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唐云:学藏一体、情趣一味

时间:2022-10-29 05:11:04

“海派”一词,上世纪30年代出现,常用来形容上海的城市精神和文化品格。上海是中国海纳百川的代表:传统与现代、自然与人文、创新与怀旧在这里聚焦,东西方文明、古今文化在这里坦诚相见。

“对于上海的画坛,我一直以为是个浩瀚的海……上海拥有浩大的且日见扩充着的有实力、有想头的国画人口,拥有一片得天独厚的哺育画家的肥土沃壤。”(程十发:《上海中国画名家作品》,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年。)海派书画是海派文化的艺术形态,它立足传统,又蕴藏了对外来艺术“食而能化、化而能食”的大气魄和用传统艺术去影响别人的大作为,以精湛的笔墨、开放的理念、变通的精神、瑰丽的风格屹立于近现代书画之林。

以“海派”一词统称上海的国画界,是否妥当,这里暂且不论。若论“海”之辽阔、深广、奇诡、多彩,用来形容画家唐云先生博大的胸襟、多元的艺术语言倒甚是妥帖。

唐云先生是20世纪中国画坛海派画家的一位杰出代表:他自幼喜书善画,年方弱冠即画名大震,被书画界誉为“杭州唐伯虎”。他的花鸟借鉴于华新罗,人物画汲取金冬心人物的特点,山水学石涛之所长,这就使得他笔下的作品“纳百家之优”。唐云先生收藏巨富,藏品包罗万象,书画、砚墨、印章、瓷器、扇骨、臂搁、镇纸、拓本、信札、紫砂壶、茶叶罐等,都是他手边常用之物。但是,这位被称为海上画坛的大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的为人:海派第一! 然而,唐云先生这些“海派”个性,于笔者而言,大多源于“聆听”。直到2008年上海工美拍卖有限公司组织“大石斋遗珍&藏品”专场拍卖,唐云先生的艺术人生和人生艺术才通过拍卖这一特殊艺术品传播形式开始进入更多人视界,逐渐为笔者所熟悉。自此,唐云先生的作品和藏品也与工美结下了近9年20个专场拍卖的不解之缘。

一、笔墨意趣间观创作能量

近现代海派书画家,尽管各有师承,但笔墨中表现出来的精致、一丝不苟和不拘一格、多方拓展的艺术风格与海派文化、都市气质相契合,是海派生活的绝佳体现。

唐云先生自石涛、金农、华新罗处汲取活水滋养,融会贯通又自创面目,形成了“自家笔墨自家诗”。(郑重:《与大师谈艺:大石斋唐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唐云先生的创作题材较为广泛,早年多以山水画为主,上世纪四十年代以后以花鸟画居多,偶作人物画;七十年代以后多以大写意手法作画,山水册页,多信手拈来,以墨笔为主,颇有诗情。

爱在山水间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杭州悠久的人文历史与秀美山水滋养了唐云对艺术的热爱,也丰富了先生的创作面貌。杭州的山山水水,不但写着先生少年时的梦,也刻着他青年时的足迹。他在画中不止一次题写着:“余幼年好游虎跑,山野之处,游目畅怀,细察云烟变幻之状,记于笔底,作为粉本,往往日行百里未知倦也。今移居上海,追怀往昔,常于梦寐时得之,发之笔墨,可作卧游。”(郑重:《唐云传》,东方出版中心,2008年1月。)

唐云先生生于杭州,眷恋杭州山水,但是却不喜欢浙派绘画。因为欢喜吴门、虞山画派,早年研习山水,直接取法黄公望,富春江的山水也反复见诸先生笔端,《严陵滩上》、《忆旧游》等即是富春江的主题写真和追忆。

到了上海,唐云先生开始收藏名画,以借鉴古人的笔墨。其中的收藏,首推石涛的真迹。先生推崇石涛,亦深谙其“笔墨当随时代”的立论和“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创作理念,传统笔墨在新景象下,生机勃勃。《黄果树瀑布》气势雄壮、《黄山长松》气概动人,《千里澄江》气象万千……笔端自然流淌着山川神韵、水泽灵气。

