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湾画馆”美术教学策略探微

【内容摘要】文章从考察中国近代西画美术教育的摇篮——上海土山湾画馆在当时较为先进的美术教学机制入手，分析主导中国近一个世纪的传统美术教学策略，解析其在传承西方绘画教学历程中合乎教育科学性规律所在（解构），及其对后世中国百年美术教育体系构建的深远影响。以期借鉴传统美术教学有益之处为构建新形势下基础课程教学做些可行性的革新。

【关键词】土山湾画馆 美术教育 美术教学策略

一、土山湾画馆独具特色美术教育体系的形成

上海土山湾画馆的诞生是一种以西方传教士文化为载体，融合五千年古老文明的中华文化、教育形态，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宗教规范样式出现，自19世纪60年代初兴建到20世纪40年代末，天主教堂的建设规模颇为可观，建立“土山湾美术工厂”，设置了一个专业的教学机构——“土山湾画馆”来担负起培养绘画人才，为满足传播教义所需服务，建构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西方美术教育体系在中国从无到有的演变，其独有的“西式美术教育”在时间、空间上确有其前瞻性。

“美术教育”，大约19世纪80代最先出现于德语Kunstereziehung od Kunstlerisohe Erziehung的运用之中，因为在其被演化成世俗公认的专业教育之前，“从来是一种与职业（画匠、画家、雕刻家等）相联系的美术技法性培养，是一种在行会、工场和以后发展为专业美术院校中的美术专业技术训练”。①土山湾画馆在性质上只能归类于“师徒相授”的美术技能教育模式是不争的事实，它所奉行“科学、进步、人本”的美术教学方法代替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研墨临写、诗书画印”的课徒方式，尽管是实用、功利、片断式的西方美术教学体系，本质上已经对传统中国美术教育产生了疏离；为配合技法教学同步，在对艺术流派、作品赏析方面开始沿用西方美术理论的语境，并逐渐建立起一套符合东方审美观的衡量标准。“该馆创立于清同治年间，教授科目分水彩、铅笔、擦笔、木炭、油画等，以临摹写影、人物花卉为多，主要是以有关天主教的宗教画为题材，用以传播教义。”②画馆不同专业之间的课程教习、学习、实习也秉持不同的教学活动过程；学徒们用以临摹的范本均采用欧洲14世纪至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常见的宗教题材和样式，这在现存的土山湾画馆稿本中，对解剖、透视、素描等基本技法的课程学习可窥一斑。

二、土山湾画馆美术教学机制建构之分析

捷克著名教育学家夸美纽斯曾强调，探究教育工作的最根本宗旨在于“使教员因此可以少教，但学生可以多学，因此可以少些喧嚣、厌恶和无益的劳苦，多些闲暇、快乐和坚实的进步……”这位伟大的教育学家早在360多年前就将此言作为其教育巨著《大教学论》的卷首语，反映出夸美纽斯在揭示教学宏观特征的同时，更加专注于具体教学行为过程中的基本理论。尹少淳认为，教学策略是在特定的教学任务中，为提高教学的实效性，在某种教学观念、理念、原则的指导下，根据教学条件的特点对教学任务诸要素进行系统谋划，以及根据谋划在执行过程中所采用的具体措施，是集中体现实施教学过程的根本依据和教学主体所秉承的理念具体化。教学策略主题的选择、制定是关系整个教学活动成败的关键。两个世纪之前，土山湾画馆的美术教学活动过程中的教学策略主题又是如何选择、制定和贯彻实施的？

