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直尺量一量青春的距离

1

戴晓润真的很郁闷， 就在夏籽妍一蹦三尺高， 然后像上紧了发条的橙子一样穿着桔红色太阳裙围着她不停转圈的时刻。

“哇， 真的没有想到―― 以为这所重点高中一定很可怕， 校规起码有一百零八条， 让你条条都背熟； 校长像个老古董， 老师像封建家长……没想到哇， 没想到……”戴晓润真想用个橙子塞住她的嘴巴。

报考高中时， 她和夏籽妍无力反抗父母两座大山的压力， 一起报了这所全市最著名的重点高中， 因为她们两个都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既然是“最著名”“升学率最高”的学校， 她们想， 它一定是非同一般的恐怖， 以致于第一天去学校报道， 她们都心虚地穿起了规规整整、毫无线条的学生运动服， 目不斜视、不苟言笑地来到自己的班级， 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傻兮兮地挺胸抬头、目光呆滞地坐到课桌后。

“唉， 昨天陈老师穿得真漂亮， 我们实在太丢人了……”夏籽妍开始捶胸顿足， 戴晓润相信， 她真的被刺激到了。“还建议我们今天换换衣服去上学， 好像我们的审美观念真的堕落到只喜欢学生运动服的地步了……还问我们为什么表情不像16而像60……而且可以和男生同桌……喂， 你注意到没有， 咱们班还真有几个帅哥……”

戴晓润摇摇头， 她真的没注意， 她只看到了漂亮的美女班主任和她的一身印花淑女裙。何况， 有没有帅哥， 对她又有什么影响？ 比起帅哥来， 她还是更喜欢那条允许学生穿漂亮衣服的校规。

2

第二天， 戴晓润就发现， 事实证明她错了。有帅哥， 还真的有影响。

当她穿着一身最喜欢的天蓝色套装裙和穿着桔红色太阳裙的夏籽妍走到三楼高一年级时， 就听见三三两两的女生在议论纷纷， 夏籽妍向来是顺风耳，很快就搞清了她们在议论的就是 267 班的一个男生。 267 班耶，夏籽妍无比自豪， 就是我们班嘛。尽管她还没弄清楚这个男生到底是谁。

戴晓润可没心思像夏籽妍那样八卦， 她心里想的是上了高中功课肯定繁重， 恐怕再没有什么时间读书写文章了。文学可是她的最爱。昨天她刚刚忍痛收起平时爱看的书， 并下狠心在时间表中减少了开电脑的时间， 而把代数、 几何、 英语、 物理等课本和资料摆在书桌最显著的位置， 以便提醒自己： 革命尚未成功， 同学仍须努力。最让人郁闷的是， 新学期第一天的第一节课就是几何， 戴晓润最怕的一门课。

戴晓润用尺子在本上跟着黑板上的图形绘画， 其实有些笔记不必做， 但这是她的一个保证上课不走神的小技巧―― 跟着老师做， 记下他说的话。

忽然身后有人捅了她一下，她一回头， 那个男生低声说：“借尺子用一下。”

她没说话， 直接把尺子伸过去。

“谢谢。”

戴晓润忽然从眼角看到了那男生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

3

你知不知道， 咱们班最帅的男 生就是坐在你后面的严斯诺――哇， 连名字都这么帅……刚刚一天嘛， 全年级女生都知道啦……而且听说他是咱们学校录取的中考第一名， 帅哥加才子哦……人人都想认识他呢……你也看到了吧？ 今天我可看见他上课的时候向你借尺子了……早知如此……

戴晓润不得不佩服夏籽妍一心二用、 三心两意学习与八卦兼顾的精神。 “你后悔没多带一把尺子？ ” 戴晓润说。

“错， 尺子是次要的， 关键是位子， 唉！” 夏籽妍叹着气说，“早知如此， 我应该设法在排位子的时候坐到他前面啊！”

然而， 第三天， 事实证明夏籽妍错了。尺子还真是关键。

下午第三节自习， 大家都在做作业。戴晓润又开始硬着头皮使劲啃令她最头疼的几何， 虽然在作业本上画图写字母数字似乎并不费劲， 但是她却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牙齿咬得嘴唇都变了形。

就在这时，后面的铅笔头又捅了她一下， 回头， 帅哥加才子一脸阳光式的笑容：“不好意思，又忘带尺子了……”

不用他说完， 戴晓润把直尺伸过去， 继续趴回自己的作业本上。

在几何老师带着大家来到操场边， 利用树枝、 阳光、 影子和直尺做实践时， 严斯诺第三次说他忘记带尺子， 要求和戴晓润一组。从这以后， 戴晓润发现自己也成了名人。

4

周末放学后全校大扫除， 戴晓润在楼道里拖地板， 隔壁班拖地的女生擦肩而过时， 那女生忽然开口说：“戴晓润？ 你原来是不是和严斯诺一个学校的？ ”

戴晓润摇头说不是。她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这样的问题了。她原本以为实话实说会有助于矫正视听， 但是夏籽妍却说：“错了啊， 你越说以前不认识他， 大家越有想法嘛。既然你跟他不熟， 为什么他总是主动找你啊？ 为什么别人有尺子他不借啊？ 中考第一名哦， 怎么会记性这么差天天忘记带尺子？ 就算没有的话， 也不至于连把尺子也买不起吧？”

