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天价劣质的“睡眠系统”行业

所谓的“睡眠系统”是现在国内保健品行业内特有的一个名词。实际上，就是我们传统上说的床上用品系统产品。其产品主要包括枕套、枕芯、被子、床单等。目前，国内部分床垫和功能床生产企业也“自觉”把自己的产品纳入了“睡眠系统”的范围。

但是，根据中消协最近公布的2010年第一季度消费者投诉数据显示：今年第一季度，保健用品投诉量同比上升42.1%，处于投诉增幅前列。同时，在这个被投诉的保健用品里面“睡眠系统”竟然占到了90%以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床上用品系统为何被保健品行业冠以“睡眠系统”之后，竟然招来如此强烈的市场反应？一贯以口若悬河著称的保健品营销精英们为何面对接踵而至的投诉，无一例外地显得黔驴技穷了呢？带着种种疑问，我们走进“睡眠系统”行业的内部剥茧抽丝把个中缘由调查清楚。

欲说还休，“睡眠系统”机关算尽

2010年初夏的一天，上午8点，陕西省汉中市莲花池公园内聚集了一大群兴高采烈的老年人。他们都是在最近几天受到某保健品公司邀请，免费前往市郊某农家乐游玩的。老年人退休之后，社会活动本身就不多，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和同年龄层的人认识认识、聊聊天，自然非常高兴。

不一会儿，三辆保健品公司租来的大巴车便载着大家一路向市郊的农家乐飞驰而去。到达目的地之后时间尚早，保健品公司的工作人员便安排大家随意转转，但同时又特别叮嘱说不要走得太远，一会儿有个某医学院的专家、教授来给大家搞一个健康知识讲座。

约莫9点钟左右，传说中的专家、教授来到了农家乐。一眼看去，这两位专家、教授都是戴着金边眼镜，穿戴整洁，一副鹤发童颜、道貌岸然的样子，和大多数老百姓心目中的知识分子形象非常吻合。待参加活动的老年人陆续进入会场坐定之后，健康知识讲座就不紧不慢地开始了。

专家、教授首先介绍了自己从事医疗、保健行业的经历，然后，便开始从科普的角度向大家介绍起了一些常规的、众所周知的健康概念。台上的专家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台下的老人们也趋之若鹜，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专家对健康问题的观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台上的专家眼看自己已经得到了大多数老年人的认可，时机已然成熟，于是话锋一转，开始讲述起各种老年人常见的疾病，例如：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等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健、治疗最后引起老年人瘫痪、中风甚至死亡的严重后果。可是，对于这类疾病，正规医院的医生一般都采取保守治疗，尽量用药物控制病情。不过，这次来的专家对此却有着独特的见解和根治顽疾的办法。

那这位“资深专家”开出的灵丹妙药究竟会是什么呢？专家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向大家娓娓道来。他告诉老人们，这些疾病的根源其实就是大家睡眠不好，引起了内分泌失调导致神经功能紊乱。要怎么解决呢？这不难，举办本次聚会的保健品公司生产的“睡眠系统”完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吃罢中午饭，知识讲座继续进行。和上午不同的是，下午的主要内容是老人们向专家、教授就自己身体的健康问题提问。专家、教授则耐心地一一解答。不过，专家的回答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向着保健品公司的“睡眠系统”靠拢。

而此时台下，保健品公司的销售人员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粉墨登场。他们来到老人们中间，采取一对一的方式向前期他们发现有购买意向或者是模棱两可的老人进行洗脑式谈话。谈话的内容，都是保健品公司对销售人员培训时专门设置好的。针对老年人可能问到的问题和疑虑，销售人员怎样应对回答，都早已经事先考虑好了。

据了解，为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完成对老年人洗脑。保健品公司甚至还编辑出版了一本名字叫《话术》的书，专门总结和设计了销售人员说话的方式，并且，这本书一般只在保健品公司内部传阅，外人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通过特殊渠道，记者拿到了一本此书。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内部资料，注意保密”的字样。书中的内容让人大开眼界，不得不承认编辑、撰写这书的人有着相当高的文学、心理学修养。比如说，书中在“与顾客进一步心贴心交流的重要环节”一节中写道：打开话题：见面后，给夸上几句；聊天：了解顾客的家庭背景、经济来源、社交圈、身体健康状况；临走时叮嘱：阿姨、叔叔注意身体等等。

