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青年摄影团体纪事 启蒙年代的图像趣味

时间:2022-04-16 01:49:27

80年代青年摄影团体纪事 启蒙年代的图像趣味

他们不再是为国家主义的宏大叙事而看,而是为自己看、为当时被某种程度浪漫化的“人民”而看。

80年代是改革开放最初的十年,也是思想极为活跃的十年。今天回望那个启蒙与复苏的年代,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有一种奋力前行的动力。处于同样境遇的中国摄影,也有相同的感受与力量。作为80年代摄影的过来人,最大感受是当时各地摄影人的理想与热情。各地的年轻摄影人以群体方式作为个人表达的手段(这听起来有点矛盾),给予当时的摄影现状以不小的冲击,整个80年代,也许是时代风气使然,民间自发组织的摄影群体也算前赴后继。前有北京的四月影会,后有广州的人人影会,进入80年代中期,又有陕西群体、厦门的五个一、上海的北河盟,北京的裂变群体等。这些追求各异、成员身份不同的群体,主要由年轻人及部分开始进入中年的“摄影青年”构成,它们的出现,也构成了丰富多元的摄影社群景观。这表明,追求创作自由的努力已经是当时的全国性现象。当时的这些“摄影青年”,无论是群体还是个人,一个根本的共同的追求是,对于自主观看的权利的自觉追求。他们的摄影观看,不再是为国家主义的宏大叙事而看,而是为自己看、为当时被某种程度浪漫化的“人民”而看。他们就是这样通过摄影来发言,同时也部分地改变了中国摄影的面貌。

四月影会:从中山公园兰室到中国美术馆

四月影会的第一次展览在1979年举行,时间上早于后来在美术界产生重大影响的星星画会。聚集在这个群体中的摄影青年包括了王志平、王立平、李晓斌、罗小韵、王苗、李英杰、许涿、吕小中、范生平、池小宁等人。这批青年的家庭背景基本上属于北京的干部与上层文化人,这种文化资本使他们能较早地接受某种文化样式成为爱好,也能较敏感地感受到政治变化所引起的文化可能性。从1979年第一次展览到1980年4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最后一次展览,他们一共有三次展出,展览规模从小到大,最终登堂入室,以最快的速度实现从异端成为正统的变化。四月影会的展览,以《自然・社会・人》为题,清晰地表明了“”后中国青年摄影人对于现实要有所表示的基本立场,从摄影美学的角度看,也打破了官方宣传摄影的粉饰现实的局面,历史贡献有目共睹。他们还努力打通摄影与其他表现样式之间的关系,比如说在展出时照片配诗。诗人叶文福曾经为第一届《自然・社会・人》配诗多首。这个中国年轻摄影人在中国的“解冻”时期在文化战线上相互声援的姿势,值得记取。

人人影会:“打幻灯”的摄影流寇

80年代的广州,有一影会名“人人”。这个群体的名字似乎预言了数码时代人人皆是摄影家的未来。此中名为安哥的摄影家,为传播群体与自己的摄影理念,“创造”了名为“打幻灯”的独特交流方式。他“流窜”于广州各院校--单位,后来又把足迹延伸到外地,为的就是在灭灯的黑暗中畅快交流对于摄影的看法。这种“打幻灯”方式,创造了具流动性的交流空间与活泼气氛,比开展览然后办一研讨会具有更高的机动性与自主性。由安哥A操持的幻灯游击战,对于打破艺术制度空间也具有实质性的贡献。因为摄影的展览空间可因此不受展览馆的“白色立方体”的限制而只需要一面墙。

陕西群体:摄影忠义救国军

陕西地处中国内地,陕西摄影群体形成于80年代前期,其主要成员包括了侯登科、胡武功、潘科、邱晓明等人。他们的整体摄影追求,带有一种沉重的国家民族责任感。他们以“秦言”的笔名发表了大量摄影言论,通过对当时的国家摄影美学意识的猛烈批判,冲击当时的摄影思维。他们幻想摄影能够给国家带来改变。而他们的摄影聚焦点,主要落实于大西北的民生实况。他们的作品题材与风格,也比较一致或者说比较单调。但从他们的作品被主流摄影团体批为“土、老、破、旧”来看,正是他们的持续努力,才为后来中国纪实摄影的全面开花提供了一定的启示。而他们做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名为《艰巨历程》展览。这个展览第一次展出了新中国历史上的造假照片。这在今天看,也是有勇气之举。不过,他们的幻想是落空的,我们至今仍然看到太多的粉饰性图像在不断生产出来。

