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诗家李光诗论的现实价值

时间:2022-03-01 10:34:04

摘要:李光的性情论、气骨论、尚唐论、摘句批注论等诗歌理论,不仅揭示出了朝鲜古典诗学理论的民族特色,更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

关键词:性情论气骨论 尚唐论 摘句批注论 现实价值

价值是在关系中确定的。李光①诗论的现实价值,是由朝鲜诗学史的独特地位以及在中朝诗论比较的关系中确定的,李光的性情论、气骨论、尚唐论、摘句批注论等诗歌理论具有积极的现实价值,诚如赵钟业先生所言:“韩国历代不少学者学养丰硕,诗学湛深,谈论诗歌问题时,往往能提出独特而可取的见解。这些见解或者中国学者从来未提及;或者即使提及,也在韩人之后,可能又不如韩人的清晰完整。他们的独特可取的见解,对我们的研究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作用。”李光独特可取的诗歌理论,其重要的现实价值,值得我们作深入的探讨。

性情论和气骨论的现实价值

诗歌是以感情为纽带的,情感是诗歌的艺术生命。性情是构成诗歌艺术生命的主要的因素,是东方古典诗话所关注的重要命题。李光在《芝峰类说》中高度重视诗歌的性情本质,他说:“诗本触物寓兴,吟咏性情。”“文出于人之性情。”“诗道之正,发自性情。”李光认为诗歌的本质是“吟咏性情”,即诗歌要抒发诗人的思想感情。

李光的性情论有其存在的历史文化背景。李朝中期的诗坛,深受朱子学、江西诗派余弊及科试制度以科诗为主的影响,诗歌创作严重脱离了现实,违背了文学艺术的创作规律,只注重在诗歌形式、技巧等方面下工夫。李光主张诗之本质在性情,对扭转当时诗坛盛行的形式主义之风,恢复诗歌的本来面目从而清除宋诗余弊,创造出好诗,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朝鲜李朝中后期诗坛出现的大量表现性情的诗篇,就是最好的证明。李光的性情论不仅匡正了李朝诗坛形式主义的不良诗风,更奠定了朝鲜性情论的理论基础,从此,性情这一范畴便在朝鲜诗论中频繁出现。朝鲜文人申景浚主张诗是修养性情的手段,他说:“诗所以养性情。”诗家金昌协认为诗歌创作本乎性情,他说:“诗者,性情之发,而天机之动也。”实学家李则发展了性情,他说:“好善恶恶具出于性情之正。”朝鲜性情论从李光初始对唐诗性情的认同,经申景浚的诗是修养性情的手段,到金昌协的诗歌创作本乎自身的性情,再到李对性情内涵的揭示,经历了“认同性情――肯定性情――分析性情――发展性情”的不同阶段,而李光的性情论无疑起到了奠基的现实价值。

气骨论是李光诗歌本质论的又一重要观点,他说:“姜夔曰:‘雕刻伤气,敷演伤骨。’……气骨而已。”“气骨”与通常所说的“风骨”就文论范畴而言是具有相同意义的。傅璇琮、李珍华在《河岳英灵集研究》中指出:“‘气骨’可通‘风骨’,‘风骨’可通‘气’。”“风骨”论是刘勰《文心雕龙・风骨》篇提出的,是对文学作品内容和形式的要求,即要求一部文学作品应该是感人至深的思想内容和简练精准言辞的和谐统一。《风骨》篇论风骨的主要语句如下:“是以惆怅抒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于骨。”“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索莫乏气,则无风之险也。”

李光以“气骨”作为诗歌的本质,他所称颂的诗人诗作都本于“气骨”,他在“沈期、宋之问诗歌赞”条中说:“二子继纵,风骨独雄。神秀精工,律家所宗。”“诗说赞”条中说:“先论才气,次观韵格,不取其肉,唯取其骨。”李光的“气骨论”对朝鲜后世诗论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如李就继承了李光的气骨理论,在《星湖说》“李杜韩诗”条说:“韩退之一生慕效李、杜,然比诸李风神不足,比诸杜气骨不足。”指出韩愈相较杜甫的诗歌,在本质上欠“气骨”。

