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重建

你知道利比亚、突尼斯和埃及最近出现的问题与奥斯卡有什么共同点吗？答案就是脸谱网站（Facebook）和《社交网络》。《社交网络》是一部关于脸谱网站创始人扎克伯格的电影，这部电影赢得三项奥斯卡奖。

与经济和文化相比，中东问题真正反映出的是社会资本的衰落。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普特南（Robert Putnam）在他1995年《独自玩保龄球（Bowling Alone）》一书中，首先指出美国社会资本的衰退，他将社会资本定义为“人与人的联系――社交网络、互惠规则及由此产生的信任”。

现代都市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都独自看电视，独自生活，社会交往时间大大地减少。在整个亚洲，农村人都为城市的孤独而感到悲伤，因为那里缺乏友情，人与人的相互关系全都是商业化的。

手机、社交网站、微博等交流平台改变了朋友间、家人间，甚至生意上熟人间的沟通方式，尤其在年轻人之间。营销人员和媒体人员很快发现，网络是社会沟通的新奇迹，埃及和中东的人们也发现，网络有强大力量。

令普特南惋惜的是，社区俱乐部和社团正不断减少。在俱乐部或社团，人们可以分享共同的兴趣爱好，学会与他人建立信任和互惠的关系。

但现代生活使人们的消费需求不断提高，家庭要有双份收入才能达到更高的生活水平，因此人们参与社会志愿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投入到全职工作的时间越来越多。

同样，随着政府越来越大，国家代替公民社会承担一些职能，如管理医院、学校甚至文化事务。其带来的结果是人与人之间的疏远与冷淡，社会资本衰退，社会内部、个人与政府之间的信任被破坏。这个空白无法仅仅靠政治活动来填补。

香港近年来的仇富情绪越来越强烈。香港一直是一个贫富悬殊的城市，但以前很少有人嫉妒富人，因为人们感到每个人的致富机会是平等的。但随着人口的老龄化，同时现代生活节奏加快，许多城市贫民感到被社会逐渐疏远，以及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

在中东，由于公众和统治精英间缺乏有效的联系，社会资本急剧下降。三个最基本的问题是人口的激增、年轻人的失业和统治精英的腐败。

埃及20世纪90年代的人口只有5800万人，2009年就已上升到8300万人，每年增加100万人以上。埃及年轻人的失业率会高达40％并不奇怪。在突尼斯，失业率达14％，但年轻人的失业率可能有两倍之高。当精英们忙着为自己筑巢，群众抗议物价上涨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些问题都加重了社会的不满。

随着亚洲城镇化进程越来越快，我们要从中吸取重要的经验教训。到2030年，亚洲城市化比例预计将从现在的40％上升到53％，2050年预计上升到65％。城市的漂流者将给社会资本带来更大压力，因为大量人口不断涌入城市，城市的基础设施却已摇摇欲坠，嘎吱作响。

然而，要巩固社会信任和社会稳定，我们需要更少的物质资本（硬件），而需要更多的能使城市宜居、提供工作和工作满意感并且可持续的社会资本（软件）。对于亚洲的规划者们而言，不仅要深入研究基础设施硬件，而且要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深入研究社会工程，这才是当务之急。

到目前为止，东亚更高的增长意味着失业率一直保持在合适的水平。大部分商业人士从城镇化的兴起中看到了商机：房地产和基础设施的投资，中产阶级更高的消费和更加多样化的城市生活。

但事实上，更为严峻的问题是如何构建普特南所说的纽带式（bonding）社会资本和桥梁式（bridging）社会资本，这两者相辅相成。纽带式社会资本是以宗教、种族或文化为基础，将相似的人群联合起来。桥梁式社会资本则是将背景不同的，如具有城乡差异、宗教或种族差异的人群联系起来。在这个全球化、多种族、多宗教和多元文化的环境中，持续培养、鼓励和加强桥梁式社会资本是至关重要的。

北非和埃及把印尼当做处理复杂社会资本的模范，这并不奇怪。尽管印尼经历了亚洲金融危机的重创和苏哈托政权的，然而这个拥有88％以上穆斯林的国家，其不同种族和宗教间社会资本的活力，的确令人惊叹。

现在是公民社会醒来，为重建社会资本做出更大努力的时候了。

作者为中国银监会首席咨询顾问和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和马来西亚大学兼职教授、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