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看《胎记》

时间:2022-03-21 11:31:31

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看《胎记》

摘要: 纳撒尼尔・霍桑(1804―1864)是19世纪美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小说家之一。国内对他的研究大都集中于他的长篇小说《红字》上,而对其短篇小说的关注却不多。本文拟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解读其短篇小说《胎记》,分析文本深层结构中隐含着的父权制社会里男性对女性的物化和女性的自我内化,以及在父权制社会里一些受极端科学主义思想的人对大自然的肆意侵害所造成的后果;并且揭示了对男权意识形态、父权制社会的二元对立的自然观的强烈批判和微妙颠覆。

关键词: 霍桑 《胎记》 生态女性主义

纳撒尼尔・霍桑(1804―1864)是19世纪美国最杰出的浪漫主义小说家之一,在世界范围内享有崇高的声誉,正是由他及爱默生、梭罗等人开始,美利坚有了属于自己的本土文学。1837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重读一遍的故事》让霍桑在文学界崭露头角,而1850年出版的《红字》更是让他一举成名,并赢得了评论界的热切关注。霍桑的小说技巧精湛,内容丰富,蕴涵深邃,耐人寻味。女权主义兴起的时候,霍桑的作品成为女权主义阅读的有效文本。国内对霍桑的研究大都是从不同的视角来研究其长篇小说《红字》,而对其短篇小说的关注明显不够。本文拟从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理论这一崭新的视角,通过对霍桑的短篇小说《胎记》中主要人物和情节的分析,深刻揭示文本深层结构中隐含着的父权制社会里男性对女性的物化和女性的自我内化,以及在父权制社会里一些受极端科学主义思想的人对大自然的肆意侵害所造成的后果;并且揭示霍桑对男权意识形态、父权制社会的二元对立的自然观的批判意识。

生态女性主义是当代西方由环境运动和女权运动汇流而成的主动适应社会变革需求的文化思潮。其宗旨在于揭示在人类思想领域和社会结构中,统治妇女与统治自然之间的密切联系,反对各种形式的统治和压迫,把反对压迫、妇女解放和解决生态危机一并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

生态女性主义的首要内容是女性与自然的认同。与自然在人类文明社会中的地位相仿,女性代表了父权统治下人类社会中的他者,她们在公共场合中被迫缄默,成为社会的二等公民。生态女性主义致力于建构一种新的道德价值和社会结构。这些价值和结构不是建立在把自然和妇女作为资源来统治的基础之上,而是基于一种能使男性和女性的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基于人类对于生态环境的完整保持之上的。生态女性主义的另一重要观点是对于西方现代科学观的批判。西方的理性、科学模式和自由观念都是建立在自然对于(男)人意志的屈服、建立在人对于这种依赖的战胜和超越、建立在人对于自然能量的摆脱之上的。而生态女性主义主张把“自然歧视”与“性别歧视”联系起来,并把它们置于社会政治、经济权力的历史背景下加以考察,把妇女解放同解决生态危机一并当作女权主义革命的奋斗目标。

《胎记》收录于霍桑成熟期所出版的小说集《古屋青苔》,与其作品《年轻人布朗》、《教长的黑面纱》、《拉帕齐尼的女儿》等并称,是美国短篇小说的瑰宝之一。《胎记》讲述的是主人公艾尔默是一位对自然科学做过杰出贡献的有才华的科学家,可谓是一个完美的化身,娶了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乔治安娜,她的脸颊上有一块小小的绯红的手印,被艾尔默认为是大自然在造物时在她脸上留下的瑕疵。艾尔默不能容忍妻子脸上的胎记,视之为悲伤、倒霉甚至是死亡的象征,竭力说服妻子去掉它,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妻子服下艾尔默配制的具有很强药力的药水,那块胎记消失了,可妻子的生命也随之而去。