尚唐论的现实价值

唐诗是人类文化艺术的瑰宝,更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唐诗充分表现了汉语之美,其认识作用、借鉴作用、教育作用和美感作用是任何朝代难以企及的。唐诗以其巨大的艺术成就和具体可感的艺术情境,满足了人们多方面的趣味,更以其诗史的崇高地位,引起了古今中外诗评家的广泛关注。李光评诗,就以唐诗为标准,这与其性情论是一脉相承的,因为唐诗是从六朝诗歌传统里脱胎出来的,因而最具性情。《芝峰类说》云:“李达洪洲人……其诗脍炙。《田家诗》……《寒食词》……逼唐可喜。”“权应仁……于壁中一绝……牧隐见之以 为逼唐。”韩国赵钟业先生说:“芝峰之诗话一言以蔽之:强调唐诗。是以‘逼唐’‘唐调’‘盛唐韵’‘近唐’‘非唐’等语往往有之。”陈伯海先生说:“唐诗的研究已经形成了一项专门的学问――唐诗学。它也和古典文学领域里的诗经学、楚辞学、乐府学、词学、曲学等一样,在源远流长的历史进程中,产生了自己的独特的研究对象、课题范围、工作方法和学科体系。”

李光的尚唐论,为朝鲜唐诗学的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朝鲜文人许筠也高举尚唐这面大旗,其《惺叟诗话》有如下评价:“洪舍人侃诗……似盛唐人作。”“郑圃隐……有盛唐风格。”“李陶隐……可肩盛唐。”“李阳城之燕诗……酷似唐人。”“李忘轩胄诗……有盛唐风格。”诗家洪万宗亦推崇唐诗,其《小华诗评》云:“李仁老诗……酷似唐家。”“荪谷李达尤长于七绝,殆逼唐调。”“余观石洲……辞意极其天然,无让正唐人。”“木川道中诗……极逼唐家。”“丽朝规模大而近宋,我朝格调清而近唐。”南龙翼也崇尚唐诗,以唐诗作为学诗的准则,南龙翼的尚唐论是与朝鲜李朝时期的李光、许筠崇尚唐诗一脉相承的,但在李、许二人的基础上又有所突破、有所发展。南龙翼把唐诗作为自己的学诗标准,更加看到“我朝诗名家,各有所尚”,指出朝鲜诗人把唐诗作为自己的“学诗之法”。具体来说,孤竹(崔庆昌)、荪谷(李达)、芝峰(李光)等12人是崇尚唐诗的。南龙翼对唐诗体制还有相当精辟的论述,值得深入研究。“唐诗各体中压卷之作,古人各有所主。而以余之妄见论之,五言绝则王右丞‘人闻桂花落’、七言绝则王之涣‘黄河远上白云间’、五言律则杜隰城‘独有宦游人’、七言律则刘随州‘建牙吹角不闻喧’等作,似当全篇之完备警绝者。若求于李、杜,则五七绝当尽在李,五七律当尽在杜,此则不敢论。”李光在《芝峰类说》中也认识到诗人很难众体兼备,五律、五绝应推举孟浩然,七绝应推举王昌龄。他说:“李白之七言律,杜甫之绝句,古人言非其所长,至如孟浩然盛唐之高手,而五言律绝外,七言律不满数首,亦不甚警角,长篇则绝无所传。王昌龄之于七言绝句,亦独至者,各体不能皆好矣。”

这些理论,构建了朝鲜唐诗学的理论框架,同时也为我们今天的唐诗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参考资料。李光的尚唐论,与他力主性情为诗歌本质的理论是一脉相承的。明人杨慎在《升庵诗话》中亦云:“唐人诗主情,去《三百篇》近。”李光曾编选过《唐诗汇选》八卷,在汇编的过程中,通过对初唐、盛唐、晚唐诗歌的泛览,他对唐诗有了整体的把握,确定了他在朝鲜文学史上的唐诗批评研究地位,更给中国唐诗学提供了域外的诗评视角和理论资料,对其进行深入挖掘,可以拓宽现代唐诗学的研究领域,增加现代唐诗学的分量,意义深远而重大。

摘句批注论的现实价值

摘句批注是东方传统上的一种批评方式,是对诗歌具体诗句的审美批评,它更多地表现出摘句者的审美心理。摘句批注与诗歌发展也有直接关系,摘句加速了诗句的传播,保存并突出了诗中的精华,由于一些诗人随身携带摘句书卷,以备没有诗兴却要作诗时吟咏,启发自己,因而摘句也成了诗人寻求灵感的契机。李光在《芝峰类说》中的摘句批注法论,具有如下几个较为突出的价值。

