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一起扒一扒自己的毛病

老爹：

老爹说，聊一聊跟着自己一起成长的都有哪些毛病，就是那些想改一直改不掉的缺点呗。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突出缺点的人，而且缺点和优点的界限怎么能够分得很清楚呢？老爹看着上火的缺点，自己揽在怀里，还舍不得改呢。

翻个底掉，找一下自己最大的毛病，大概是自控力不强。什么事情没有非常的专心，没有专心致志做，包括老妈常年唠叨的拖延症。自始自终不走神不分心干一件事在今天应该很难吧？年轻人的通病吧？作业拖到最后一个晚上，收拾行李拖到上飞机之前，本子上记着回国要做的事，总要等到暑期没几天才全部完成。前些日子老妈公司需要制作一个视频推广中秋节各种产品，我用了两个晚上就做出来了，只是有个二维码和一个小bug需要解决，拖了四天才交稿，结果中秋节已经来到了跟前，弄得老妈老大的不高兴，估计这个事她还会持续念叨一段时间。回美国之前应该去一趟营业厅换电话卡，拖到走之前最后一天才去。还有，北京回来老妈就叫我把旧电脑清理一下，也是拖到走之前才基本弄完。一直想着，一直倒不出专心的空来，就是祝teng，方言，意思为“拖着”）着。

小时候就磨叽，老妈天天催，今天还留下一句名言：狗改不了吃屎，人改不了磨叽。也不是非忙到这个工夫，只是一不留神，时间就滑过去了，总是懒得立即行动，拖到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拖的时候才办。喜欢的东西当然很有积极性，甚至打出提前量来细细安排，很在意的事再苦再累也会立即做，这说明骨子里并没有懒透，说明磨叽是分场合看火候的。有时候即便有积极性也犯懒，比如减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吃啊喝啊，锻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有过跑步两个月瘦10斤的时候，还在偷着乐呢，那边一懈怠体重又回到了开头，然后用种种神理由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拖黄了也不惦记了。这类问题肯定不会只有我一个，很多人都有，毅力缺乏意志力不坚强呗，还是又回到自控力。老妈说的一根筋钻牛角尖，不能完全算毛病，放对了地方大有作为，什么事情没有想通顺喽肯定会任性，不管不顾脱口说出做出较着劲儿的话和事，回想起来那个状态是蛮疯狂蛮失控的自己。

再有就是不走心不过脑的问题。不走心的小插曲太多，因为不走心把自己都逗笑过。暑假去北京续签证，美国大使馆在北京有两个馆，新的一个老的一个，一般都在新使馆签，一次签证排四个小时队是常有的事，在女人街匆匆咽下中午饭就匆匆忙忙排到了队伍最前面，还没进使馆里面的大门，开心劲就凝固在嘴上，发现跑错了使馆，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又重新排到了老大使馆队伍的最后面。像跑错了电影院啊；刚买的新款手机一不留神掉到马桶里啊；笔记本在背包里被没有拧紧的瓶装水泡得精湿啊；到了另一座城市手机没电才发现忘记带充电器啊；就前几天，给奶奶送饭，硬生生地忘记拿老爹消毒好的盛饭家什，老爹还千叮咛万嘱咐。好多东西喜欢随手一放，每天都在找耳机，出门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爹老妈看见我的耳机了吗？写到这儿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办法，事后还是天天找，客厅卧室洗手间，每个角落天天找东西。不走心自己都怕，费时费力还费钱，非常不好的一个缺点。

