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石油捧出“低度鸡尾酒”

3月24日，中石化2013年度业绩会上，董事长傅成玉将公司混合所有制第一步的方向明确为下游销售业务，认为“上游勘探开发领域在国际上都属于高风险行业”，因此不适合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

如果中石油董事长周吉平在现场，他的脸色可能不会太好看，就在4天之前的中石油2013年业绩会上，周吉平明确表示，中石油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已在上中下游全面推进，其中即包括未动用储量和非常规能源的勘探开发业务。

现年61岁的周吉平已满头白发，如无意外，他将在两年内退休。自2013年履新中石油一把手到功成身退，在短短3年时间里，他不仅要带领中石油走出前任董事长蒋洁敏的阴影，也要为中石油的混合所有制改革规划出开篇格局。

这个格局从上游的勘探开发，到中游的管道运输和炼化，及至下游的天然气销售终端，延伸至海外业务及金融板块，看似非常宏大，实则困难重重。

相比中石化300亿美元出售零售业务30%股份所引起的轰动，中石油上游业务含金量更高，但实施混合所有制的难度和风险也更大。正因此，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外资企业、各路投资基金，都在注视着中石油、中石化在混合所有制方面的一举一动。

自1998年石油石化行业大重组后，“三桶油”的垄断格局已历十多年而未变。交错的利益、臃肿的体系、低下的效率阻碍了行业的竞争和进步。两位即将退休的央企领导人能够借势踏出石油石化行业新一轮改革的脚步吗？周吉平的挑战

2008年，在北京开发了一个房地产项目后，北京中赫集团年轻的老板周金辉对利润的渴望更进了一步。还有什么比房地产更赚钱？当然是被誉为黑金的石油。自那时候起。石油产业成了周金辉梦寐以求的领域。

长期以来，类似于中赫集团这样，渴望着黑金暴利的民营企业很多。但它们中的绝大多数被这个行业拒之门外。现在，“两桶油”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或许会为他们提供进入的机会。

2月19日，中石化股份公司董事会通过了《启动中国石化销售业务重组、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的议案》，及至两会期间，傅成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重点谈到了公司以销售板块重组为主的混合所有制改革。

“没想到傅总会抛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话题。”中石油内部人士告诉本刊记者，周吉平原本并没有准备就混合所有制改革话题接受采访。但因为傅成玉的访谈，记者们又将目光投向了中石油。很快，周吉平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中石油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已经启动，“中国石油共搭建了六个合资合作的平台，正积极推进混合所有制。”

所谓的六大合资合作平台，即指未动用储量、非常规油气资源勘探开发（煤层气、页岩气、致密气）、管道（西气东输一线二线，东线，新建管线）、海外业务、金融板块以及炼化业务。

乍一看来，中石油的改革力度非常之大，不是一个是六个合作平台同时推进，几乎囊括了中石油集团的大部分业务。

在业绩说明会上。周吉平又将天然气销售终端业务加入了中石油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板块之中，至此，中石油的改革板块变成了7个。就中石油集团的核心资产中石油股份而言，除了油品贸易和销售业务外，其它业务几乎全部被赋予了改革空间。

这些业务在股份公司中的比重是巨大的，在2013年，勘探开发业务的毛利达到了3519亿元，占中石油股份全部毛利约63%；炼化业务的毛利则为1382亿元，占中石油股份全部毛利约25%；天然气与管道业务贡献毛利51.76亿元。占中石油股份全部毛利约0.9%，三项业务合计贡献了中石油股份88.9%的毛利。

这些数字意味着大半的中石油将被“摆上餐桌”吗？无论是石油行业的专家还是中石油内部人士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有时候“说的太多等于什么也没说”，缺乏重点的全面推进到头来可能浅尝辄止。面对媒体，周吉平非常谨慎。作为涉及国家能源安全的央企，他必须仔细拿捏好混合所有制的尺度，最现实的选择是从项目与下级公司入手。为了让中石油的方案看起来更丰满。周吉平为勘探开发、管道运输等领域提供了一些案例支撑。

例如在勘探开发领域，周吉平提出的是产品分成合同模式，并举例2012年红山石油的成立，认为是这种模式下改革的开始。

所谓“产品分成合同”模式。是指在合同各方间订立的联合作业协议中指定一方为作业者，作业者按照合同各方的意图，管理合同矿区的日常生产经营作业活动，并负责设立联合账簿，根据合同中规定的程序进行核算。从实质上看，产品分成合同模式下的合同矿区应归属于共同控制资产。合同各方对联合账簿的投入按照自营油田的会计处理原则，确认在联合账簿中享有的份额油气资产和应承担的份额费用；从合同矿区取得的油气收入，均作为油气销售收入处理。

