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调整虚实

时间:2022-03-17 05:41:02

结构调整虚实

5500亿元税费减免,但税改停滞

2009年,中国财政“有惊无险”。直至11月,全国财政收入增长才超过了年度计划,累计同比增长9.2%。政府确定当年全国财政收入增长8%,而年初连续四个月收入大幅下降,前七个月累计同比增长率连续为负。

国际金融危机之下,得益于以赤字财政和极宽松货币政策为核心的刺激组合,中国经济在2009年快速触底,企业效益渐见回升。9500亿元财政赤字显示杠杆效应, “4万亿”政府投资突进,5500亿元结构性减税相伴,加之近10万亿元的新增信贷投放,如此规模为多年来仅见。

相对于近1万亿元赤字和10万亿元信贷,政府宣称的5500亿元税费减免,带给了企业和居民多少“真金门银”?

“减税”虚与实

2009年税费减轻的来源,主要包括:全面实施增值税转型,落实已出台的中小企业、房地产和证券交易相关税收优惠和出口退税等政策,此外,取消和停征100项行政事业性收费。

增值税由“生产型”转为“消费型”,允许企业新购进机器设备所含增值税进项税额在销项税额中抵扣。这成为2009年完善税制的最重大的一项改革,也被许多人看做减税度最大的一项。

增值税是中国第一大税种,约占全国税收总收入比重的三成。财政部预估,2009年全面推开增值税转型改革,当年带来1200多亿元“减税”。执行结果,增值税增速虽远低于2008年,但2009年1月―11月累计,依然实现了同比0.3%的正增长。因此,财政部所称的“减税”,应是相同经济环境下,按不同增值税制度静态测算的结果,而非改革后将带来增值税收入的真实绝对额减少。

作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重要举措,政府启动增值税全面转型改革,目的是促进企业设备投资,促进企业增加自主创新和技术改造投入。但由于国际市场需求极度萎缩,国内需求增速也大幅下滑。企业很难为获得税收优惠而扩张设备投资。

增值税转型改革后,纳入抵扣范围的固定资产主要是设备,包括机器、机械、运输工具,以及其他与生产、经营有关的设备、工具、器具。房屋、建筑物等不动产不能纳入增值税的抵扣范围,企业购进小汽车和摩托车等设备也不属此范围。

但2009年,“4万亿”计划带动的投资扩张,铁路、高速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投资占很大比重,来自基础设施等领域投资中所含的增值税,基本不在抵扣范围。结果是,2009年政府扩张投资支出的资金,部分又以税收形式回流到政府,而且来自银行的巨量贷款以及其他投资资金,也有相当部分以税收形式转为财政收入。目前,增值税的基本税率为17%,收入由中央和地方政府以75%:25%的比例分享。

尽管增值税转型带来的减税效果有限。但作为一项税制完善改革,正是此次金融危机,促使决策层下决心结束了长达近五年的区域性试点,全面推开了改革。2009年的增值税转型带来的减税效应并不显著,但随着国际经济复苏,企业重新开始扩张生产和更新设备,改革的正效应会逐步体现。

另一项“减费”改革,即取消和停征100项行政事业性收费,财政部称其“将为企业和社会减轻负担约190亿元”。在中国政府的收入结构中,行政事业性收费是政府非税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2009年在大幅削减行政性收费项目的情况下,中国财政收入中的非税收入,无论是同比增长速度,还是对财政收入的贡献率,均高于2008年。

2009年1月至11月,非税收入累计同比增长27%,占财政收入的比重为12_2%。而同期全国税收收入同比增长仅为7%,非税收人增速超过税收收入增速20个百分点。在2008年全国财政收入中,非税收入同比增长25%,占当年全国财政收入的比重为11.5%。

2009年,非税收人大幅增长,对财政的贡献率也提高,取消和停征100项行政事业性收费,对减轻企业和社会负担的效果,在整体数据中丝毫未有体现。究其原因,是在“减费”同时,地方政府或设立其他收费名目,或提高既有收费水平,或强化征收力度。

2009年的“结构性减税”,真正减轻了企业负担的政策,是自2008年8月开始,连续七次上调了出口商品退税率。其中,将纺织品、服装的出口退税率由11%提高到16%。

多次上调出口退税率,消耗了几千亿元财政资金,短期限于条件,对促进出口效果并不明显,出口企业所获收益也有限。此轮提高出口退税率,重点是劳动密集型商品,但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09年前11个月,箱包、服装、鞋类和玩具出口的同比降幅,反而比前十个月拉大0.3个、0.7个、0.1个和0.3个百分点。

此外,因出口商品供给绝大多数是充分竞争,出口企业和国外进口商的议价能力极弱,政府退税大部分以出口商品降价的方式,转移给了国外进口商。

而上调出口商品退税率,财政收入减少异常明显。2009年1月至11月,中国出口累计下降18.8%。但同期,外贸出口退税同比增长9.8%。出口增速大幅下降,财政退税却较快上升,上调出口退税率的减收效应凸显。

上调出口退税率,也扩大了中央和地方财政增长失衡。增值税收入由中央和地方按了5%:25%分享,但出口退税超基数部分,南中央和地方按92.5%:7.5%的比例承担。因分享和退税责任不匹配,导致中央和地方收入增长扭曲。出口退税率较低时,不均衡并不显著,大幅提高退税率后,中央和地方财政收入增速差急剧扩大。

