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花儿

1

哥哥，你知道我不想说很多的话，

我怕吹出的风会惊动声音

我把昨晚的梦做到了西北，霜冻后的芥菜和我们

都湿漉漉的，这时我会流出翠绿的泪

立春之后，哥哥

我喜欢的杏花就从粉红开始

开到南山的山根下，南山的山根被开的雪白

它比春风还快啊，

哥哥，它努着红唇，临摹着思春的娇娇的小女儿

2

哥哥，谁说娇女不思春，

每一股红尘都抱着一匹过隙的白驹

每一朵杏花都像新娘澄澈的洪水

绿色很嫩，浆水开始翻腾

当我戴好初春的环佩

你该换件衣服了

用你养在千里之外的牦牛群

用牛毛扯出的那根红线，

哥哥，你要不分昼夜的织，直到柳枝酥软

3

哥哥，车辙好，

还是车辙里的青草好，大爱无疆好

还是我的小情调好，灌木好，还是森林好

把小情调洒在车辙里碾压好

还是扎起来，串起来

在你的脖子上摇晃的一塌糊涂好

哥哥，我把昨天的小情调种在凹凸的车辙里

它就长出今天的一条路，

哥哥，我一定要沿着它找到我们的迷途

4

哥哥，每年我都会伏在新发的葡萄芽上湿润几次

像一只披着斑纹的母豹

像一只乌黑的蝴蝶

像一只飞累的鸟

像一条什么也不懂得鱼

我是在等待弯曲的艰辛和喜悦

哥哥，这一切都不如一阵风来的爽

马上就要成熟了，

今天的风来自天堂，明天的风可能会来自地狱

5

哥哥，我要说出的孤独是唯一的，

弥散在绵绵细雨中

除了人还有灵魂，不能说昏暗一定不会飞

枯干的木桩和木桩上的鸟都湿透了

木桩和鸟可能是不变的格式

你回首看看身后的路

还会生出新的陌生

固定的物体都来自它的生命体，

哥哥，这才是我们真实的背影

6

哥哥，打开门，

没有太阳，没有屈膝，也没有祷告

打桩机冒着黑烟，挖掘机垂着折断的手臂

爬在架子上的人像洒在半空的种子

走过的女人背着她和他的孩子

她红衣绿裤，她嘎嘎的笑

她凸起的臀部摇来摆去

那么，我为什么不去做农妇，

我为什么要写，为什么要喜欢虚妄的花

7

哥哥，惊蛰这一天，吊车牵引着雨后的钢筋

挖掘机压过嫩绿的草地

一切都是愤怒的

一切自由都是愤怒的

一切锈蚀和牺牲都是愤怒的

一切无辜的土地，一切鲜活的内衣

都是愤怒的，我看到灰，

看到灰的两个角，看到它扎在腹部的死结

8

哥哥，祖国让我擦汗，

祖国给了我一条汗渍的毛巾

我一直在用它，擦家乡的汗

擦外乡的汗

擦冷汗、热汗

以及冷热交加的汗

而你给了我帆，让我乘着它去山野之地生病

生相思病，相忘病，相生相克的病，在汗与病之间

我忘记了唯一的故乡和先人，

只恍惚一夜，它就成了寸草不生的马路

9

哥哥，操纵挖掘机的司机，比你高也比你瘦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驾驶室里

挖掘机与吊车的臂膀

时常交叉在一起

也时常分开

它们都是金黄的颜色

哥哥，如果你坐进驾驶室，

我们就可以隔着窗在轰鸣中相望

10

哥哥，你找到石头了嘛，

我记得那只麻色的鸟

在坑洼不平的蛋旁唱：沥沥乌，沥沥乌

如果我没猜错，你头戴格桑花

像一座满是宝藏的山丘

哥哥，这之前的探寻

仿佛云端和灶前

仿佛手指上的糌粑，仿佛没有发酵就酸了的酥油茶

11

哥哥，你掰完手指头也数不清天上的星星

你含着手指头也数不清身边的羊群

你还是替我数数天空吧，

遥远，高尚，唯一，是你的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