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与佛教之间

时间:2022-03-06 08:23:45

【摘要】王国维与佛教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从三个方面来讲:第一,王国维受当时环境影响,对佛教的某些观点持赞成态度;第二,在王国维的著作中,不乏对佛教术语的参见;第三,王国维的哲学思辨与佛教思想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可沟通性。

【关键词】佛教;环境;术语;思想

王国维是一位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学术大家,他生于1877年,卒于1927年,此时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中外碰撞的十字路口。王国维正是特殊时势下造就的英雄,他的国学功底极为深厚,又较早地接受并吸收了康德、叔本华等一批西方哲学家的部分思想,实际上,王国维与佛教同样也有着较深的渊源,这主要体现以下的三个方面。

一、环境之影响

首先,在王国维生活的当时及之前,佛教的复兴运动已经展开,这必定对王国维产生一定的影响。一方面,清末以来,日本和西欧佛学研究兴起,在此推动下杨文会与徒弟欧阳竞无等人展开了一系列活动,他们举起复兴佛教的旗帜,促进佛教的发展,他们创办金陵刻经处、佛学院、佛学会,大量翻印佛教经典等,在当时的社会产生了很大影响,为佛教义学的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时期。另一方面,一些僧侣,如月霞、谛闲、圆瑛、太虚、弘一等也都在进行着复兴佛教、弘扬佛教文化的工作。其中,太虚是与王国维差不多同时的佛教大师,他提出“人间佛教”的观点,注重“求人类生存发达”,他的观点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这些都为王国维接受佛教影响创造了客观条件。

其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当时的许多学术大家都受到过佛教思想的影响,中国近代思想家,如康有为、谭嗣同、章太炎、梁启超等人,都受过佛学的影响,并且撰写过关于佛教研究的文章,比如梁启超的《佛教研究十八篇》等,佛学思想也曾是谭嗣同所建立的“仁学”体系的思想渊源之一。这些都足以看出佛教对于当时思想家、学术家们的重大影响。反过来,知识分子又同样是当时佛教复兴的主力,“只有知识分子的学者居士们,随着时代潮流转变,……才能开启这个复兴的机运,……”[1]而作为一个学术巨擘,王国维必然会关注之前及当时的学术动向及各类思想对于学术的影响,从而与佛教产生必然的联系。

再次,社会环境的影响及自身经历。处于清朝没落时代的阴云之下,人民生活颠沛流离。在王国维看来,西学进入东方人视野的这种政治与社会环境,与佛教传入中国之时较为相同――“佛教之东,适值吾国思想凋敝之后,当此之时,学者见之,如饥者之得食,渴者之得饮,担簦访道者,接武于葱岭之道;翻经译论者,云集于南北之都,自六朝至于唐室,而佛陀之教极千古之盛矣。此为吾国思想受动之时代。然当是时,吾国固有之思想与印度之思想互相并行而不相化合,至宋儒出而一调和之,此又由受动之时代出而稍带能动之性质者也。自宋以后以至本朝,思想之停滞略同于两汉,至今日而第二之佛教又见告矣,西洋之思想是也。”(《论近年之学术界》)[2]王国维十分珍视叔本华等人的“可爱”西学,将其中的许多重要思想进行再创造并且用于传统文化的解读,形成了其学术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篇文章中,王国维将西学视为“第二之佛教”,可见佛教在其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以上是社会环境的影响,王国维的个人经历构成了可与中国佛教内在精神相沟通的内在契机。王国维的青少年时期生活困苦,从他的诗词作品可窥见一斑:“侧身天地苦拘挛”(《杂感》),“强颜入世苦支离”(《病中即事》),“苦求乐土向尘寰”(《杂感》)……深谙世事艰辛的王国维在《去毒篇》中发表观点,宗教不可以废除,因为宗教可以“偿现世之失望以来世之希望,慰此岸之苦痛以彼岸之快乐”,[3]正是王国维对痛苦的切身感受,使得他对慰藉劳苦大众心灵繁荣佛教报以了宽容理解的态度。痛苦是王国维与佛教之间的一座可以互相沟通的桥梁。

二、术语之参见

王国维的许多学术著作及学术理论都借鉴了佛教的术语,比如说“人间”、“目前”、“眼”等等。

“人间”一词是王国维经常使用的,王国维有笔名“人间”、“人间居士”;将自己的词集取名为《人间词》,在其中的111首词作中有多处“人间”二字,数目高达30次:“几度烛花开又落,人间须信思量错”,“闲置小窗真自误,人间春色不如许”,“烛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分”等等;另外还有一部著名的理论著作《人间词话》。那么这与佛教有何关系呢?前面曾经讲到,太虚大师曾提出“人间佛教”的观点,可能对王国维有一定影响。而且“人间”本是佛教用语,佛教认为“人间”是六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之一的人道。