革命题材的绘画,也印证了“笔墨当随时代”的镌言。这类红色主题也多出现在唐云先生的山水画中。比如,先生70年代创作的一套《革命圣地》(《革命圣地写生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唐云全集》,上海书画出版社,2010年;《唐云百年》,上海工美十五周年庆典拍卖会,2010年4月。)山水册,传统技法与革命题材融合无间,创作前后跨时八年,不但记录了一个时代,更显示了画家的聪明才智。

情洒花鸟意

“平生爱,亦复喜新罗。两者合为一,聊当自唱歌。”(唐云《冬瓜小鸟》自题诗)唐云先生从山水转向花卉,是从华新罗开始的。新罗山人的活灵和意趣天成是先生的至爱。正是因为取法新罗,又兼师金农、,结合先师的秀逸和灵动,形成了先生自己清新俊逸的主格,笔墨间飞扬着唐氏特有的虚灵和飘逸。

海派花鸟画家江寒汀、张大壮、唐云、陆抑非四人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并与同时代的其他画家一起缔造了海派花鸟画的辉煌。然而在四人之中,唐云喜欢收藏,便于向前人学习,画路较广,花鸟而外涉足山水,为其他三家所不及,这对唐云的花鸟花创作大有裨益。唐先生画的花鸟,布局章法奇特,设色秀妍,生动有致,形神兼备,他的“四君子”梅、兰、竹、菊最脍炙人口,仿佛每一根草、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孕育着生命,直有直的劲挺,弯有弯的诗意。他画竹从生活中另觅新意,除了竹子所共有的舒展的外形、婀娜的体姿,一种清和、飘逸、洒落之外,在不同的情景下,又有不同的性格表现。《竹林山雀》(《唐云全集》,上海书画出版社,2010年;《唐云百年》,上海工美十五周年庆典拍卖会,2010年10月。)中的竹子在日丽风和中显秀韵;《竹石图》(同上)里好竹连山显生机;《兰竹》、《松竹梅》等“君子”或刚劲、或柔美、或傲岸、或遒劲,各有一番姿致。

唐云先生花鸟画中的“药味”是很浓的,“我所画的花草,有许多都是药材,像荷花、、梅花、竹子、芦根、万年青、石榴、枇杷等等。我希望自己的画如同这些花草一样也能给人一点疗效或滋养。身体疲乏了,看了画能起一点振奋作用;情绪低落了,看了画心胸就变得开朗一些;精舍懈怠了,画能给人一点调节作用……总之,看了画能获得一点益处,哪怕能让人们的精神生活丰富些,积极一些,也是好的。这就是我取‘老药’,‘药翁’的寓意。”(郑重:《与大师谈艺:大石斋唐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啄木鸟也是很难入画的,唐云先生用他的生花妙笔为啄木鸟写照,并题句“啄木啄木,东西剥啄,除彼害虫,荣我嘉木。”无论花草,还是鸟兽,“药翁”的药葫芦里装的“药”总能给人以精神的滋养,让人民喜闻乐见。

二、收藏旨趣中显艺术雅量

昔时,沪上文人墨客都有文心雅好――来楚生搜访佛印肖像,陈巨来潜心勾勒汉印,程十发收集汉器陶罐,陆澹安沉醉汉碑旧拓,郑逸梅集藏名人信札,陶冷月志在镌冷月句闲印数百枚,海派大家“药翁”杭人唐云先生则收藏名家紫砂壶,赏玩各种文玩骨董,此大石斋主人一大乐趣也。

唐云先生所藏的书画作品洋洋大观,有董其昌、恽寿平、邓石如、陈鸿寿、有四王四僧、有八怪,还有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等人的。从元至近代的大家名家精品几乎应有尽有,而其中尤以、石涛、金农三家的精品最多,也是唐云最喜爱展玩的。

唐云先生嗜茶,于茶道一艺更是个中高手,因此先生对紫砂壶便情有独钟,尤嗜“曼生壶”,当时收藏界以收藏名品巨迹为主,紫砂壶应算小玩,不入大藏家法眼,但唐云先生认为紫砂壶为中国文化独特代表之作,流散民间,保护欠佳实在令人心痛,唐云先生穷其一生,寻寻觅觅,得曼生壶八把,欣喜之余,便将自己书斋命名为“八壶精舍”。日常生活中,他将家藏名家紫砂茶壶轮番使用,即使是名贵者如曼生壶,他也照样捧着喝茶。这是一种何等的情怀!