从反映画馆有关绘画基础课程设置情况的资料推断，土山湾画馆主持教学工作的修士们拟定了符合画馆当时状况的教学策略主题，以期提高“教”“学”实效性，土山湾画馆稿本的临摹范本，均选欧洲文艺复兴前后特定的神话题材和各种宗教场面。如何将这些内容分解成若干课件用于画馆日常教学，而被教授对象又是对宗教内容不甚了解的中国儿童，则要求教师拟出一套适合于画馆当时状况的教学思路，需要综合考量教学内容、借助的媒介载体、组织形式和方法、渐进步骤等诸因素，从静态、单一的课程学习逐步提升到动态多元的实践运用。师资方面，创建人之一范廷佐修士是科班出身，其门生陆伯都、刘必振及后来画馆历任主持均以丰富的治学、治教经验培育了一大批中国近现代早期美术界的先驱。据已故著名美术教育家张充仁回忆，20世纪初叶，土山湾画馆负责教学的先后是中国修士刘德齐和法国修士潘相公（Fnere Couper）。刘氏以中国画见长，尤擅白描，后改学西画，其水彩画风景曾在沪上名噪一时；潘相公则毕业于巴黎工艺学校，受过严谨的法国学院派工艺美术的系统教育。他们以绘画专业基础为起点，归纳成可行性的教学方案，并以此作为具体实施贯彻的基本依据，突出反映了画馆教学策略的可操作性特征，教学形式、内容则紧扣教学原则，即操作实用性的教学策略服务于理论指导性的教学原则。显然，土山湾画馆作为中国跨越两个世纪的产、学机构，教学模式和方法已具备了现代美术教育学科雏形，不乏多种风格及特色的并举实施，体现了教学策略灵活性的基本特征。通常是画馆教师根据不同教学任务，适时把握学徒们的初始状态，选择恰当的教学内容、组织形式、施教方法等有效环节，力求使教学过程高效、有序进行。如刘德齐在画馆任教时已年届六旬，因与任伯年交情甚笃，曾多次率学徒前往任伯年当时居沪上的寓所，虔诚求学中国书画技艺；按道理，画馆秉承的是西方美术教育体系，本质上已经疏离了中国传统绘画体系，但考虑到画馆所产出作品服务的对象多是中国本土教徒，可运用一些中国书画技法来诠释西方圣经故事的内容以求最佳传播效果。为应用教学的需要，由任课教师依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针对同一学习群体采用不同的教学策略，也会产生不同的教学效果。可以想见，早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土山湾画馆西方美术教育体系，已经非常关注教学策略在建构总体教学框架中的重要位置了。

教学策略向来被视为教学理论的具体细致化，不可能有任何一种单独的策略适用于教学活动的所有情况，只有综合选择各种策略因素，才能求得最有效的教学目标并为教学原则服务。既然土山湾画馆的美术教学体系是处于教学理论的高度上，对其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分析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如果依据现代教学策略构成因素的内容型、形式型、方法型、综合型四种主要类型加以区分，在总体架构上，画馆的教学策略应属于四大类型的有机融合。

