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年遭遇蕾丝的诱惑后

时间:2022-04-28 07:00:07

当少年遭遇蕾丝的诱惑后

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总是穿着旧衣服却愿意为一个陌生的孩子买下一套昂贵的内衣的苍老女人,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也充满了爱。

九九年的冬天,我刚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我不知道别的初中二年级的十五岁男生一般在想什么,但是我,总是感觉这样的时间太过漫长。

班上有人打架,辅导老师说:生理上的成熟是导致你们暴躁的原因,但是发泄精力还有很多别的方式,运动或者更用力地读书都是最好的方法。

我从来不打架,成绩好到令所有人发笑。只是没有人知道我心里也有那么多躁动不安的东西在逼迫着我。

放学后,武汉下雪了。我裹紧棉衣,走在纷飞的雪白里,愈加孤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我的英文老师那些雪白的衬衣,还有衬衣里内衣的样子。她真是一个年轻好看笑容美丽的女孩子。我只是那么一次,无意从领口中看到她纯白色衬衣里的一点点粉色蕾丝,就那么的不可自拔。

很多的凌晨或者深夜,我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狂躁不安地四处寻找答案。一切无人知晓。也无法知晓。

我知道,我着魔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样走进了一家店,我站在那些灵巧的诱人的梦一样的女性内衣中间发呆。

可是下着雪的傍晚,街道上空无一人,就像我的心里一般寂寞而空落得严重,仿佛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来填充。

我一再地想起了我的英文老师,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想起她纯白色衬衣里的粉色蕾丝。

我羞愤地看着自己的胯下,血液像全是冲上了头顶般难堪。

我那么狂乱地冲出了那家商店,像惊慌而乱窜的兽。

一夜无眠。我睁大眼睛在黑暗里寻找一些光芒。可那些光芒,全都是粉色的蕾丝。我兴奋着,也惊慌着起来换内衣。

那些粉色的女性内衣上柔软的蕾丝,成了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心里最沉默的劫难。

第二天的武汉,是雨夹雪。我又来了那家商店。

商店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我惊慌着,更兴奋着。有时候我想我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心里的惊慌为什么会引起生理上的兴奋,但那一刻,的确是那样的。我都可以看得见自己过重的呼吸在那些美丽的小巧的内衣间来来去去地缠绕不清。

我终于看到了一件和我深刻记忆里一样的粉色蕾丝。

我就是那么顽强那么尖锐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当时手指上的感触,丝一般光滑与柔软。

我是这样的兴奋,这样的惊慌,这样的迟钝。甚至不知道,旁边已经有人在看着我,在等着把一看就像心理不正常的小偷的我绳之以法。

那只正义的干瘦的手终于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铁一般坚固:“臭小子,年纪小小就这么变态呀,学偷女人内衣?!”

就在这尖利的让人窒息的声线里,我像一只瞬间破碎的气球。

我已经不能思考这是一件多么巨大的灾难,它将给我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别人将会怎么样看我,我的父母知晓后会怎么样。

我只知道,我完了。

如果真的有可以即刻实现的愿望,我愿意就此死掉,永不瞑目。

那一刻我的眼神一定决绝得可怕,抓住我的手腕的女人,也愣了那么一下,站在她旁边的,还有几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的垂死的已经不能挣扎的小兽。随时决定就那么死掉。

小兔崽子,你那什么眼神?偷东西还想恐吓人了不成?声音再次尖利,我慢慢垂下眼睛,她不可能放过我。我应该为自己的可耻行为付出代价。

这么想的时候,空气冷得让人快要死掉。

“辉辉,我想了想,那件衣服还是妈妈自己来买好了。虽然说是你要送我的礼物,但要你一个男孩子来买内衣,都不太好。咦?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个女人说着这一番话走过来的时候,我同抓住我的女人们一般,也都还不了解怎么一回事,来的女人穿得不怎么好,也显得很老态,五十岁的样子。

“哟,辉辉,你记错了啦,我不是要买这一个牌子的,是这边这个。”那个老女人把我的手腕从尖利女人的手里,拉着我去看另一排颜色幽深的内衣。我呆呆地,看着她指向那个商标:“是这个牌子。这孩子,怎么这么小记性就这么坏。”

所有的羞愤,所有的尴尬,所有的作为一个人尊严,这才回到了我的脸上。我轻轻地哦了一声,顾不得分析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这个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会买这种高档内衣的陌生女人,她救了我。她救了我!

我很清楚地记得她怎么样掏出钱来买一件那么贵的内衣,记得她用夸张的语言夸我孝顺,夸我成绩好,说得那个尖利的店主一直在赔笑。

我站在她的身边,被瘦瘦的穿着并不华丽的她搭着肩膀,被一种宏大的爱的力量所包围。

她送我回家,她说:“孩子,今天的事情就当是一个共同的秘密。”我低头没有说话。谢谢两个字在我嘴边回转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说出来。她呵呵地笑,说她正在读高中的儿子也像我这样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结果走了歪路判了三年。她说她在这条街道上摆了一个卖热干面的摊子,等儿子出来后一起好好生活。

走的时候她说:好好学习。男孩子要行得正坐得直。有空来吃面。

我心里还是有很多害怕。可我还是愿意相信她。她满是褶皱的脸上,笑起来像开了一朵温暖的花。而我的妈妈,她的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她挣很多的钱,穿很好的衣服,但她几乎不笑。

我于是每天早上到她的摊子上吃一碗热干面。她在被白色水蒸气笼罩的灶头间忙碌。吃早点的人很多,可她总能发现我,然后给我做一碗量多料足的面。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在街边吃过这样的面。妈妈从小就带我去高档的饭店吃早餐,说街边摊是垃圾。

可垃圾的味道好极了。

我开始放学后也会去吃一碗面再回家。她每次见我来,都朝我笑,让我无端地觉得很亲切。

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帮她收拾一下杯盘狼藉的桌子什么的。她会跑过来抢过去:快回家温书去。

可我不想回那个干净整洁毫无温度的家。

当我妈穿着笔挺的名贵套装迎送着吃客们那些羡慕又奇怪的目光走近我时,我吓得端不稳手里那碗热腾腾的面。

褐色的面酱溅到她银白色的高跟鞋面上,像一张惊恐而哭泣的脸。

她掏出一张精美的手帕纸,用力地擦我嘴角上也许并不存在的面酱,吐出两个字:回家。

如同往常的每一次,妈妈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我。我绞着双手,不知所措。然后听到她的数落: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不能私自到外面去吃东西了?

我不应。她又说:听说你还经常去帮那个老太婆干活?

我更不敢应,妈妈的抱枕便朝我丢了过来:那你还有什么脸只考了二十名?

第二天放学,听人说那个女人的面摊一早被城管没收了。我难受极了。

后来的后来,我仍然背着妈妈去吃面。但是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她。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艰难地生存等她的儿子。

每当我经过那些花俏而诱惑的内衣店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沧桑却有着温和表情的脸。我还欠她一声谢谢。但我将永远铭记,是她,把我的青春从一场冬天里的粉色蕾丝劫中救了出来,无比宏大,而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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