这一政策的效果,在中央和地方财政收入增速差异上表现得非常明显。2009年前11个月,中央财政本级收入累计同比增长6.7%,低于9.8%的预算数3.1个百分点;而地方财政本级收入累计同比增长12.1%,为预算数的2倍。

因全国财政收入增幅超过预算,中央财政完成年度收入计划有了腾挪空间,完成全年收入预算应无大碍。

税改迟滞之“逻辑”

结构性减税,即在推出减税政策或减税改革的同时,推出一些增加税收的政策和改革,在减轻企业和个人税负的同时,缓冲收入减少过大对政府的冲击,兼收结构调整之效。

按此思路,2009年,除上述推出的减税改革和减税政策,政府也提出了几项增加收入的改革和政策。其中一项完善税制且带来增收效应的改革就是资源税改革,但方案至年底仍未现形。此项改革的主要内容,一是适当扩大资源税的征收范围,即扩大税基;二是改变计征方式,由现行的“从量”计征方式,改为“从量”和“从价”相结合的力式;三是提高资源税税负。改革后,资源税范围扩大、税负提高,并建立资源价格上涨与税收收入增长同步的机制,矫正因资源税税负过低带来的经济行为扭曲。

资源税改革原计划2007年初实施,但改革最终被延迟。政府的理由是“担忧改革对处于高位的CPI火上浇油”,因为自2007年3月开始,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增幅超过

了政府设定的3%目标,当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上涨4.8%。2008年同比上涨5.9%。

如果认为通胀高企是阻碍资源税改革要因,那么,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为负的2009年,应该为推出此项改革打开了机会窗口。自2009年2月开始,CPI开始为负,并延续到10月。长达九个月的时间,改革推出应该比较从容。尽管此项改革近年来总被财税官员提及,在政府工作安排中也频繁出现,但是常闻其声,不见其踪。

2009年通缩状态下,资源税改革延迟又有了新缘由,即提高资源税税负会增加企业生产和居民生活成本,对“保增长”和“促消费”不利。通胀时担心推高物价,通缩时又担忧影响经济增跃,近10年来中国税制改革的推进,总在宏观经济层面的说辞中延迟。

资源税改革,推高物价或拉低增长的说法,都可以公开向公众表达,似乎也易于获得认可,而真正的原因,不仅局限于此。完善资源税的改革,上下游行业间利益必将重新调整,同时也触及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之间的利益分配。资源税税负提高后,税负将由不同环节负担,在资源供需紧张的情况下,税负必然向下游转移。区域之间,一些资源大省的资源税收入将增加,而使用资源省区的负担会随之加大。

此外,资源税改革,将影响资源价格和相关商品价格,由此引发的价格调整,又对资源价格和相关商品价格形成机制提出挑战。对此,财政部和国家发改委也存在分歧,财政部认为应该首先完善资源商品价格形成机制,让资源商品的稀缺性在价格中得以体现。而发改委认为,应该首先提高资源税税负,体现节约使用资源和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政策目标。

目前,资源商品以及资源相关商品价格,并不完全由供需决定的市场化定价,政府管制和干预无处不在,资源商品价格不能按经济规律顺畅传导。而且资源及相关商品价格,还承载了众多政府公共政策目标。如煤价和电价多年“顶牛”,价格形成和传导不畅,表面是煤炭和电力行业间的博弈,实则是“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冲突的表现。

同理,原油和成品油价之间亦如此。国际原油价格完全市场化,而国内原油和成品油由少数国企垄断经营,成品油定价是政府管制和指导下的“半官半市场化”。目前,中国95%的商品由市场供需定价,其余5%非市场定价的商品,多数是资源及相关商品。

为何如此?长期以来,政府让资源商品承载了一些政策功能和社会职能。比如,压低资源价格支持制造业,以增强中国制造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控制关系民生的资源商品价格,以防影响低收入居民生活。因为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等关系民生的资源,价格上升必然带来居民生活成本上升。

因此,对公益行业、农业生产和弱势群体进行补贴是政府面临的现实问题。按现行体制,除海洋石油资源税归中央,资源税收入归地方政府所有。资源商品价格上升,政府需要相应提高低保等救济和福利标准,相应的财政支出必然增加。对资源大省,收入增加覆盖支出的增加后,甚至还会有盈余;对东部缺乏资源的发达省份,可自行消化;而对中西部一些既没有资源、经济又不发达地区,压力就会很大,需要中央提供资金给予支持。

为此,有专家建议,对资源税改革后增加的收入,应在中央和地方政府间划分,中央分得的收入可用于受损行业和弱势群体补助。据悉,中央政府也希望建立资源税分享机制,但对此设想,资源大省存在抵触情绪。

可见,完善资源税的改革,仅从技术层面考量比较简单,但其牵一发而动全身,触及改革中难度最大的部分。在政府与市场关系层面,涉及目前5%的非市场定价商品。建立税收和价格同步增长的机制,前提是价格以供需为基础,在产业链条间顺畅传导,这就要触动目前资源商品各环节的定价机制。

在利益分配层面,改革资源税的同时,对政府与企业、中央和地方政府问的利益调整,需要相应的制度和政策安排。政府对居民承担的社会责任,也需重新厘定。通过干预资源商品价格,实现政府社会目标的方式并非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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