内容型策略即在常规教学过程中如何提供经过量化的学习内容，进而获得高效率的学习成果，应是教学策略的核心内容所在。它要求作为教学主体的教师对将要实施的教学内容进行预先优化选择、组合加工，再转化为对教学客体（学生）的传授形式，使之更迅捷、有效地被学生所接受。剖析土山湾画馆的教学活动，可以看到中外传教士针对教学内容是如何进行开发、延展和再创造，并力求达到最大程度地适合画馆的具体教学实际。参阅有关图文史料可以推断，当时画馆教学内容主要侧重于技能性和程序性两种，并将其置于优先地位，主要是解决学徒们“怎么做”的问题，如何掌握正确有效的方法和操作工具，便导引出编撰画馆教学内容的中心思想；因为快速、正确地培养学徒们的动手能力是传教机构设立画馆的当务之急，所以，画馆不遗余力地为此编制适合天主教教义传播的教学内容，且必须适应画馆内部教学条件加以实施；解决“怎么做”的问题更应关注正确完成任务的基本操作程序，根据既定的临摹范本，要求教师按部就班地对教学任务进行分类、系列化设计，制定循序渐进的操作序列，实现概念、规则、方法的具体化传授；而学生通过学习则获取了纯粹程序性知识。这种由原先所知晓的原理、概念等命题知识转化为可运用性技能，是从静态向动态、由命题知识向个人技术能力的转换并最终求得学习能力增长。大量的练习可被视为程序性教学内容在画馆的教学实践中的行为指标。其次，是画馆教学策略总体构架中形成型策略和方法型策略交互作用。不难想象，在200年前教育状况相对落后的中国，创建一个史无前例的教学体系，必然要探索诸多以教学组织形式、进行方法和深化技术为中心的策略，来推动教学活动朝良性方向发展，力求规模性的教学效率提升。加之教会机构为实现“美术工厂”创建时的愿望，不断地为画馆提供在当时中国最为优越的教学资源：中外专业出身的教师力量、明亮的天光画室、精心选择印制的教材、实习车间和设备、社会实践和同学互助等诸如此类的硬软件优化结合成形，经过不断完善，有着自身特色的方法型教学策略在土山湾教学体系中也占较大比重，它以教学方法和技术为核心，建构一个相对整体的教学策略类型，画馆在培训学徒们掌握绘画基础入门知识时，就自行编印了《绘事浅说》《铅笔习画帖》作为教材供学徒学习参考，确保日后教学活动的可持续性发展。同时，作为教育学范畴内最根本核心，教学方法和技术总是以其深厚的积淀形成流派，使教学方法确立为一个系统内行之有效的模式，还必须明晰其可能用途和局限性，审慎分析使用，最大限度发挥其效率，正是教育实践者追求的崇高目标。可见，土山湾画馆的教学策略的成功构筑，充分切合了上述根据教学要素分类的教学策略类型并交相融汇，互为依托，丰富了教学情境，较之同时期的国内美术教育机构应属新兴的教学模式，使画馆的学生掌握了相对完备的绘画知识体系，而且还为现代中国美术和教育师资储备了极宝贵的人力资源。其中不乏新文化运动中美术领域的先驱和开拓者，正是他们开创了中国美术在20世纪的兴盛时代，是他们铺垫了中国前所未有的先进美术教育发展之路。

此外，颇受现代教育研究者关注的综合型教学策略，即直接从教学目标、任务出发，综合展开的教学策略，在画馆的常态教学活动中也多有显现，与前三种类型的教学策略一致，综合型教学策略的运用也强调师生之间的教、学互动，提供学生前所未遇的问题情境，详细说明要运用的专业基础知识；指导、建议学生的认知活动；密切关注问题或错误发生的量，并做定量分析后加以改进。据张充仁先生回忆，在他14岁进入画馆时，就被分配到照相制版部，师从教学主任爱尔兰修士安敬斋（字守耶），所学科目均是在中国几属空白的照相制版技术，当时黑白照片的敷彩着色只能依靠水彩画技术，而水彩画教师是法籍修士潘相公，所用的是法国鲁弗朗水彩颜料，原装的都是粉末状的颜料颗粒，必须使用特制的大理石杵臼碾磨方可使用。像这种采用不同的教学措施围绕同一教学目标综合展开运用，就是为了取得最直接的教学效果。

在反思传统美术的教学策略时，吸取其中具有积极意义的理论思想，渗透到美术学科教学活动中，把教育者本身对理论体系的认知提升到责任，而又使学生同步意识到自己作为受教育者的学习进步方向，这就需要“教、学”两个方面都应更新观念，以适应未来教育发展的趋势。土山湾画馆美术教学策略从无到有，几经实践完善成体系是许多教育先行者呕心沥血的结晶。身处数字化信息发展迅猛的今天，考察再认识这些传统美术教育文化，构建起符合时代要求的美术教育理论基础，从而创立具有现代学术价值和能够满足社会多元化需要的教育体系。从琐细处剖析土山湾画馆的教学策略基本特征、主要形式及其构成因素，目的就是要呼唤现代教育者自觉的理性探索精神，在东西文化、教育融合的今天，探索一系列应对西方强势文化、教育冲击的创新机制，因为发展和创新是现代美术教育的使命，激发和促进美术教育模式朝多样化方向良性发展任重而道远。

注释：

①王大根.学校美术教育目的论[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4：21.

②丁悚.上海早期的西洋画美术教育（上海文史馆、上海人民政府参事室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编）：上海地方史资料[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208.

参考文献：

[1]王大根.美术教学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