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度的地图

从那栋漂亮的越层式花园洋房出来,她伸头看看左右,见没有熟人,才飞奔着去路边坐2路公交车回家。她是小城里惟一一家地方戏剧团演员,因为不景气,一年前她就下岗了。下岗的时候,她35岁。

去人才市场,招聘的单位看了她的简历都摇头。后来剧团的同事在一个家政服务中心做事,把她也介绍去了。

可是老公有一份体面的职业,是小城里一所大学的老师,过去她是剧团演员,与老公还算匹配,可是现在她是家政中心的保姆,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他?所以她一直偷偷摸摸地在家政中心做事。

周末,男人大学里的一个年轻老师结婚,大家都去,而且都是一家一家的,男人央求她也去。她有些犹豫,可是经不住男人的温言软语,她还是答应了。找出很久没穿的丝绒旗袍,把头发盘在脑后,镜子里的女人依旧风韵犹存,男人倚着门傻傻地看。

那天的婚礼无疑是热闹的,不知是谁高喊:“李教授,你爱人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唱一个给大家祝祝兴。”立刻有人附和起哄,酒店里吵成一片。

逃不过,她上台唱了一首老歌《甜蜜蜜》,声音依然婉转清甜。唱毕,说了几句客气话,坐在最前的一个小男孩高喊:“妈妈,那不是咱们家的保姆吗?”

尖锐的童音一下子划破了酒店大堂的上空,大家谁都不说话,表情奇怪地看看男人,又转头看看台上的她。

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难堪,她疯了一样跑出酒店大堂,谁都拉不住她。

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累了,饿了,困了,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站在一个楼群里面,束手无策。她一直都是个路盲,稍微复杂点的路,她准迷糊。因为冲动跑出来,手机、钱包什么都不在身边,她跑到路边的食杂店,对店主说:“我想打个电话,可我没钱。”店主说:“去去去,没钱捣什么乱?”这时,身后的一个声音响起来:“我有手机,可以借给你用吗?”慢慢地转回头,竟然是老公,正温暖地对着她笑。

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男人的笑容更深了,戏谑地问她:“有什么对不起的啊?是不是爱上别人了?”她黑着脸说:“我不是有意要在你的同事面前让你难堪。”男人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傻瓜,我有那么幼稚吗?以工作取人?那我就不是李教授了。”

她说不出话,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擂了一拳。男人揽住她的肩问:“又迷路了吧?以后上班,我开车送你,做你的活地图。”

原来她从酒店一跑出来,他就紧随其后,知道她是个路盲,所以跟着她过大街穿小巷地狂走。

从那以后,人们总会看到一个年轻的教授开着车送一个做保姆的女人上下班,因为男人的支持,因为一张有温度的地图在身边,没过多久,女人就有了自己的家政服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