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镜头记录中国最后的不嫁女部落

时间:2022-04-17 10:03:45

用镜头记录中国最后的不嫁女部落

前不久,一部反映“自梳女”这个珠三角特殊生活群体的纪录短片――《自梳》,在伦敦一上映就引起轰动,在“曝光”电影节上获最佳纪录片奖提名和英国皇家电视学会大奖。此外,该片还在加拿大、韩国、印度、土耳其等11个国家的电影节上放映,亿万观众无不为之震动,并对时下在西方很流行的单身问题陷入思索。谁能想到,它的拍摄者竟是一位来自广东的女留学生。而且这件毕业作品还是她的处女作。著名的BBC电台专门为她安排了20分钟的人物专访,这位80后美女,目前正在北京筹资准备将其拍成电视剧。

前不久,一部反映“自梳女”这个珠三角特殊生活群体的纪录短片――《自梳》,在伦敦一上映就引起轰动。在“曝光”电影节上获最佳纪录片奖提名和英国皇家电视学会大奖。此外。该片还在加拿大、韩国、印度、土耳其等11个国家的电影节上放映,亿万观众无不为之震动,并对时下在西方很流行的单身问题陷入思索。谁能想到。它的拍摄者竟是一位来自广东的女留学生,而且这件毕业作品还是她的处女作。著名的BBC电台专门为她安排了20分钟的人物专访,这位80后美女,目前正在北京筹资准备将其拍成电视剧。

怪事,刚进校门就要准备毕业短片

高挑匀称的身材,着休闲装,一头飘逸秀发。骆仪是位阳光开朗的佛山女孩,在赴英国留学之前,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的她,曾在南方一家报社当过三年记者和一年编辑。四年的新闻工作让这个激情80后颇感重复和单调,喜欢新鲜的她想打破这种生活状态,于是决定到欧洲继续学习。但不愿再选修传播学这类理论型专业,她觉得实践型的纪录片专业更具挑战性。

在关注各类留学信息的同时,骆仪发现自己账上存款根本无法供自己在国外读书和生活用,于是将目光投向英国“志奋领”全额奖学金。做出这个选择后,骆仪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的工作和学习时间。牺牲周末补习英语,最终换来不错的雅思成绩――7.5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层层筛选和面试,骆仪成功申请到了这个奖学金,并得到英国驻华使馆的帮助。2009年9月,她赴伦敦大学金匠学院修习纪录片创作。

古老的城市和钟楼,充满贵族气息的百年经典别墅,清澈美丽的泰晤士河,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女孩感到一切都是这么新鲜和美好。然而课程开始后,难题却接踵而至。“首先是生活方面的不适,英国阴天多,下午三四点天就黑了,长夜漫漫很压抑。”更出乎意料的是,开学不久,老师就问她是否考虑好了毕业短片的拍摄,让骆仪颇惊讶。后来才知道,按照规定,修学期满之际学生们需各自提交一部片长15~25分钟的个人纪录片作品――占学习成绩的50%,这是毕业的必经之路。

环顾周边,她发现很多同学均来自电影学院,基础扎实,上学之前就拍了几部影片,他们早在开学前就想好了自己的毕业短片题材。骆仪自惭形秽,因为她对纪录片制作一无所知,甚至连摄像机都没摸过。女孩决定发扬“笨鸟先飞”的精神,加班加点学习。后来骆仪经过一番琢磨,认为“自梳女”这个题材很有个性。

“自梳”现象曾广泛存在于清末民初的广东地区,当时一些未婚年轻女子看到一些姐妹出嫁后地位卑微,受婆家虐待,以及有钱男人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三妻四妾等,由于不甘心受此屈辱和束缚,她们矢志终生不嫁,于是产生了挽起发髻成为“自梳女”的特殊习俗。这个群体能够存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时珠三角地区经济繁荣,尤其蚕丝业较为发达需要大量女工,有了外出务工的机会且收入较高,不少有技能的女子相当于今天的白领,生活相当宽裕。所以,她们在经济上有能力对男权社会提出挑战。但一经梳起就要终生冰清玉洁,不得反悔,父母也不能强迫她们出嫁。因这颇有些“圣女”的味道,社会对之也很宽容,以至她们成为当时的“时尚群体”。

然而到了上个世纪30年代,由于珠三角地区蚕丝业衰落,这一带的年轻女性听说到南洋打工收入丰厚,还结伴前往,许多女子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生活多年,但绝大多数没有谈婚论嫁。直到近年来年岁已大,因不愿漂泊海外才回到故乡,而她们就是中国最后一批“自梳女”。

当骆仪向导师说起这个题材时,那位英国教授颇感惊讶。更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些“自梳女”如今都已八九十岁,而且在整个珠三角地区目前健在的不足百人,堪称中国最后的“圣女部落”!