域外视角价值。“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从不同角度看待同一事物,往往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李光从域外视角摘句批注诗歌,有其现实价值。如他评杜甫诗句“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其语近俗”;说杜甫诗《岳阳楼》前后“不属”,“与岳阳楼不相称”。李光也有不拘于成见之论,针对历代诗家之定论――李白“以诗为文”、韩愈“以文为诗”,李光举例指出李白也有“诗中之文”、韩愈亦有“文中之诗”。结合李光的这些观点看待中国古典诗歌,能避免仅仅站在本民族视角上的局限,容易获得对诗歌全面、客观的认识。

诗歌赏析价值。李光对诗歌的赏析体现出了朝鲜诗家的审美心理,中国诗家可以借此了解中国古典诗歌的域外感受,从而反向观照古诗。如李光对卢诗句的分析:“卢诗:‘抱玉三朝楚,怀书十上秦。年年洛阳陌,花鸟弄归人。’此言下第而归,为花鸟所嘲弄。著一‘弄’字,而无聊困顿之状可掬,妙甚妙甚。但‘三朝楚’,‘朝’字似来稳。”“下第而归”是对此诗主旨的分析归纳;“‘朝’字似未稳”,是评价;“著一‘弄’字,而无聊困顿之状可掬,妙甚,妙甚”,是鉴赏品析。这种熔主旨归纳、炼字技法分析等为一炉的诗歌摘句批评,整成了一个批评诗歌的整体。尤其是对诗句中“弄”字的赏析,更见诗家之功力:“著一‘弄’字,而无聊困顿之状可掬。”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张先词句“云破月来花弄影”,说:“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李光、王国维二人都赏析了“弄”字在诗词中的妙用,而李光比王国维足足早300多年。

诗歌品评价值。诗歌品评是诗品与诗评的结合,注重评定诗歌地位的高低、分析诗歌创作的优劣,李光诗论的品评价值在诗歌理论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对后世诗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他说:“杜诗‘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李白‘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王荆公诗‘绿搅寒芜出,红争树归’。此三诗皆用‘归’字,而古人以荆公诗为妙甚。余谓不然,老杜巧而费力,荆公欲巧而尤穿凿,李白为近自然。”李光从诗歌的内蕴、炼字炼句等入手,评定杜、李、王三人诗歌的优劣高下,具有较强的说服力,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诗歌摘句的传承价值。李光身处李朝中期,其摘句批注法上承李仁老、崔滋、徐居正等人,又开启了李朝中后期诗歌摘句之滥殇。如金万宗在《小华诗评》中,以摘句的方式评价了朝鲜诗人的各种诗风:“凄惋如崔孤云《姑苏台》诗:‘荒台麋鹿泳秋草,废苑牛羊下夕阳。’”“寒孤如林西河《赠人》诗:‘十年计活挑灯话,半世功名把镜看。’”……共摘36句诗,涉及18种诗风。而李圭景的《诗家点灯》仅唐代就摘抄了31位诗人的139联、278句诗,保持了诗歌形象的完整,给人一种独立的审美感受,同时也包含了摘句本人的主观倾向。

结语

朝鲜诗话是东方诗话学园圃中一朵艳丽的奇葩,也是朝鲜古代文论、文学批评和文艺美学研究的一笔宝贵遗产,在朝鲜汉文学史乃至东方文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历史地位。李光的性情论、气骨论、尚唐论、摘句批注论等诗歌理论,在朝鲜诗学史上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构建了一整套的诗歌理论批评体系,通过对这一理论体系的整体把握与研究,能揭示出朝鲜古典诗学理论的民族特色与独特意义,对当时及后世的诗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注释:

①对于本文论述的核心人物,有的版本亦作李光,邹志远《对朝鲜古代诗学研究范围中的“李光”名字的考证》(《东疆学刊》2006年第一期)通过分析考证认为应作李光,本文从其观点。

参考文献:

1.邝健行:《韩国诗话中论中国诗资料选粹》,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版。

2.赵钟业:《修正增补韩国诗话丛编》,韩国:太学社,1996年版。

3.傅璇琮、李珍华:《河岳英灵集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版。

4.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5.赵钟业:《中韩日诗话比较研究》,台湾:台湾学海出版社,1984年版。

6.陈伯海:《唐诗学引论》,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7年版。

7.邹志远:《对朝鲜古代诗学研究范围中的“李光”名字的考证》,《东疆学刊》,2006(1)。

(作者为中央民族大学朝鲜语言文学系博士生)

编校:赵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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