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谁作主?杭州杀母案惊痛天下父母心

时间:2022-10-19 02:33:11

我的青春谁作主?杭州杀母案惊痛天下父母心

2010年1月1日,本是举家欢庆,喜迎新年的日子。中午12点45分,在杭州市上城区清泰南苑小区,一声惨叫刺破了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32岁的刘建军因母亲张英没及时做饭与她发生口角,然后举刀刺向了58岁的母亲,母亲因大量失血当场死亡。

难道只因简单的口角,曾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的儿子就做出如此反伦理举动?弑母案的背后潜伏着哪些深层次的母子矛盾?2010年 8月,记者赶赴杭州,深入调查发现,母子矛盾的根源竟隐匿于14年前那场重要的人生志向的选择上,更在于儿子参加工作后,母亲不放心让他单飞,千里迢迢赶赴杭州照顾儿子的起居,在母亲眼里,儿子长得再大也是孩子,可儿子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青春无法飞翔:

母爱过度,阻断儿子人生理想

1996年7月9日,高考一结束,浙江建德一中的刘建军就是全身心的解脱。和其他学生不同的是,他想解脱的不是紧张的高中生活,而是这座小城里像牢笼一样的家庭。

刘建军1978年10月28日出生于建德,父亲是铜矿工人,工作忙碌,很少在家。刘建军和哥哥刘海多是在母亲张英的管教下长大的。张英个性要强,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两个儿子的学习要求极为严格。1993年,大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建德当地最好的院校:建德师专。张英极有成就地对刘建军说:“看看你哥, 懂事又听话,你要向他学习。”刘建军听了,有些不悦:“他是他,我是我,干嘛老拿我跟他比?”从小到大,在刘建军眼里,母亲总是偏向哥哥。他依然清楚地记得,5岁那年,他被哥哥欺负,向缝纫机前缝衣服的母亲呼救,母亲无动于衷,任凭自己哭喊。现在,在母亲心中,哥哥依旧是一切都是对的,一切都是好的。

哥哥考上师专后,刘建军的日子并没有轻松。那时,张英把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放在二儿子身上,生活上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学习上不允许他有丝毫的放松。刘建军的成绩稍有下滑,母亲不是把他盘问个没完,就是到校了解情况,刘建军觉得自己就像笼中的小鸟,只盼望着高考早一天到来,自己早一天飞出。

7月中旬,标准答案下来后,刘建军一脸喜色,分数不低,报考全国重点大学完全没问题。全家都为刘建军骄傲,张英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见谁都夸夸就要考上重点大学的儿子。

填报志愿,他抱着报考指南一个劲勾画那些医科大学――做一名医生,一直是他最大的愿望。可是张英坚决反对。“妈妈觉得现在计算机和互联网行业最热,你为啥不选这些,偏去学什么医!你做事毛躁,不适合做医生。”

母亲从小就对他很严格,大事小事都要替他拿主意。可如今他已经成人,到了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时候了,难道就不能作一回主?刘建军不服气,第二天,他背着母亲偷偷填报了浙江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回校交了表。谁知晚上回到家,一眼见到母亲,发现那份志愿表竟然在她手中拿着――原来,张英从儿子的同学那里得知儿子偷偷填了医科志愿,又气又急,直接找到老师要回了志愿表。

“你再考虑考虑吧,妈还会害你吗?”她一遍一遍地苦劝儿子,言辞无比恳切,态度无比执拗。

志愿表上最终填报的是华中科技大学计算机专业,张英像拿着战利品一样带着表格去了学校。望着母亲心满意足的样子,刘建军心灰意冷:好,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反正是你逼我学的,学不出来,你别怪我。

8月,刘建军以全市理科第6名的高分被华中科技大学录取。儿子上学那天,张英眼里含着泪花,心中万般不舍,可刘建军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大学四年,他不经常回家,回家也不怎么跟母亲交流。以至张英对儿子在学校的情况知之甚少。

2000年7月,别的孩子大学都毕业了,张英这才发现,儿子竟然没有毕业证,原因是欠了学校3000多块学费。

“家里每年都给了你钱,怎么还欠学费?”张英莫名其妙。

“玩网络游戏花掉了呗。”刘建军漫不经心地说。

“给你钱是让你学习的,你怎么可以……”张英按捺不住想发脾气。谁知刘建军抢先她一步,突然爆发了。“学习学习!我根本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学这枯燥的专业?这大学是你选的,你自己去读啊,你去啊!少烦我!” 儿子一通大吼,吓得张英目瞪口呆。

家里向校方还清学费后,刘建军拿到了毕业证,在杭州一家电脑公司找到了工作。不过没干多久,他就辞职了,理由是工资太低。张英给他打电话,小心翼翼地劝说:“现在工作不好找,你可以找到新工作后再辞嘛。”刘建军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知道工作不好找了吗?那当初为什么逼我学这个破计算机!要是读了医科,我早就进了大医院了,哪用在这种小公司里被人吆来喝去!”