还有一个不愿意吃苦的弱点，说知难而退就有点言重了，有这层意思吧。小学五年级学圆号，一开始蛮有兴趣天天练，艺术学院那个和和气气的圆脸老师也喜欢我，后来越练越没了兴趣，也没了脾气，每天吹两个小时，一点情趣没有，吹少了自然进步慢，上课时老师的那些和和气气就不见了，每次被骂哭，初中之后学习一忙，逐渐就放弃了，这件事被老妈作为例子举过好多遍。也挺后悔，要是坚持下来，大学去个鼓号队是不成问题的。学习啊减肥啊都这样，不愿意吃苦，想减肥不仅有饮食的事，还得有持之以恒的刻苦锻炼，学习一边玩着一边学，图省事图简单图一般般，把难的作业放在最后，恨不得删掉刁钻的作业。吃苦才能成大器，很简单的道理，太宠着自己，还是一个自控力，用老爹的话就是自我管理问题。所以，学习成绩优异、做学霸似乎从来和我不太沾边，虽说同龄人中算听话的孩子，但学习从来不是很好的那种。

对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会做很详细的计划，现在也是，可是一执行就走样，计划还在那儿遵守早没影儿啦，坚持不好，三分钟热度，现在应该比读高中时好多了。前段时间喜欢手帐，每天写写画画贴贴，记录当天发生的事儿，一开始很热血，买了各种本子，写了一周就断了。知道怎样做，开始势头也红火，中间减弱，结尾就没了。老爹说得对，不少好开头，慢吞吞地谆屏酌涣恕J只控我好像也够严重，起床第一件就是刷手机看信息，上厕所带上手机。不过，世界上也只有老爹这么一种人实实在在地痛恨手机，因为手机可以随时他的生活打扰他，可以随时破坏老爹的私人空间，晚上读书接了四个工作电话，老爹就有些火冒三丈。老爹居然还问了我一个离奇弱智的问题：一个人能不能不用手机而生活在当下？我瞬间就是满头问号，太不可思议了吧。老爹其实真离开手机你也不能活，奶奶那头怎么办；就算你不要微信，不是也捧着老妈的手机在找你需要的东西吗；还有，在去新校区班车上听书是离不开手机的，遇到大堵车恐怕耳机下的老爹得有两个小时的听书路程。慢慢接受手机吧老爹，手机有好有坏，重要性分不同情况、场合，这是个大趋势。

这回，把自己交代得干干净净，但一定得声明：我不是又懒又馋又任性又撞钟和尚又迷糊又没有大志的那种孩子，有些毛病也是有原因的。比如不想收拾出国行李，是因为心里有个不想回去的固执念头，每次收拾行李意味着又是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才能回家，离开家之前总是有许多心绪，而且现在自己打理行李已经滴水不漏，又快又利落，只是想把那个情绪拖到最后一天。还有，给老爹回信慢，平常也零零碎碎几个字地记，总想找个大空写，老爹知道现在年轻人的大空不容易挤出来，学校一忙人再一懒，信就经常迟到。

――爱你的小疯丫头

小丫头：

爷俩私下说一说各自的不是，翻一翻陈年旧事，扒一扒自己的皮，给自己做个翻脸无情的点评，仔细咂摸一下在那些过来的慵懒和缺失中，有没有一寻思会被自己吓一跳的毛病，不是一次很理直气壮的聊天。老爹也有些心虚，这次老爹工作岗位调整，有老岗位上的同事送老爹六个字：清高、孤独、善良，人家说完了你的缺点，不好意思，附带赠送了一个善良的优点。不知道怎么给同事留下这么个印象。笼统的或就事论事的缺点老爹很多，捡几样不是很叫自己下不了台面的批判批判吧。

因为吝啬自己的时间，很没有耐心对待平素应该拿出耐心来做的许多事情。对生活中不能省略的细节不耐烦，用粗暴简单的态度破坏人生中应该花时间培育的慢工夫，老是在“争分夺秒”、老是在赶时间，开快车抢变道硬插队赶黄灯，丫头眼里无车德那种；工作中留给对方特别是留给自己同事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电话里居然常有打断老板说话的时候（变相夸奖自己？），视会议若瘟疫，每次参加会每次几近崩溃；人家到办公室谈事情，刚刚开口就看墙上的挂表；酒局好歹到场了，一落座就想早退。还有许多在时间上的刻薄：排队恐惧症、说话的语速、走路的疾速、等电梯的不耐，喝茶成为饮驴、吃饭像快食的水儿（养的小狗）；对别人占用自己的时间，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等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把幽静优雅优质全弄丢了，失去了安静安详安逸。全然一副自私自我的嘴脸，暴露一种焦躁矫情的德性。前些日子车里有一过路音乐，德奥夏克的“第九”，蓦然惊来，险些把自己的眼泪逼出来：有多久没有沉浸在没有时间驱使的状态中了，有多久没有绕到喧嚣的后面去享受生活了。