另外，针对这种旅游式营销也有专门的章节进行指导。上车前：灌输产品及公司的最佳时间，使顾客都进入销售氛围；游玩中：跟紧你的意向顾客，服务、灌输、感动结为一体，将温度烧至99℃；吃饭时：由领队再次轰炸，借老顾客的势，及时开单，争取第一时间送货，并确定交款时间。

对于这样已经形成教材模式的营销行为，大多数老年人纷纷中招，或是在自觉自愿，或是在半推半就中购买了这些所谓能“包治百病”的“睡眠系统”。

天价暴利，“睡眠系统”纠纷不断

周太婆也是参加这次聚会的老年人中的一位。几年前，周太婆的老伴不幸去世，几个儿女也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对于这类的老年人聚会，生活寂寞、孤独的周太婆是非常乐意参加的。算上这次，她已经先后参加了五六次这家保健品公司举办的联谊会。每次都是免费吃喝、旅游，这让善良的周太婆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负责和她联系的销售员小许，二十出头，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小丫头。这姑娘三天两头地往周太婆家里跑，除了陪她聊天、拉家常，有时候还帮她干点家务活。这些都在周太婆心目中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有时候，周太婆也确实想买一套小许公司的“睡眠系统”，但高达12800元的价格又让她十分犹豫。这么高昂的价格对于每月拿1000多块退休费的周太婆来说，也差不多是一年的退休工资了，这是很实际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次聚会中周太婆的思想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在专家、教授的殷殷劝导下，在小许喋喋不休的劝说中，周太婆认识到了健康对自己的巨大好处，也认识到了只有使用了“睡眠系统”自己才能真正地“健康”起来。钱算什么啊，小品里面不是说“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吗？于是，周太婆在这天的聚会现场签下购买一套“睡眠系统”的单子。

会后，“睡眠系统”随即就送到了周太婆的家里。周太婆从银行取出自己的积蓄10000元支付给了送货的销售人员。同时约定，余下的2800块三天后由小许上门收取。第二天，周太婆便给大儿子打去了电话。周太婆要求他火速送3000块现金来，自己有急用。她的大儿子很快就来到了周太婆的家里，在得知母亲花1万多块钱买了一套床上用品之后，他彻底蒙了。

随后，周太婆的大儿子又叫来了她的另外一个儿子和两个闺女。大家仔细检查后发现，所谓的“睡眠系统”其实就只有两个枕芯、两个枕套、一张床单、一床被子、一床毛巾被。12800块就买了这几样东西，并且被子还很薄。儿女们纷纷觉得老人家是上当了。随后，周太婆的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孙子、孙女以及若干被找来帮忙的亲戚浩浩荡荡地向保健品公司的办公场所走去。他们要求保健品公司退货还钱。

保健品公司自然是不愿意退货，到手的肥肉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于是双方就展开了激烈的争执。随着争吵的加剧，眼看局面难以控制有人悄悄拨打了110。派出所的民警来到现场后，发现这是一起经济纠纷他们也无法处理。只好一边在现场维持秩序，一边通知工商部门前来。就在等候的过程中，周太婆的一个亲属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用剪刀把被子剪开了。里面露出的全是白色的普通纤维状物质，只是在面料上面点缀了几个金属片，并没有看到宣传中所说的特殊纤维材料。

这一来更激化了矛盾，周太婆一方认定保健品公司的“睡眠系统”纯属蒙人。最后，在姗姗来迟的工商人员调解下保健品公司才退还了周太婆购买“睡眠系统”的钱。据派出所的民警介绍，类似由于“睡眠系统”引发的纠纷经常发生，甚至有时候保健品公司的办公室也被消费者及其亲属砸得稀烂。