随着拍卖锤声的起落,药翁昔日书房中的一些小文玩也一一浮出水面。椰子壳茶叶罐、汉砖砚侧、象牙香坠、手炉、脚炉、拂尘、烟斗、蟋蟀缸及养金铃子的葫芦……这些富有生命气息的灵物泛溢着药翁的才气、心迹和梦想。直如刘一闻先生所说:“老一辈艺术家中,唐先生的为人是有口皆碑的,他的书画艺术有高度、有内涵,他的作品中充溢着一股醇正气息,的确是画如其人,甚至在文房用具中,照样也能体现出他的艺术性情”。

三、生活情趣里见人生海量

唐云先生被指“半个出家人”,俗胎中有佛根。先生深悟佛语,处事待人,言谈,画画,无不禅机处处。同时,他的生命又是由茶酒浇灌而成,风流倜傥、洒脱不羁。“是真名士自风流”,《菜根谭》里的这句话,用在唐云先生身上再也合适不过了。

唐云先生有几位和尚朋友,可谓生死不渝。其中若瓢和尚与唐云的交往时间最长,且交情最深。若瓢称唐云有佛根,与佛有缘,唐云赞若瓢有悟性,笔致不俗,俩人心心相惜,成了莫逆之交。他们一起合作《兰竹奇石》(1957年作)、《钟馗醉酒梅花诗》(1959年作)、《春满潇湘》(1966年作)等作品;一起合作办“杯水画展”,赈济难民;若瓢在香港卧病欠债,唐云闻讯即赴港办画展,将买画所得十二根金条相赠,足见两人情谊深厚。

先生体内的嗜酒细胞特别发达,上海滩酒肆都留有他的酒魂。陪他喝酒的无非是若瓢、邓散木、白蕉、施叔范、唐大郎等,不善饮者难以成为风流名士。在当代的画家中,能以醉墨作画,当属唐云。先生旧友龚之方说:“唐云酒后作画,画人物神采奕奕,画花鸟生气盎然,他的一双醉眼有神功焉!”

茶和酒一样,是唐云先生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如果说酒能使他的画兴诗潮勃发,对艺术和人生产生一种冲击力的话,那么茶则能把他引入对画境诗意的深思,艺术之浩浩,人生之悠悠,禅机哲理萦绕于胸口。

启迪

笔者虽无缘于大石斋内得唐云先生亲炙画艺,听他谈画、谈诗、谈茶、谈酒、谈壶、谈禅、谈僧、谈收藏、谈鉴赏、谈人生、谈世事,唯有对大石斋藏品整理和研究从唐云先生的书画、收藏和传记中窥视先生日常生活的点滴。

即使如此,先生的书画、收藏、为人却实实在在地感染着我,滋养了我。唐云先生笔墨有情趣,生活亦有情趣,他是“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的践行者。

唐云先生在创作中,能达到“明物象之源”,一草一木、一鸟一虫,都细心观察,探求特定的情景定的表达形式。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具生趣,才能引来观者的共鸣。

学习与收藏,在唐云先生这里已融为一体。而且先生从来都不“独乐”,他的藏品不仅肯让识者观赏,而且还肯借出临摹。这样的胸襟和气度,才可堪大家风范!

唐云先生是个充满创作激情的人,是个爱憎分明、坦荡磊落的人,也是一位始终以他的艺术思维和行为方式对待生活的人。一件普通之物到了他手里经他略微构思便显创意,一些书房文玩稍作修饰便成斋中宝物,朋友间往来的信札都为药翁悉心收藏……无论是自创或是藏品都浸润了先生的心迹。郑重先生说得好,“文物收藏,有聚有散。如这些带着药翁的道德情操、名士雅韵,随风散去,可应‘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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