北河盟:举事于地下咖啡厅

上海是摄影的当然大码头。在80年代,作为无组织背景,自发聚集另树一帜的,是名为“北河盟”的群体。主要成员有黄懿、金弘建、张继文、尤泽宏、毛一青、计文于、王耀东、顾铮等十人。“北河盟”摄影群体,其成员或来自基层,或为艺术院校的学生。从他们发表的艺术宣言《寻找者的话》以及他们当时的具体作品看,显然无意于通过摄影去与什么宏大事业发生关系。他们的作品所表现出的取向是对于自我的寻找、确认与实现。体现在他们作品中的诉求,更多的是个人的而不是集体的。

1986年9月1日上午,“北河盟”摄影作品展览在淮海中路上的淮海电影院经营的巴黎咖啡厅(位于地下一层)开幕。开幕那天,为了营造气氛,甚至有人还用红布去把淮海电影院门口路边的法国梧桐树包裹起来,很有点“达达”的意味。

有趣的是,在展览开幕前一天的下午,当大家忙着布置作品的时候,来了两个有关方面的年轻人员说要审查作品。这两人在现场看了一圈后,说王耀东与顾铮的两张展出照片要拿下。王耀东的那张照片以铁丝网为前景,网后的女子面目模糊。顾铮的照片拍摄于北京军事博物馆,画面为从高处拍摄进口处的雕像背景,而他面前(也是脚下)正好有母子两人进入,那个孩子仰着头似乎在问母亲什么。整个画面由于逆光,因此所有的人物,包括雕像均呈剪影,画面影调显得沉重了些。(此作后在《现代摄影》的北河盟专辑中刊出。)对于这样的画面,聪明而又年轻的“测字先生”可能产生了丰富的联想。王、顾两人在说明无效之后,撤下这两张作品,保全了展览的举办。

阮义忠:当代摄影译介的台湾“林琴南”

2001年山东东营,在第一届东营国际摄影节上,我目睹当时也算赫赫有名的一批中国摄影家,一致起身举杯向一位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致敬。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后来经常被媒介以夸张的口吻称为“中国摄影教父”的阮义忠。在座的评论家岛子趋前向阮先生说:“新锐向大师致敬。”这是一句令在座各位心领神会的话。因为他在这里“用典”了。“新锐”者,阮先生编著的《当代摄影新锐――17位影像新生代》简称也。同样的,“大师”者,阮先生的《当代摄影大师――20位人性见证者》的简称。的确,这本书深刻地影响了一代甚至两三代中国摄影人。以笔者个人记忆,此二书当时在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有售,因为是“港台版”,等同于外国版,所以书价昂贵,要价40元一本。记得当时“北河盟”中人只能相互传看,以致最后此书去向不明。

需要指出的是,阮先生的这两本摄影著述,其出现类似于当年林琴南译书。他不懂外文,所以先由夫人袁瑶瑶女士口译内容,然后再由他组织成文。他的文字所透露出来的语态,与当时几乎同时进入的台湾新诗一样,清新优美,全无当时大陆仍触目惊心的语言暴力。对我来说,阮先生的摄影介绍的意义在于,照片不仅是可以这么拍摄,写照片也可以这么写。他后来支持李媚主编的《现代摄影》,再后来创办享誉国际的《摄影家》杂志,开始把中国摄影家推向海外,都令到许多摄影家至今感激他的提携。这不,这次广东美术馆为他举办大型回顾展,吕楠就专程前来参与布展。

《现代摄影》:摄影探索的机车

80年代的摄影杂志,以北京的官方摄影杂志为主,多以沙龙摄影为主旨,尽管有《国际摄影》介绍国外资讯,但作品介绍仍然多以“美”为归依,对于当时国外现代摄影的介绍显得不够。而当时正处于北京这个中心的各地摄影杂志,如浙江的《青年摄影》、江苏的《光与影》,以及上海的《时代摄影》等反而因少受拘束,显示出更开放、更柔软的反应。不过,提倡最激进的摄影探索取向,还数深圳的《现代摄影》。1984年出现的《现代摄影》,最初也是视觉形式探索为主,但后来李媚的加入,其定位发生重大转变,坚定支持现代摄影的探索,倾向越来越鲜明,因此,受到的关注也越来越多。也因此,它对于中国现代摄影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这个杂志,推出了许多后来成为中国摄影的重要人物的摄影家。翻检当时的《现代摄影》杂志,还发现,它对于推出青年摄影团体也是功不可没的。

上一篇:查建英:疯狂寻求各种新鲜的可能性(1979~1989) 下一篇:民间记忆60年 每个中国人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