据本刊了解，产品分成合同模式是油气勘探开发市场上一种非常成熟的合作模式，在国内外盛行多年，并不属于典型的混合所有制改革。例如自2001年开发建设的赵东油田，目前由中石油、中化集团、澳大利亚洛克石油公司三家开发，其中澳大利亚洛克石油公司只持有赵东油田的少数权益，但却是该油田的作业方。中石油也曾明确表示，及至2015年末，集团于国内合作开发产量要达到1500万吨油当量。

所谓混合所有制改革，即在资产和资本层面，各种所有制经济主体之间互相合作，交叉持股。每一项合作、合资背后，都包含了资产、股权的交易。

“这对于国有企业的管理者来说，风险和挑战都很大。”中国石油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郭海涛认为，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过程中，国有资产的评估将是大麻烦，“当时这个价格是合适的，但时过境迁后，又会被外界认为是国有资产流失。”郭海涛说。

为了鼓励国有企业管理层放手改革，不至于掉入国有资产流失的彀中，郭海涛认为，应该在改革过程中设置相应制度，规范和完善改革过程中合同的签订，合作双方权利责任的制衡，令改革的每一步都能经受阳光的考验。

3月14日，中石油成立了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周吉平亲任深改小组组长，集团9位高层全部出任小组成员，也许随着顶层设计的出台，中石油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方案看起来会更有新意，而不仅仅停留在应景的层面上。

进来先交学费

自蒋洁敏案发后，改革中石油乃至拆分中石油就成为官方与民间讨论的热点话题，有些甚至进入相关部门的实质性考虑。

其实，在“非公三十六条”不断强化执行后，石油行业在一定程度上对民资放开已经不是问题。去年6月，中石油就宣布与泰康资产、国联基金共同成立中石油管道联合有限公司，引入600亿元社会资本共同运营西气东输多条管线。

核心是，中石油引入民资的规模多大、尺度多少，是否可以放弃控股权。从中石油管道联合公司的案例看，中石油持股50%，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相对控股的地位。未来，在管道建设方面是否会引入更大规模的社会资本，甚至将中石油管道资产分拆独立出来，这些都将成为中石油混合所有制的看点。

除管道外，页岩气是中石油实施混合所有制的另一个重点领域。页岩气勘探开发所需资金量大、风险大，而中石油能够投入的资本却越来越有限，引入民间资本的需求十分迫切。

“早前很多企业以为是搞房地产。”针对页岩气等上游勘探开发领域，傅成玉认为风险太大，以至于那些曾热衷于在上游跑马圈地的企业近来都搞不下去了。页岩气第二轮招标后，民营企业由于缺乏相应技术且区块较差，基本上在勘探方面停滞不前，反而是中石油、中石化的页岩气项目进展迅速。

在这方面，中石油混合所有制需要避免的一个窘境是，它给的东西外部资本是否愿意要，外部资本需要的它是否愿意给，两者需求的刻意错位并无法让混合所有制真正破题。另外一个问题是，即使中石油向民资开放优质区块，规模较小的民营企业能否承受相应的开发风险，而不是仅仅成为一个落寞的“买单者”。

中赫集团高级副总裁孙鹏对民营企业参与石油行业的艰难与复杂有着切身体会。他曾公开讲述了这家房地产企业在石油产业上游东突西奔的故事。2008年，中赫集团希望洽购澳大利亚洛克石油旗下一家上市公司股份。本刊了解到的情况是，彼时中赫只在北京销售了一个项目，账面上最多只有几个亿。

孙鹏说，在和那边谈判了将近9个月后，油价从每桶30多美元谈到70多美元，因为油价上涨了，对方不缺钱了，后来就不卖了。但收购计划失败后，中赫集团并没有放弃。2009年更成立专门的石油业务平台，高薪聘请业内专家姜亮来主事。据了解，该公司一会去看加拿大的油田，一会又考虑到哈萨克斯坦投资，但最终都铩羽而归。2011年，仅成立两年的中赫石油天然气有限公司宣布结业，周回去继续做房地产。

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专家认为，对于石油产业来说，周金辉这样的只能算是小老板，几个亿投进去了也不过泥牛入海。像周金辉这样最终只损失了管理费用和机会成本已算幸运。

“不是什么企业都可以来搞石油的。”该专家表示，尤其是勘探开发领域，在高收益之前，还有高投入、高风险的两大特性。“一口井打下去就是几千万甚至上亿，还有大约三分之二的概率打空。”他说，一般的民营企业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

页岩气的勘探开发蕴含着比原先预计更高的风险。“中国的情况和美国差距很大，目前拿出来招标的区块都在山区，水文地貌与美国的平原有很大不同，开采的难度也非常大，钻机上去甚至要先平山头。”中石油系统内部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