夏籽妍振振有词的连续 N个反问， 让戴晓润晕头转向， 最后连她也开始怀疑， 难道真的像她们所说的那样？

绯闻愈演愈烈， 一向谨言慎行的戴晓润忽然成了女主角， 这种措手不及的变化， 她真的真的不适应。于是她心不在焉地在最擅长的作文课上写了这么一句话：“听说儿子这学期考了前三名， 一直疾言厉色的父亲， 态度忽然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语文老师在许多同学面前说了一句话， 差点让戴晓润背过气去：

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那不是等于没转变吗？

5

“戴晓润， 等等。”

戴晓润开始烦恼， 究竟是应该装做没听见， 还是回过头去迎接绯闻男主角， 让绯闻更加的绯闻？ 没等她考虑清楚， 严斯诺已经跑到她前面：“戴晓润， 回家吗？ ”

废话。但戴晓润没有说出口， 只是 “嗯” 了一声。

“几何作业你做了吗？ 这次几道题目都挺难啊。” 严斯诺丝毫没有查觉她的浑身不自在。

嗯。戴晓润心想， 可不是难吗， 做了整整一节自习课还有两道题没做出来， 打算回家去牺牲写作时间继续奋斗， 再做不出来只好明天问别人了。

“最难的那两道题， 我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想和你讨论一下。”严斯诺继续一本正经地说。

戴晓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脸帅哥加才子阳光式的笑容，一瞬间戴晓润相信这里面没有其他。

于是在放学后的大树下、 石桌旁， 戴晓润和严斯诺认认真真地一起把几何作业完成了， 甚至在做完作业后， 他们还讨论了一会儿文学写作上的问题。

晚上戴晓润看着自己作业本上， 严斯诺用直尺绘画的图形， 心里忽然有种快乐， 如果学习可以这样继续下去， 那么几何， 也不是那么恐怖。

6

第二天戴晓润的心情很好，甚至在交几何作业时， 感觉到了一种成就感。

中午她拉着夏籽妍去餐厅吃饭。今天改善改善， 我请客。夏籽妍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

“喂， 就是她啊， 看起来也一般般嘛。”旁边一个女生说道， 还有几个女生一起附和着。

戴晓润和夏籽妍从她们身边走过， 戴晓润莫名其妙地问：“她们表情干嘛那么夸张啊？ ”

“能不夸张吗……” 夏籽妍嘟嘟囔囔地说，“人家都确定了，你是严斯诺的女朋友……所以连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争着来一睹你的风采……”

“啊？”

“据说， 你和严斯诺昨天下午约会了， 而且还公然选择在学校里， 就是那棵大白杨下面， 时间是放学后……还说……你们的距离非常接近， 足以……”

“足以什么？ ” 戴晓润的好心情无影无踪。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超经典的台词： 每天你都会和许多人擦身而过， 却不一定发生什么事情。当时那个女孩子离我只有0.01 厘米， 5分钟之后， 我将会爱上她。”

“0.01 厘米？ ” 戴晓润有气无力地重复着这个数字。

“哦， 当然了， 我想肯定没有那么近啦， 不过……” 夏籽妍完全是一副遐想连篇的神情。

7

“戴晓润， 为什么你最近总是躲躲闪闪？ 你的几何测验没有问题吗？ ” 严斯诺又追上来问。

怎么会没有问题， 戴晓润已经发现这个中考状元不是吹的， 他的几何也像其他功课一样的优异，但是戴晓润仍然没说心里话， 只是摇了下头， 继续向前走。

“戴晓润， 你为什么要在乎她们？ 最了解事实的是你自己啊。” 严斯诺在身边说。

“0.01 厘米……” 戴晓润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严斯诺笑起来， 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从书包里拿出直尺：“我确信， 我们的距离超过这把直尺。因为我清楚地看见它放在我们中间， 你也看见了。”

原来他也知道那个 “超经典” 的台词， 戴晓润想。

“是啊， 有人跟我说过了， 也许他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但我们知道事实的真相， 那就是我们都很简单， 也都很坚固， 所以不会在乎那些传闻。我不会， 我知道你也不会， 因为你穿着天蓝色的裙子坐在我前面时， 我看到你就像晴空时的蓝天一样简单。难道因为我3次忘记带尺子， 就变成了蓄谋已久？ 因为我擅长几何想帮你一下就是别有用心？ 因为我佩服你的写作水平就使事情变复杂？ 因为一起做了一次作业， 就让 30 厘米变成了 0.01 厘米？”

是的， 我们都很简单， 也都很坚固。戴晓润很喜欢这句话， 她想他是对的。

“你知道吗， 直尺除了丈量距离外， 还有重要的作用。”严斯诺眨眨眼睛。

“什么作用？ ” 戴晓润好奇地问。

“把它贴在一条线上， 就能知道这条线是直的还是弯的。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距离， 用直尺能够找到这条最直、最简单的路， 而避免走上那些弯曲的、 绕远的路。”

也许我们的青春就是一道数学题， 须要用直尺来丈量真实的距离、 来找到那条最直、最简单的路。

戴晓润决定继续向严斯诺请教几何问题， 也许， 进步的将不只是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