张英觉得委屈,可是更心疼儿子。从那以后,她不敢再问儿子工作的事情。电话里顶多问问生活上的冷暖。要是听出他口气不对了,张英就想:肯定又换工作了。放下电话,她就会立马给儿子汇一笔钱过去。那种心态,类似于“赎罪”,虽然她想不通自己何罪之有。

刘建华收到钱后该花照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对待工作的态度也更加随意了:高兴了找家公司待待,不高兴拍屁股就走人――生存问题不用愁,反正母亲会寄钱给他的。

一切顺利的时候,他也曾幻想对未来有一个重新设计,比如考法律硕士、读MBA等等,可是只要遇到些许挫折,他就会躲、就会逃,就会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刘建军,你落到这个田地,都是别人害的;这错误,本来就该由别人来埋单,与你无关。

母亲成了他的出气筒和替罪羔羊。每次遭遇失败,他只要这样一想,马上就会心安理得。

屡屡辞工,

儿子失败却要母亲埋单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

看看表已经快中午了,张英叫儿子起来先吃早饭,他在屋内不耐烦地嚷道:“知道了,叫什么叫!”

张英一阵难过。儿子的脾气越来越坏了,但她不想理解成是出于对她的“仇恨”,而宁愿认为是社会上的竞争压力造成的。

这次儿子再度辞职,她仍然选择笑脸相迎,不埋怨、不指责,可内疚却比以前更深了:这些年计算机行业过热、人才越来越拥挤,儿子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当初若不是自己干涉他学医,今天说不定他真不用受这份苦……

想起儿子蜡黄的脸庞,张英叹了口气,拎起菜篮子上了街。她打算以后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只希望他的身体快快好起来,能重新出去找份新的工作。

只要不提工作的事,刘建军对母亲还算心平气和,母子之间也算是和睦。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转眼他就在家里晃了两个月。

9月的一天,张英从外面回来,对刘建军说:“邻居你陈姨家的小二子从广东回来了,还开着奔驰车,一个初中毕业生竟混得这么风光。”

刘建军觉得母亲是在讽刺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你当初不是认为唯有读书高吗?”

张英听出了儿子话里的火药味,却忍不住想多劝他两句:“其实关键还是看个人努力。你的好朋友刘强(化名),人家上的是大专,现在不也在杭州买房了!”

刘建军的声音一下就大起来了:“他考上的是他想学的专业,我考的不是!如果不是你逼我改志愿,我今天怎么会这样!”

跟以前每一次争执一样,儿子的矛头再次毫无意外地指向了她。张英忍无可忍:“建军,这几年你工作不顺利,家里没问你要一分钱,反而给你寄了一两万块钱,全是家里在养着你,现在你倒怪起家里不是了。”

妈妈的话让刘建军觉得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他大声叫道:“我没要家里养我!谁要你们养我了!我没有……”张英也火了:“就是家里在养你。”

话音刚落,一记猛拳便砸向她的胸口。她连退两步,两眼发晕。

儿子居然打她了!她闭上眼睛,哭喊起来:“你打吧!你打吧!”刘建军望着一脸泪水的母亲,紧握着颤抖的拳头,怒目圆睁,半晌才收起拳头,掉头跑开了。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举动,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母亲呜咽的哭声分明证明:这一切并不是噩梦。可为什么他竟会如此失控?刘建军想,也许是母亲的话触及了他内心最痛的地方。

这几年,刘建军的工作一直走马灯地换。虽然是重点大学热门专业的毕业生,但因为眼高手低,基层的工作不愿意做,高层的又做不来,几年下来,依旧在原点踏步。他的同学有的自己开了公司,有的拿上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年薪,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

可母亲这番话,彻底捅破了这层纸,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失败,同时意识到:母亲并不愿意对他人生的失败负责。

这个责任母亲不负,谁来负?他自己吗?刘建军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一点,他心里仍然迁怒于母亲,因为他实在没勇气承担这失败;他在心里对母亲咆哮: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是我,所以你要承担责任,你必须承担责任……

拳头,就是在那一刻挥出的:他要用暴力来驱散内心的恐慌。而其实,在潜意识里,这拳头更像是挥向他自己的――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参加工作10 年了,至今一事无成。他恨自己,觉得自己无能至极,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

这次动粗之后,刘建军收敛了很多。他虽然没有主动向母亲道歉,却主动找起了工作。2009年11月底,他跟母亲说,打算回杭州试试运气。

张英看到了儿子的变化。亲生儿子动手打她,让她心寒至极,但想想毕竟是自己干涉他选择在先,让他痛苦多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原谅他吧!当儿子提出要去杭州时,她当即表示不放心他的身体,要一起前去,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一让再让,

