多联系。

然而,价无常好,花无常红。自2012年开始的一波行情下探,让卢学军深深忧心。他说,往年在成青快速通道上,密密麻麻排着拉树的货车,如今少了许多。

“寒流”袭来,作为花木之乡的温江区自然感受深刻。朱拥军认为,国家的宏观调控、房地产市场和基础设施建设用苗市场的下滑,是造成市场波动的主要原因。与此同时,大城市绿化理念的纠偏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一名万春镇园艺场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前一波各地大搞城市绿化和景观打造,的确造成了苗木行情的走高,自己的花木企业也从中受益,“但现在开始推行节约型绿化,提倡种植本土树种,企业如果不跟着转变思路,就很难再做下去。”他继而透露,在今年苗市整体情况不理想的情况下,公司的苗木销量非但没减少,反而比去年同期增长了50%,“没什么妙招,就是调整产品结构,转型做本地小乔木。”

大树进城的“绿色泡沫”

一棵树的进城,在为城市添绿增荫的同时,也折射出城市化中的短视和急进。

创建园林城市、宜居城市――在中国,许多城市已将其作为城市发展的目标之一。市政园林绿化投资的高速增长,也催生了城市对苗木的渴求。在北方的山西、陕西,南方的云南、海南,乡野、森林中的许多大树消失了。对于它们最终的去向,一位城市园林专家调侃道:“死在城里的绿化带里,或者活在城里的楼房中间。”城市的快速发展增加了对城市绿化的要求,却也同时促成了“伪生态”观念。

一棵大树,到底价值几何?

国外权威专家曾做过精确评估:一棵胸径25厘米的树木,按生长50年算,加上生产氧气、防止空气污染、保持水土、增加土壤肥力等所有价值,共为19.6万美元。然而,在城市生态化建设的疾行中,大树的价值却在进城路上被严重低估甚至漠视。

前述城市园林专家从事城市园林工作已经30多年。前两年,他所在的城市打算申请“绿化城市”,树不够,只好向周边的农村寻求捐赠大树。然而,移栽的大树30%都没能养活。“其实,一棵大树从山里转到城里毫无意义,因为城里增加一棵大树山里就减少一棵――经济学称之为‘零和游戏’。”

以重庆“森林工程”为例。之前重庆市民最喜欢、也最多见的树是黄桷树,这种树生命力旺盛,枝叶茂密,酷暑时节能有效降低地表温度。但在重庆的大树“升级”中,开始遍种银杏、香樟、桂花。如今,很多大树仍然处于种了死、死了种的状态。即便是勉强存活的,生命力也非常弱,很少枝叶,在盛夏几乎没有遮荫的效果。

2011年,全国绿化委员会、国家林业局下发通知,以“拆东墙补西墙”的严厉措辞,批评了“大树进城”现象,并首次在全国范围内明令叫停“大树进城”。“等待一株小苗长成参天大树,太漫长了。”学者告诫,大树移栽,暴露了中国过去50年来城市绿化的不足,各地跟风“大树进城”,俨然是一种“绿色泡沫”。

所幸的是,各地正在不遗余力地进行纠偏。

北京首倡种“杂草土树”,把近50种杂草和10多种乡土树木栽种在街道两侧,并出台意见,要充分利用野生植被,对待野草不能简单粗暴地“斩草除根”。陕西省咸宁市则提出“适地适树”,不搞“拆东墙补西墙”,还给每棵大树建立了移栽档案,该市移栽的9000多株大树,都基本成活。

2011年,成都则为城镇绿化专门制定了“种树指南”,首次将城镇绿化使用的树种分为基调树种、骨干树种和一般树种,基调树种和骨干树种中,大都为本地树。成都市花卉协会会长朱廷朴说,这可能是国内第一本由省会级园林行政管理部门制定的“指南”。它让苗木生产者清楚,成都地区今后将重点应用哪些品种,这些苗木将用于哪些场合,什么样的规格最受市场欢迎。这样就能给苗木生产者以启示,让他们在制定生产计划时找到方向。

大树应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朱拥军说,大树移栽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还必须有章可循,建设生态城市应该首先建立本地的苗圃基地,培育出合格的大规格苗木,以此来推动城市的生态化建设。“要控制苗木规格,胸径在5~15厘米左右的苗木处于生长发育旺盛期,也是移栽的最佳时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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