F.O.Mattiessen在其美国文学批评里程碑式的著作《美国文艺复兴》中指出,在《胎记》中“一位理想主义的科学家下定了决心要去除自己年轻美丽的妻子脸上的胎记,这戏剧性地表达了追求完美的主题。”他的阐释为《胎记》这篇小说的解读定下了基调。许多批评家看似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胎记》,却有着极为相似的思想实质:《胎记》是一则凡人追求完美而遭挫败的寓言。从表面上看,人们无一例外地都承认并强调在这则寓言中,妻子乔治安娜是艾尔默试验的无辜牺牲品,但是当他们将艾尔默的动机归结于“追求完美”的同时,他们和艾尔默一样,都已经默认了乔治安娜的胎记是不完美的烙印,乔治安娜的身体是需要提纯的对象,从而部分认可了艾尔默对妻子进行改造的原始出发点中的合理性,放弃了对艾尔默男性中心意识的全面拷问。《胎记》这篇小说,记录的其实是一个血淋淋的“杀妻”事件。本文将从这一表面上看已为大多数批评家所承认,实质上却为大多数批评家所忽视的角度出发,分析这一“杀妻”事件背后所隐藏的男权社会对女性的物化,同时作为科学家的丈夫随意对妻子的身体进行改造,正是父权制社会人类对大自然的肆意侵害。

男主人公艾尔默是一位“在自然科学各个领域都十分出色的科学家”,他毫无保留地献身于科学,他对年轻妻子的爱“只有与他对科学的爱交织在一起,并且将科学的力量与爱情本身结合起来才能成立”。①他整天沉迷于实验,失去了爱的能力和温情。他娶了美丽绝伦的乔治安娜为妻,可妻子脸上的一块手形胎记成为他眼中不完美的象征。在艾尔默看来,胎记是死亡的象征。小说中,以艾尔默的视角提及胎记时所用的修饰语全都是“灾难性的话题”、“怪物之手”、“死亡的印证”、“可怕的手”等等。可见,艾尔默对妻子脸上的胎记的憎恨之深了。正因为如此,他极力说服妻子去掉那块“使她不完美的胎记”,他拿妻子当作实验品,从而导致了妻子的死亡。艾尔默是极端科学主义分子的典型代表,这个极端科学主义分子迷信科学至上,科学可以作为理性工具为所欲为已,失去了对人的精神的理解。而且他们自身的更高级的、更微妙的心质方面的本能已经物化了。也就是说,以艾尔默为代表的人类,在极端科学主义思想的影响之下,走得离道德、宗教太远了。由此可见,极端科学主义会导致人类精神生态的失衡,导致人类精神被异化。

而女主人公乔治安娜是自然之美的化身,她脸上的胎记就像人们所说的是“仙女把她的小手放在婴孩的脸上,在那儿留下印记,作为她众压群芳的魅力的标志。”②许多追求她的男人都愿意冒生命危险以获求一吻这神秘之手的特权。乔治安娜起初并不在意自己的胎记,相反她认为胎记是她的魅力所在,可是丈夫艾尔默看到胎记就会痉挛似的打寒战,而且总是噩梦缠身,似乎是胎记给他们本该幸福的婚姻蒙上了阴影,在这些压力之下,她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来成就她的丈夫。胎记始终贯穿于整个故事,属于科学家们“探索的奥秘”之一。

在这个简单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两组矛盾:一组是丈夫与妻子之间的矛盾,他代表的是父权制社会对女性的压抑;另一组是以艾尔默及其助手组成的人类与乔治安娜及其身上的胎记组成的自然之间的矛盾。人类在极端科学主义思想以及二元对立的自然观的影响下,对大自然的态度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必将遭受大自然的惩罚。