护犊赎罪终致弑母惨祸

2009年12月2日,母子俩人来到了杭州,暂住在上城区清泰南苑刘建军的表妹家。

开始的半个月,刘建军的态度非常积极:一边在网上投简历,一边跑各大人才市场。张英则每天早上6点多就悄悄起床,先到菜场买些新鲜蔬菜,再回来给儿子做饭。上午儿子到人才市场,她在家洗衣服、拖地,等着儿子的好消息。

可是儿子的好消息迟迟未到,投出去的简历绝大多数石沉大海。刘建军的情绪又开始变坏。

12月19日那天,直到中午1点钟,刘建军才阴沉着脸回来了。张英小声问:“今天怎么样?”刘建军把简历朝沙发上一扔,没好气地说:“还能怎样?我一个堂堂正正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有几年程序开发的工作经验,这家小破公司竟让我从跑业务做起。”

张英苦笑了一下:那也比没有工作强啊!可想了想没敢说出口。看来儿子的工作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到,她决定自己也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最起码把母子俩的伙食费赚回来。

第二天,张英来到小区附近的家政公司。工作人员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笑着说:“大妈,您这个年纪,应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怎么出来找工作了?孩子舍得让你出来吗?”说得张英的眼泪差点迸出来。填了资料,留了联系方式,临走她再三拜托对方:“我确实需要这份工作,报酬可以比年轻人更低些,麻烦你们费心帮我找找。”

2010年1月1日,新年到了。张英想,今天多做几个菜,庆祝一下,给儿子一个新的开始。谁知11点30分左右,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家政公司打来的,说有一个客户想见见她。

张英连忙收拾一番赶了过去。临出门前,她不忘拍拍儿子的房门,大声说:“建军,妈妈出去一下。”

张英满怀期待地去了,并不知道门后的儿子刚刚遭遇了又一次重创:上午,他鼓足勇气给那家“小破公司”打了电话,说他现在可以过去,但公司人事经理却冷冷地说,人已招满了。刘建军觉得自己撞到了死胡同里,头破血流,陷入绝境。他木然挂掉电话,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心如死灰,什么工作,什么生活,什么亲情,一切都没意思,一切都没意义。母亲在门外唤他,他明明听见了,却懒得去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张英回到了家。客户对她很满意,说明天就可以上班,工资每月1000块钱。这笔钱基本够她跟儿子一个月的伙食费了。回来的路上,张英想,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儿子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儿子也为自己骄傲一下。

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儿子阴沉的脸。“你到哪里去了?”

听到儿子的口气像在审问自己,张英咽下了好消息,淡淡地说:“到家政公司去了。”刘建军生气地说:“现在都快1点了,饭还没做。”张英二话没说,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张英一退再退,息事宁人,刘建军却步步紧逼,不依不饶。他跟进了厨房,继续指责母亲:“拖到现在才煮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肠胃不好。我现在胃疼,你高兴了吧?”

儿子一再寻衅,终于激怒了张英。她反问儿子说:“你胃疼,是我造成的?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刘建军的情绪莫名地亢奋起来:“是你造成的,一切都是你逼的!”张英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菜,也大叫起来:“那又怎么样?是我造成的,又怎么样?”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打了过来。张英愣愣地捂着发烫的脸,傻了:这是儿子第二次打自己,而且是打在脸上。

她哭了,哭得歇斯底里:“好,我现在就离你远远的,回老家。”

刘建军慌了神:母亲走了,他怎么办呢?以后谁来照顾他,谁来听他发泄,谁来为他的失败埋单?

“你别走,你说,是谁把我逼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拦住母亲,继续纠缠道。张英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只管朝前冲。刘建军疯狂了:“我说了不准走,你还走!你给我站住!”说着,他竟然从身后的刀架上抄起了一把尖刀,对准了母亲的胸膛……

事后面对警方的审讯,刘建军曾这样辩解,说他当时只想吓唬母亲,说母亲可能没看见他手中有刀,低着头就冲了上来……但辩解改变不了结局:那把闪亮的尖刀,当场捅进了张英的胸膛,待到120赶来时发现,张英已经因急性大出血当场死亡。

刘建军这时好像才明白,母亲真的没了,永远没了。他顺手拿起那把尖刀朝自己的腕部割去,被警察当场制止。

2010年6月24日上午,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刘建军死刑,缓期二年执行。面对这个结果时,刘建军的反应却是当庭大叫:“请求死刑!”

刘建军的辩护律师说,本案是父母望子成龙酿成的一场悲剧。填报高考志愿时,在选择大学和专业时,到底是尊重孩子的意愿,还是顺从家长的意见,本案的发生值得所有的考生的父母警醒和深思。

检察官说,自古以来弑亲于情于法不容,张英在本案中没有任何过错,如果要对本案中张英的行为进行评价的话,那只能说她对孩子关心过度。

法庭没有当场宣判。厅审结束时,刘建军回头望了望法院的旁听席,没有一位亲人到场,走下台时,他的脑海里依稀闪过笼中鸟的情景。(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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