质量低劣，“睡眠系统”监管困难

实际上，保健品行业的“睡眠系统”采取的是会议营销模式，这是他们在实际操作中归纳、总结出来的最行之有效的模式。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保健品业每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功，无一不是营销模式的成功，无一不是营销模式创新的成功”。

据了解，在国内众多品牌的“睡眠系统”中无一例外地均提到了一种叫“Tourmaline功能纤维”的东西。Tourmaline功能纤维的中文名称一般翻译成“托玛琳”。保健品公司介绍说这种纤维能产生负氧离子，具体生产方法是将“托玛琳”微粉与活化剂和分散助剂均匀配制成乳浆料，按一定比例通过特殊方法加入，经过静态和动态混合，使该粉体均匀分散在粘胶中，再经近似常规纺丝，得到产生负离子功效的粘胶纤维。

那么这个所谓的“托玛琳”究竟是什么物质呢？“托玛琳”在矿物学中称为电气石，是一种含硼及成分复杂的硅酸盐矿物。在工业中大量应用于地板、涂料、混凝土以及纸箱、塑料薄膜等领域。中国原材料网站的数据显示，电气石2010年6月下旬的价格大约在20块钱一公斤。同时，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曹则贤教授明确表示，托玛琳仅仅是一种含硼量很高的天然矿石，主要用在工业生产中，能否治疗疾病，没人验证过。

2010年初，北京服装学院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曾经对市场上某品牌的“睡眠系统”被子做过专门的鉴定。结果发现，被子内芯两种颜色不同的纤维分别是腈纶、涤纶。随后通过燃烧试验证实，所谓的“托玛琳”竟然是泡沫材料做的颜料。有资料显示，在实际工作中有关部门甚至还在“睡眠系统”中发现了“黑心棉”的身影。

市场上这样的腈纶、涤纶被子便宜的90多元，贵的也就150元左右。而被冠以“睡眠系统”的噱头之后，就狂卖1万多块。有关学者告诉我们，被子是用来保暖的，不是治病的。喜欢盖重的，就买羊毛、羊绒、驼绒、棉花的，想盖轻的，就买蚕丝被和腈纶被。千万不要相信盖被子能治病的弥天大谎。

另外，在实际工作中我国相关职能部门对于保健品行业“睡眠系统”的监管明显存在着不足甚至是盲区。首先，物价部门对“睡眠系统”的价格监管乏力。据了解，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对于这类漫天要价、坑蒙拐骗的行为物价部门的监管还缺乏必要的法律依据。换句话说，“睡眠系统”产品的定价权掌握在保健品公司的手里。

其次，工商、纤检部门执法难度很大，困难很多。其中主要原因就在于，“睡眠系统”这种会议营销模式的不确定性、隐蔽性。何时举行会议营销，在哪个地方举行都只是在“睡眠系统”内部小范围内才知道，并且，举行会议营销的地方五花八门，度假村、农家乐、宾馆饭店都可能是他们的场所。公安机关侦查破案，有无处不在的治安耳目以及打入敌人内部的侦查员，而其他职能部门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执法条件，包括天天在市场上巡视的工商部门都无法准确掌握情况，相对执法力量较弱的纤维检验部门自然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同时，在查处过程中一般都是按照虚假宣传、举报展销会没有报批等原因对“睡眠系统”进行处罚。其结果无外乎就是没收现场的产品，并且罚一点款。实际上，“睡眠系统”的产品绝大部分都存放在仓库里，现场仅仅几个样品而已。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相对于产品的暴利来说，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也正是这类有着严重质量、价格、宣传问题的“睡眠系统”屡禁不止，一边难以打击一边不断发生的根源所在。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部分黑心商人却昧着良心专干欺诈老年人的龌龊事，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愤慨。可喜的是，目前已经有部分中科院和服装学院的专家联名提出要求严厉处罚这类行为的建议。相信在纤检、工商以及物价部门的努力下，这类采取以次充好欺诈消费者的商家必然受到严厉打击，从惶惶不可终日到最终消亡，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