乔治安娜的胎记在别人看来是魅力的象征,但是在艾尔默看来却是堕落死亡的象征。而乔治安娜自己的观点却是随着丈夫而改变了,这就说明在父权制社会里,美的标准是由男人来确立的,女人失去了自己衡量的权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艾尔默将乔治安娜贬低为欲望客体和自己完美的造物,而且我们也看到乔治安娜在不断地自我否定和物化。女性成为一件艺术品,仅仅有男性艺术家是不够的,还需要女性自愿放弃主体地位。乔治安娜下意识里恪守妇道,惟丈夫命是从,这说明她自愿放弃了主体地位,所以这个意义上来说,她自己充当了杀死自己的帮凶。与《红字》里的海斯特不同,乔治安娜是男权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遵从者。因此当她看到丈夫憎恶自己的胎记时,乔治安娜自觉地也认为这胎记是“可怕的特征”③,“就连艾尔默对它的憎恶程度都远不及她本人。”④事实上,在这里乔治安娜已经将男性的目光内化,在内化的男性视点的压制下,她实现了自我物化:她对自己沦为丈夫欲望客体的事实非但不感到愤怒,反而认为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乔治安娜为丈夫找理由,将丈夫为自己脸上的胎记耿耿于怀的行为解释为高尚的动机:“想到他高尚的爱情――那么纯洁,那么崇高,以至这种爱只肯容纳尽善尽美,却不愿屈就比他梦寐以求的稍嫌逊色的任何天性。现在她感到,这种感情比那种宁愿为她着想而忍受缺憾的劣感情宝贵得多,而将完美降格到现实水平就是对崇高爱情的背叛。她全心全意地祈祷,哪怕只能短短一瞬,也愿满足丈夫至高至深的观念。”⑤因此,即使她已经意识到了实验注定要失败,依旧顺从地接受了丈夫的意识判断,“我顺从你,我会狂饮你给我喝的任何药,可这样根据同样的原则,就是要你亲手给我喝的,哪怕是一剂毒药。”⑥因为在她的眼里,死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会伤害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价值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危险?除了一种危险――那就是这个可怕的印记会留在我脸上!……除掉它!除掉它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使是在她的临终遗言中,她还为丈夫辩护:“你达到了崇高的目的,达到了高尚的境界!你不要为你有了如此崇高和纯洁的感情而拒绝尘世给淤泥的最美好的东西而后悔。”⑦

艾尔默对妻子的试验正是他欲望膨胀的结果。故事中没有直接描述这位极端科学主义分子对大自然的侵略,而是间接地提到这一点。艾尔默探索过无数自然之谜,如“火山喷火之谜”、“喷泉之谜”等等,但是他也“极不情愿地承认一个真理”,那就是“我们伟大的创造者,自然之母,尽管她使我们有趣地看到她似乎不隐讳地在宽广的阳光下公开工作,却是十分小心恪守着自己的秘密。……她像个妒忌的专利者,绝不允许我们创造。”如果违背了这个真理,“一切探索者迟早都会在这里碰壁。”⑧虽然艾尔默意识到这个真理的不可违背性,可在欲望的驱使下,他还是违背了自然法则,所以他必将受到自然惩罚。那就是他妻子的死亡。试验室里,艾尔默“纤细的身材与白皙、智慧的面容代表了人类精神方面的类型”,而他的助手阿明拉达伯,“具有机械式地执行吩咐的能力,他虽不懂一点原理,却能熟练操作主人试验室的一切具体工作。”“他力大无比,有着粗厚的头发,烟熏的面孔及那遍布全身难以描述的土气,他仿佛代表了人类体力方面的特质”,⑨艾尔默和他称作“人类机器”的助手在一起就构成了父权制社会的人类。他们所进行的试验,违背了自然法则。在乔治安娜进实验室之前,就上演了一幕:在一瞬间一颗种子发芽,长出茎,开出奇妙的花,可当乔治安娜把花摘下来时,植物立即枯萎,叶子变成乌黑,仿佛被火烤焦了一样。⑩植物和人一样都在进行反抗。而在实验室里艾尔默给乔治安娜讲述长生不老药时,他说“可以调制出延寿多年,也许是无限延寿的药水”{11},可是当乔治安娜喝下他的美容药水时,美丽的妻子一瞬间香消玉殒,这无疑是对他巨大的反讽。科学是一柄双刃剑,如果掌握在艾尔默这样极端分子的手里,无疑会对人类、对大自然造成可怕的威胁。

在《胎记》中,我们看到了父权制社会中男人对女人的物化使女性被迫与自己的肉体疏离,极端科学主义思想对自然的侵略将会导致更大的灾难。然而,被压制的身体却以死亡这种极端的形式游离出男权系统的控制,拒绝男性的规训,表达女性从潜意识层面捍卫自主性的决心。乔治安娜的悲剧之死以及实验室里植物的瞬间枯萎,说明了父权制下男性对女性的物化以及女性自我物化的程度之深,也透露出女性反叛和颠覆男权统治,大自然颠覆人类战胜和控制自然这种二元对立观的可能。

21世纪是生态的世纪,更是日趋人性化的世纪。面对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男性欺凌女性、强者欺凌弱者的现实,如何更好地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将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相信在人与自然、男人与女人之间建立一种和睦相处、共生共存的关系将是众望所归。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分别引自《纳桑尼尔・霍桑作品导读》第87,88,99,96,97,99,102,92,92,94,94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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