回国,用镜头走进“自梳女”生活

“自梳女”们独自生活一辈子,令骆仪感到个性甚为独立,她的导师和同学们则称之为“BRAVE”(勇敢),于是,选题敲定。此外,骆仪还颇有些私心,“现在社会上老说剩女,对大龄单身女青年有歧视”,仍身为“圣斗士”的她,试图为她们正名。2010年3月,在取得英国一NGO组织1000英镑的赞助后,女孩回国一个月拍摄《自梳》。

其实骆仪在国内做记者时,就对这个群体已有所了解。当时除了突发新闻,女孩什么线口都跑过,特别是对人文类的话题感兴趣,曾花很多精力报道未走上商业道路的佛山民间手工艺人。2008年,她所在的报纸开辟了“讣闻”版面,骆仪必须去采写一些百岁老人。有一天,她来到公记隆颐老院采访,认识了一个叫“联姑”的自梳女。老人家80高龄,衣着朴素,爱干净,还能自己煮饭。交谈中骆仪意外发现,眼前这位“骨灰级剩女”不是因为没有选择才“剩下”,其间甚至有高官追求过她,只不过她坚持选择单身。骆仪记住了这个有个性的老人,后来只要在那一带路过,就会走进去看望她。

也正是凭着和联姑熟悉,骆仪才决定把采访重点放在她所在的颐老院,那里还住着另外一些“自梳女”。但要取得她们的信任并不容易,你想啊,人家凭什么让你一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吃饭、聊天都拍个没完?更何况骆仪连记者证都没有。值得庆幸的是,几位老人出于善良,竟答应配合她的采访和拍摄,这让女孩惊喜异常。只是因均有特殊的生活经历,最初还是本能地对骆仪有一种戒心。

很多人以为当年“自梳女”去南洋后孤独郁闷,生活很悲惨,其实并不是这样。老人告诉骆仪,她们多数在新加坡当佣人。每天做饭、搞清洁、带小孩或送主人家孩子上学。当年这些豆蔻年华的女孩由于聪敏勤快,奉行独身,很快获得青睐,成为家政行业品牌。也只有商贾豪门等才请得起她们当佣人。在上世纪30年代南洋各大城市,每到下班或假日,身穿黑纱衣,脚踏木屐的她们就会成群结队,穿街过巷,飞扬的青春活力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成为了当地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一些自梳女在主人家没有房间睡觉,她们便结伴租房,同声同气,倒也热闹。因为远离家乡,举目无亲,且收入颇丰,女孩们对生活并无怨气。最初她们每月给家里寄钱养弟妹、父母,后来甚至出钱为侄子盖新房娶媳妇。在二三十年前珠三角乡下出现的不少漂

亮小楼,多是“自梳女”们的贡献。

骆仪还在一些资料中发现,当时一些新加坡行政官员家庭也会聘请“自梳女”。因为她们能以广东话注音说出相当准确的英语,还能做出像样的西餐。今年94岁的欧阳焕燕,曾先后在李光耀家工作40年,小姐李玮玲是她一手带大的,大公子李显龙从牙牙学语到出国留学这段时期,她一直都在李家。如今,在老人家里,还藏有大量与李家有关的相片。几年前,深圳一位学者希望探访欧阳焕燕,又怕贸然上门被拒绝,还趁着见到李显龙,请求其亲笔写了封引荐信。她们敬业乐业的精神更受到英国人喜爱。新加坡独立后,有少数“自梳女”随雇主到了英国,并在那里终老。

现在回到国内的一些老人,在餐饮上仍然保留着新加坡时的习惯。“我吃咖喱、面包,喝咖啡。还让熟人隔一段时间寄一次咖啡,新加坡的白咖啡很好喝。”更让骆仪有些吃惊的是,“自梳女”们做的马拉酱和蛋挞、酥饼等西式点心也十分地道,每当有远客来访,只要邻居、朋友提前告知,她们都会兴冲冲地准备这些美味。因为长期生活在多语环境下,老人们的英语口语相当棒,有的还能讲一口流利的马来语。

骆仪拍摄的这部纪录短片,讲述联姑、芬姑、宜姑三个自梳女的故事,探讨选择、婚姻和死亡等永恒的主题。有意思的是,过去当记者时,骆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这个职业,因为她总不愿勉强采访对象接受自己的采访,写讣闻采访逝者家属时尤其难过,觉得问那些问题挺残忍的。后来出国发现难题同样存在。伦敦的纪录片界有一条黄金法则:眼泪是金,你要想办法让你的主角在镜头面前哭,让他们痛苦,让他们激动、愤怒、争吵。甚至有导演半开玩笑地说:“你的片里有没有尸体?没有尸体有什么看头!”

骆仪的纪录片没有尸体,也没有眼泪。2010年清明时节是个细雨霏霏的日子,女孩正在联姑房间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起来,急呼医生,联姑出去查看情形后回来,平静地告诉骆仪:“养老院中的自梳女龙婆去世了。”看惯生死,联姑已经处变不惊。次日,姑婆们在楼下折金元宝,三角梅花瓣染红潮湿的地面,从拍摄角度说,这个画面非常美,但骆仪一看芬姑的神色,就打消了拿出摄像机的念头……

不久后的一天,骆仪在联姑房门口拍摄走廊,突然听到耳机里传来“哎呀、哎呀”的声音,是联姑。女孩扭头一看,只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一盘饭菜的联姑踉踉跄跄几近摔倒。她赶紧跑过去扶,摄像机还在工作,拍下了这一幕。后来,骆仪跟那位“尸体癖”英国导演提起这事,他说,“你不该扶!”