“眼”也是王国维常用的词之一。“眼”是佛教典籍中经常用到的词语之一,意思是“眼光、观点、认识、智能”,[4]眼又可分为五种:肉眼、法眼、天眼、慧眼、佛眼。如“二乘之人,虽有慧眼,名为肉眼;学大乘者,虽有肉眼,名为佛眼”(《涅盘经》),“肉眼见一切色,慧眼见一切众生诸根境界”(《华严经》)。王国维著作中常使用此字,“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5]“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6]这里的“眼”,就有眼光、认识的意思。

另外,王国维的诗词中同样有许多佛教意味浓重的词语:“苦求乐土向尘寰”,“蝉蜕人间世,兀然入泥洹”,“书成付与炉中火,了却人间是与非”,“江上痴云犹易散,胸中妄念苦难除”…… “乐土”、“尘寰”、“人间世”、“泥洹”、“妄念”等词语也无不与佛教词汇有关。

三、思想之关联

王国维的某些思想见解同样与佛教思想有某些可以沟通之处。

首先,对于苦难寻求解脱。所谓“解脱”是指“摆脱烦恼业障的系缚而得自由自在。广义上说,摆脱世俗任何束缚,在宗教精神上感到之自由,均可用以称之。”[7]佛教在我国得以存活的主要是因为它可以给人以来世的希望,来麻痹痛苦的神经,归结到两个字就是“解脱”。而王国维对佛教对民众痛苦的缓解表示理解与赞同。一方面,王国维饱受痛苦的折磨,了解精神的慰藉对于人的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当时社会物欲横流,鸦片之害盛行,他认为文学艺术也可以使人充实,达到美育的功效,唯有教育与文学艺术可以“激动国民之希望”,慰藉人民,甚至达到禁鸦片之根本。由此看来,佛教与文学艺术的作用都是精神性的,有着内在的共通性。

其次,反对欲念。王国维认为人的欲望是造成痛苦的重要原因,欲望促使人追求,得不到时人痛苦,得到时人又厌倦,再度有所欲求从而再度痛苦。王国维反对人停留在物质的欲流中,主张精神层次的追求,“若欲抑制卑劣之嗜好,不可不易之以高尚之嗜好”[8],所以王国维选择了文学艺术。佛教同样反对欲望,禁止一切痴、嗔、贪之念,认为欲望是烦恼的根源,而烦恼能遮蔽我们的佛性和智慧,唯有降低了物欲的需求,除去“业、惑”,才能精勤于道业的修持,达到最高境界。这些观点与王国维的观点有着极大的相似性,只不过为“禁止欲望”,一个选择教义,一个选择文学而已。

王国维的以上两种观点都可在《评论》中看出,他认为宝玉衔玉入世就是企图满足欲望的痛苦之相,“欲之为性无厌,而其原生于不足。不足之状态,苦痛是也。”[9]最终宝玉摆脱了欲望的折磨,最终得到了解脱,而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出家。王国维对宝玉出家的态度是:“则夫绝弃人伦如宝玉其人者,自普通之道德言之,固无所辞其不忠不孝之罪,若开天眼而观入,则彼固可谓干父之蛊者也。知祖父之误谬,而不忍反覆之以重其罪,顾得谓之不孝哉?然则宝玉‘一子出家,七祖升天’之说,诚有见乎!所谓孝者在此不在彼,非徒自辩护而已。”[10]王国维所追求的“美学的”、“文学的”的解脱最终在佛教中得到了实现。这就充分显现出佛教与王国维价值观、人生观之间的密切联系。

综上所述,不管是从生活的社会背景来看,还是从作品中术语的来源以及思想的共通性来看,王国维与佛教思想之间都有着较为密切的联系。

注释:

[1]南怀瑾. 中国佛教发展史略[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8. 104.

[2]王国维著,金雅主编. 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 王国维卷[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3. 8.

[3]王国维著,金雅主编. 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 王国维卷[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3. 87.

[4]杜继文,黄明信. 佛教小词典[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9. 258.

[5]王国维著,滕咸惠译评. 人间词话[M]. 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2. 118.

[6]王国维著,滕咸惠译评. 人间词话[M]. 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2. 82.

[7]杜继文 黄明信. 佛教小词典[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9. 276.

[8]王国维著,金雅主编. 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 王国维卷[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3.109.

[9]王国维著,金雅主编. 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 王国维卷[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3.115-116.

[10]王国维著,金雅主编. 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 王国维卷[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3. 125

作者简介:

刘铭(1987-),女,汉族,山东省临沂人,苏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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