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那一方天空

时间:2022-02-01 11:45:28

萧红的那一方天空

从呼兰到香港,半生漂泊。沉重的羽翼艰难地飞越千山万水,回眸处唯有烟水茫茫。如今的呼兰县,已修葺过的萧红故居外有座汉白玉雕像。雕像浅浅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里依稀有少女式的沉思。

生于夏,死于冬。叛逆而坚强地走过坎坷的路,却最终不得不过早地安息于异乡。她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谁知造化弄人,一语成谶,正如洛神的绝美只应天上有,美好如她,便只能像萧萧落红一般,凋零在漫无边际的寒冷中。

然而她毕竟活过,不但活过,还不甘于喑哑。她流转于漫漫寒夜,勾勒着那个时代的剪影,那是呼兰河的忧伤,是三月小城的乍暖还寒,是生死场上的挣扎。她以自己的节奏写作,不苟同,不屈服。她始终是自己,那个柔弱却有个性的现代女子――萧红。

作家鲁敏曾说过,艺术的高下优劣其实只有一个衡量标准:时间。时间这杆秤是天地间最宏阔且最精准的,以它来度量苍茫长河或是当下一瞬,度量古人、前辈或是此际的你我他,一切莫不了然,莫不心平气和,顿去骄躁二字。

2011年,是作家萧红诞辰100周年。如果她能活到今天,恰好是一位百岁老人。诚然,以萧红在世上停留的长度,只能算是颗流星,可她在宇宙间划下的轨迹,却是又深又狠又特别的。其笔下,有最小的小与最大的大,有血肉与浊泪,却又天真、大方,看得人心慌。

红的一生,是颠簸的一生,是漂泊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是血与泪、爱与恨纠结的一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了她不同于常人的一生。从幼小的心灵有了对家、对温暖、对爱护的渴望开始,她就开始了那似乎命中注定的悲凉而又凄苦的一生。她的要求不高,她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安定的家。可是,父亲抛弃了她,汪恩甲欺骗了她,陆宗舜离开了她,萧军背叛了她,端木蕻良丢下了她……在北平寒冷的冬天,她穿着单衣在街上漂泊。短短的一生中,她抱着对家的渴望一而再再而三地漂泊起伏。

是的,她倔犟、好强、细腻而敏感,可一切高贵的思想却不得不向现实深深地低下头颅。所以她选择反叛,她选择反叛的方式却也只是“逃”。她逃出家、逃出哈尔滨、逃出北平、逃出香港、逃出中国,可是她却总也逃不出命运对她的捉弄与折磨,她惟一可以逃到的地方只有天堂。在人间弥留的最后一秒,她留下遗言:“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透过历史,透过她的才华,透过她的作品,透过她不幸的一生,剥掉这层层后人为她加之的外壳之后,我们看到她仅仅就是一个女子,需要一个爱她的人给她以心灵的慰藉,给她以家的安全感和温暖。可是,这几乎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易就拥有的东西,她却没有得到。她耗其一生去追求,却未曾有过哪怕一刻的拥有。

她就是一轮月亮,在微寒而又凄冷的夜空里泛着白光。她期待她的孤独有人看穿,她期待她的心灵有人安抚,她期待在她身后那个大大的太阳可以给她更多的热量、更多的慰藉。她伤痕累累的心就如同她羸弱的身体,身体有病我们要寻药来医,那心的伤口谁又能来缓一下疼?

从她不幸的命运中,我们看到悲与泪,更看到人性的光辉。试问,有多少人经历过如此的苦难,又有多少人能在经受如此的剧痛后依旧坚强地生活,更有多少人能从自己的痛中抽,对身边有着同样痛的人加以关怀?答案注定是寥寥无几。“生的坚强,死的挣扎”,敢于真正面对现实并对现实作以血与泪的控诉,对个人、对他人、对国家、对民族加以爱与恨的分析的人,难道我们该感受到的只有她命运的不济与对她深切的同情?我们感受到的必须还有她面对现实、面对苦难而敢于接受并敢于反抗的坚强和挣扎的力量。

《生死场》的悲惨,《呼兰河传》的荒凉,《小城三月》的爱情悲剧,《商市街》的孤独、寂寞还有凄冷……也许没有那么多的痛苦,就不会有这么多著作的诞生。如果没有一颗坚强的心灵,便没有与命运博弈后留下的结晶。萧红短暂的一生在凄惶、落寞、恐惧与痛苦中结束了,她的作品却在后世得到永生。

她的一生有太多美好的梦,她的一生有太多难以言说的痛。她挣扎、倔犟。而这,只是因为她爱――她爱着这个尽管一次次把她的梦打破的世界。她爱,所以她爱得投入,她痛得彻底。上苍没有赐予她更长久的生命,她却用短短的31年拓展了她生命的宽度和密度。

从异乡又奔向异乡,

这愿望该多么渺茫!

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波浪,

迎着我的是异乡的风霜。

正如这首诗中所说,她的一生,是在遍布荆棘的不归途中跋涉的一生,她却选择用自己的笔书写人民的苦难、屈辱、悲愤与抗争。

当时光流逝,当季节的脚步匆匆,当每一天月亮升上天空,我所惊叹的,是她不屈的斗争的生命转换在神奇的语言中,所投射出的并不寒冷并不忧怨,但足已夺目的光芒。无疑,这是一个奇女子,她的倔犟与抗争,她的挣扎与坚持,将会使她成为夜空里最闪耀的那颗星。虽在夜晚,却因此显得愈发明亮、愈发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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