骆仪说,在西方,不少记者的守则是“不跟采访对象做朋友”。保持距离,才能保持冷静和立场。纪录片里“直接电影”流派也主张拍摄者做“墙上的苍蝇”,不介入拍摄对象的生活。而她因为跟自梳女们越走越近,就不愿意看到她们受伤,不愿意冒犯她们,不愿意问尖锐问题,比如说――她们是不是同性恋?有没有偷偷交过男朋友?还是不是处女等等。

“这也许是《自梳》的诸多不足之一,但我想说的是,我没有这样做,不代表我就只能拍出一部琐碎平淡、令人昏昏欲睡的片子。”有一天,骆仪在联姑房里坐着,她抽着烟,突然说:“有件事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这位善良女孩听到了一个月以来最打动自己的故事。如果一直想刨根问底打探这些私密问题的话,估计肯定会错过它。这是怎样的一个动人故事?骆仪拒绝泄密,卖了一个关子:“她谈到自己对死亡的看法。”

关注,骆仪还要将其拍成电视剧

在采访中,另一个主人公芬姑也给骆仪留下了深刻印象。芬姑88岁高龄,但皮肤白嫩、少皱纹,发问不乏青丝。骆仪问这位举止优雅的“圣女”有何养生秘诀,她回答:单身、少牵挂。同这些“自梳女”相处一段时间后,骆仪感觉她们比人们想象中更独立,不会为了嫁人而委屈自己,有的面对做巨商阔太甚至市长夫人的诱惑,竟毫不动心。反倒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很多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嫁个有钱人,然后不用出来工作。”

有趣的是,这些“圣女”虽因信守“一旦梳起便不可反悔”的承诺终身未嫁,但她们听说美丽可爱的骆仪还是单身时,竟热心地为她介绍起了男朋友。骆姑娘戏称,这是骨灰级剩女对新一代剩女的关怀!

拍摄几近结束时,发生了一件“超级倒霉”的事,差点让骆仪气得当场昏倒。一天,她忽然发现由于技术问题,自己精心拍摄的很多画面竟无法使用,需要重拍!女孩为此大哭了一场,但考虑到老人们的身体状况,骆仪最终很无奈地放弃了重拍的念头。只好以现有素材剪出自己的纪录片《自梳》。

由于这类题材的纪录片在英国主流社会较为少见,仅27分钟长的《自梳》在伦敦一放映就震动英伦,在名气很大的“曝光”电影节上获最佳纪录片奖提名和“英国皇家电视学会大奖”。同时该片又入围了11个电影节,在加拿大、韩国、约旦、爱沙尼亚、印度、土耳其等许多国家放映,亿万观众无不为之震动,并对时下在西方很流行的单身问题陷入思索。

当名震全球的BBC,得知它的导演和拍摄者竟是一位华人姑娘,而且这件毕业作品还是她的处女作时颇感惊讶,特意在曼彻斯特为骆仪做了一个20分钟的专访。其间主持人问道,纪录片创作是否创意最重要?骆仪道,最重要的是努力、坚持。这正像联姑们,一生在为自己所选择的孤独所坚持。

其实观众对这部纪录短片的讨论最热烈。大部分“自梳女”识字有限,并不知道什么是女性主义,但她们的独立意识和自尊心非常强。而她们对誓言的坚守,到底是独立还是传统?是固执还是看透?这种选择是对是错?在生命接近终点时如何看待年轻时做出的选择?骆仪在片子里问了许多问题,但她们的回答要远比人们想象的简单。“我想不同的人看这部影片都有不同的感受”。骆仪的两个外国朋友看过《自梳》,一个说:“独身真有些孤独、可怕,我想赶紧找个帅哥把自己嫁出去。”另一个说:“单身其实挺好,惬意又有点修女的浪漫色彩!”

2011年9月4日,《自梳》首次在北京“一元公社”放映,观众多是艺术圈人士,很多人表示很震撼!尽管纪录片小型沙龙在欧美国家十分流行,但在国内,这种艺术形式还是非常“小众”。骆仪说,中国纪录片商业化程度很低,导演拍片只能自己掏腰包,影片拍摄出来不能在电影院公映,即使公映了也很少有人看。在英国,纪录片拍摄前导演有很多融资渠道,例如制作公司、电视台、私人老板认可你的策划,提供拍摄资金。英国电影院经常上映纪录片,一部20分钟的纪录片和2个小时的电影售价相同,都是10英镑,观影的人非常多。不过她非常看好纪录片在中国未来的发展前景,因为这个市场实在太大了。

如今,除忙于参加世界各地的影展外,骆仪还准备将“自梳女”这一重大题材拍成电视剧,日前正与投资方展开洽谈。毕竟她们已入暮年,最小的80岁最大的已到百岁,中国最后的“圣女部落”,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人们视野中消失。女孩在焦急中,又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责编: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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