时间被弄得紧紧巴巴，日子没觉得宽裕，生活的本来面目却面目全非。把剪胡子、梳头、理发、早晨洗脸都省略掉了，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到处晃，是很不尊重自己和你周围的人的；办公室凌乱杂陈，办公桌堆积着文件、无数用秃了的铅笔和留了字的纸张，忘记浇水的花和积了一层土的窗台；越来越多看过未看过看了一半的书没有重新回到书架；夏天的凉席还铺在冬天的车座位上，车从来都是靠雨水洗。想收拾想清理想打扫的理想，永远搁在那儿。和水儿一起遛，玩得正欢实的水儿，落在后面一大截的时候，常有抬腿踢它快走的冲动，这只小狗大概不知道这个心急火燎的老爹只留给它抠门的45分钟时间；稍有废话或者稍微有绕圈子的书，就口出恶言甩书罢读，大部头的书比如《追忆似水年华》，始终停留在读了一半的位置上；喜欢一个晚间的政论节目，心疼50分钟灭掉了；痴迷精致影片和美剧，搁在电脑桌面上，成为一种看的愿望；醉心于音乐老歌，可连那两个特贵的音箱都打包捆了起来；爱读那些经典画册，以为奢侈，念想都打磨掉了，老爹被时间已经奴役许久了，搁浅在一种焦虑之中许久了。

继续下一个批判吧：固执己见，抵制新事物，对时尚潮流充满偏见。电脑因为用QQ和丫头写信、因为看《纸牌屋》多少才熟悉了一些，仅仅到此为止；手机仅限于电话、短信；旅游出行，进入一个大城市，极容易把自己搞丢了，不会乘坐地铁，那天按照丫头给的路线图乘地铁，到了北京火车站不知道如何换乘高铁；购物消费，除了现金什么也不会使用；餐馆用餐不喜欢尝试新菜品，饮品永远是“登州路”；对新书新作者充满了狐疑，百般挑剔；对新词新概念有着一份天然的抵制和拒绝；还有许多老观念旧思路、种种奇葩之怪举动，不一一列举了。再下一个，面子比里子大，不习惯拒绝别人，不懂得说不，脸上不真诚的笑越来越多，用自己的假话给人家打真招呼。在和自己的核心利益发生冲突时不知道叫停，事情揽到怀里又怨天尤人，或许别人不知道这让你很为难，面子情结害死自己，竟以为是善良在作祟。再有，做事苛求细枝末节、求全责备、一意孤行，听不得别人劝听不得不同意见，骨子里还好为人师。不能再揭了，整个一问题老爹啊，一无是处一无可取。谁喜欢和一个在时间上生活上做派上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老爹搭界交往呢，幸有你老妈和小丫头不弃。

看到丫头如此坦诚地数落自己的毛病，虽然还有以“病”为友为乐不以为然的心态，还有“病”势抬头的可能。但毕竟看到并挑拣出了自己的问题所在，毕竟深刻掰扯了掰扯，许多人是没有勇气质疑自己的。当然，得有反省反思，以老爹的年龄去改正，有割骨疗伤之痛，而丫头会容易些。丫头的毛病归拢到一处，是自我管理自我约束。史蒂夫・乔布斯有一个语录流传很广，“自由从何而来？从自信来，而自信则是从自律而来的”。丫头看，自我约束决定了人的自由程度，影响人的幸福指数，自律是难能可贵的自爱。说一个人有品质品味，首先是懂得做事的基本规则，有让人看上去舒服的习气习惯，骨头架子里有一个雷打不动的自律能力，哪怕单单是属于自己的怪癖。丫头有很好的自律意识，只是不愿用，所以才宠自己、才有奢侈倾向、看书浮躁、阅读粗糙，不走心以及手机控以及“知难而退”都跟着来了。大多数孩子都这样做（通病之说）并不是理由，顶着多数人名义而宽容自己的陋习，是中国式的过马路，是人群裹挟之下的心安理得。