在页岩气探矿权二轮招标中仅有两家民营企业中标，其中之一便是北京泰坦通源天然气资源技术有限公司，虽然其董事长王静波对记者宣称项目已经完成相当规模的投入和勘探进展，但宴际情况则是进展非常缓慢，及至去年年底，项目才完成了野外采集工作。

不过王静波也说，想要在油气勘探开发领域长期发展，就得耐得住寂寞。即使在美国那样的成熟市场，一家独立油气公司要发展成为成熟企业也需要5-8年时间。

寂寞的背后是雄厚的资本支撑。虽然这家2012年6月才成立的年轻公司自称民营独立油气公司，业内均知，它是IDG资本深度参与中国页岩气大开发盛宴的通道。王静波至今仍担任IDG资本负责能源投资业务的副总裁。

“不用担心十二五规划提出的页岩气65亿立方米的年产量目标，单靠中石油和中石化就会完成目标。”中国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高级经济师徐博表示。近期，来自两家公司的信息显示，2015年，两家公司页岩气的合并产量预计将达到100亿立方米。

“好开采的人家自己就开采了，为什么还要等你合作？”徐博反问记者。针对中石油提出的拿未动用储量来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徐博认为可以在之前加一个新定义――难动用储量，一般来说都是稠油，开采难度大，成本高，所以中石油才会在勘探后没有动用。

回溯赵东油田历史，洛克石油从美国阿帕奇石油公司手中购得权益，而阿帕奇公司是赵东油田的实际勘探方。中石油的产品分成合同模式，是以转嫁风险为前提，出让一部分权益。“但现在，想要在勘探方面有太大的突破是不太可能的。”徐博提醒，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中石油、中石化都已经勘探了好几轮，发掘出特别优质资源的空间极小。“想要进入勘探开发领域，先交学费吧！”郭海涛说。

谁是中石油的新伙伴

2008年10月8目，端氏―晋城―博爱煤层气管道项目获得国家发改委的批复，作为管道的投资方，山西通豫煤层气输配有限公司成为了第一个获批部级煤层气管道工程的民营企业。

令通豫公司董事长谭传荣没想到的是，这是一段痛苦历程的开始。该条管道项目约定的上游供气合作方是中联煤层气公司。根据约定，至2013年，供气合作方中联公司承诺每年供气达20亿立方米，即每天500多万立方米。但中联实际的供气能力每天只有20多万立方米。而该条管道的容量是600万立方米/天，远远达不到饱和。幸而后来中石油旗下的华北油田每天又给通豫公司供给了几十万方的煤层气，才缓解了谭传荣的困境。

对于谭传荣来说，最渴望的是可以参与到上游的煤层气田领域，与掌握了气源的央企合作，这能真正解决中游管输的源头活水。显然，目前这个领域的开放不够，尤其对于民营企业来说。

记者采访了华油能源、华孚石油、新奥集团等多家民营企业，均表示目前对于中石油开放的中上游业务，公司还没有捕捉到机会。“和中石油比，我们公司太小了，没办法在混合所有制方面合作吧。”华孚石油董事长李贵海说。

可以观察到的是，中石油目前提及的已经开展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案例中，很少有民营企业的身影。这一方面既是民营企业对改革持观望态度导致的，另―方面也是中石油主动选择的结果。

就上游勘探开发而言，周吉平主要介绍了红山石油和延安石油，但无论是哪一家，中石油的合作伙伴都是像新疆地方政府下属企业、新疆建设兵团、延长石油这样的地方国资背景企业。

据了解，依托于克拉玛依油田的红山石油项目原本希望引进广汇能源。但广汇能源兴趣不大，最终合作方确定为新疆地方政府和新疆建设兵团。中国石油新闻中心网站上的一篇通讯中意味深长地写道：“红山公司副董事长、新疆能源常务副总经理李志新认为，通过红山公司项目合作，兵团地方能更多地理解央企，消除误解，携手发展。”

而由延长石油和长庆油田合资成立的延安石油公司，更是合资方“消除误解，携手合作”的尝试。长期以来，延长石油和长庆油田之间的资源之争，已经给双方带来了困扰。不过目前并无披露延安石油具体涉足的区块，记者就此采访长庆油田相关人士。该人士表示不了解，“需要去问延长石油那边”。

当然，在已经实施混合所有制改革中，民营企业也并非完全缺席，但参与的规模可能非常小。

2月20日，总部位于新疆的光正集团公告称，其控股子公司光正燃气有限公司与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分公司塔西南石油勘探开发公司在新疆喀什市签订了合作协议，共同开发南疆五地州天然气终端业务。其中，塔西南公司是中国石油塔里木油田分公司的二级单位。

光正集团董秘姜勇告诉记者，所谓南疆五地州天然气终端业务，目前主要是针对该地区的5―6个老的加油站.改造成加油加气混合站。“每个站的资产规模差不多1000万元左右。”姜勇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