老爹找了丫头的四个优点：一是丫头的幽默，天然不经意的出彩，不是故作幽默那种，理解对方的调侃，悟性自然流露，可亦雅亦俗一来一往，有勇气拿自己开涮；二是丫头的理解能力，对问题对观点的穿透能力，一点就通，好像和悟性也有关系，开闸后一泻千里，没有闷葫芦没有牛角尖；三是情感与爱，全部晒在善良和阳光的平台上，感情里就有了诚挚、动人以及暖暖的春意，简洁而干净，虽然是慢热，但持久而可心；四是文字、语言及思想的表达，大气而不做作，提问题锋利，有自己敏锐而明确的观察角度。另外再找四个老爹感觉是问题的问题：一是有时候做事虎头蛇尾，有始缺终，深里说缺少动力支撑，不讲究主次先后，疏于轻重缓急；二是兴趣没有跟着自己的长处走，对自己优势的定位太迟太模糊太摇摆，甚至忽视自己的特长；三是在自我管理自我约束上太宠自己，这会消耗自己已有的优势，聪慧和悟性轻而易举从指缝间流逝掉了；四是好习惯的培育和坏习惯的剔除，常常弄拧了弄反了，劣币驱逐良币，这是前三个问题的关键所在，是落脚点。

最后公布两件老爹见不得人的事给丫头，说明人都是有毛病的，甚至会有小恶的萌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面阳面，随时会暴露“阴暗”之面。两件事都和“窃”有关，一直记在心里，做为不耻以为警示。第一件，丫头小的时候，老爹老妈都有给丫头准备圣诞节礼物的习惯，精美惊奇实用，头一晚搁在一个毛绒绒的大袜子里面，看第二天一早丫头的开心，那一刻大的小的都很享受。有一年圣诞节，一直忙活到平安夜，老爹把美国来的朋友送回五星级宾馆，夜就很深了，老妈托付老爹买的礼物还没有着落，真不想让丫头第二天早晨看到空落落的毛袜子。这个时候的老爹看到了宾馆留在桌上给客人的圣诞节贺卡，作为礼物在贺卡上给丫头写封信吧，可是如何张开口要这张空白贺卡呢，如果说明事情原委，朋友肯定会另外送丫头一份礼物的，最终老爹“窃”走了这张贺卡。第二天一早朋友就回国了，老爹也失去了当面解释的机会，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不开口。今天老爹把这档子事数落给丫头，总算长长舒出一口气。

第二件事也够丢人的，得三十年前的事了。参加工作去的单位是个小字号学校，只有领导有资格订一份《参考消息》，每次送报师傅把报纸从校长室的门缝按时塞进去，每次我就用钥匙按时把报纸抠出来，看完再重新塞回去，屡试不爽，只是有一回报纸是抠出来了，校长室的门也打开了，领导站在门里面盯着我看，老爹真的窘坏了，无地自容啊。今天老爹还在订《参考消息》看，报纸没有以前好看了，但依然是老爹内心的一个文化符号。

又及：新校区似乎多雨，新岗位不足月余，淋在头上已经有三次雨了，晚上值24小时班，在安静下来的园子里走，感觉到慢下来的欣喜。最近有报道说，中国有一趟最慢的绿皮火车在走红，就在山东，时速32公里，180公里的路程跑6个小时，许多人大老远跑来坐，大概是想勾起对那个慢速时代的回忆吧。

――爱你的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