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二月河笔下的悲剧爱情模式

时间:2022-10-29 03:13:55

试论二月河笔下的悲剧爱情模式

内容摘要:二月河在其“皇帝系列”小说中创作了许多以“凄艳”、“残缺”为美的悲剧爱情故事,形成了“才子佳人”和“风尘知己”等多种悲剧爱情模式。它们既与作者的人生经历和对爱情的体验、认知有着密切关系,又深受《红楼梦》中宝玉、黛玉的爱情悲剧的影响。对此进行严谨的分析,能使读者更加深刻地领略“皇帝系列”小说及其爱情悲剧的浓郁魅力和强烈感染力。

关键词:二月河 皇帝系列小说 爱情故事 悲剧 红楼梦

在《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等三部“皇帝系列”小说中,二月河运用了大量的笔墨,谱写了许多感人至深的悲剧爱情故事,形成了以“凄艳”、“残缺”为美的悲剧爱情模式,给读者带来了极其巨大的震撼和极其强烈的审美体验,彻底虏获了他们的肺腑与肝肠。其中,最为突出的悲剧爱情模式就是“才子佳人”型爱情与“风尘知己”型爱情。

一.“才子佳人”型爱情多产生于互相赏识、互相钦慕的男女主人公之间,他们所爱重的往往是对方的美德与才华,如《康熙大帝》中的伍次友与苏麻喇姑、李云娘,陈潢与宝日龙梅等。在旧式文学作品中,如元杂剧和明清传奇,“才子佳人”的结局大多都很圆满。二月河则反其道而行之,让爱情在美好中毁灭,在毁灭中升华,从而给读者带来高强度的悲剧体验感。譬如:

伍次友出身于书香世家,才思敏捷,不畏强权,忧国忧民,是个正直不阿的儒生,身上集聚了传统知识分子的诸多优点。面对嚣张不可一世的鳌拜,他愤然写出《论圈地乱国》;面对皇甫保柱的绑架,他从容赴死以保清白;面对名利场上的得失荣辱,他用“八似”坦然解嘲。然而,面对苏麻喇姑的深情和李云娘的痴情,他却饱受摧残和煎熬。

苏麻喇姑在皇宫长大,容貌美、眼光苛、心气高。然而,酒席上的一番“斗口”,竟使她对伍次友动起了芳心。当他写下“霞是云魂魄,蜂是花精神”时,她便彻底坠入爱河,化名“婉娘”,出现在伍次友的生活中。面对她的一笑一颦,伍次友要么如对大宾、恭谨严肃;要么目光躲闪、欲吐还休,甚至紧张得流汗。他不是风流不羁的高士奇,也不是拈花惹草的乾隆。在苏麻喇姑心里,伍次友是一个最真实的正人君子。然而,各怀鬼胎的明珠和孝庄太后,却彻底毁掉了他们的幸福。他们都不是小人和强权的对手,只好一个削发出家,一个浪迹天涯。而且,距离越远,情思越深。苏麻喇姑陪同康熙出巡,遇到了侠女李云娘,就希望她“能和伍先生结伴同行”;伍次友流落京师,卖唱为生,苏麻喇姑闻讯,竟然晕厥过去;最后,苏麻喇姑又因伍次友“霞是云魂魄,蜂是花精神”的题词而早逝,都可见她对他的思念与牵挂是多么的铭心刻骨。

女扮男装、化名“李雨良”的李云娘是终南山古月道长的关门弟子,爱憎分明、性情刚烈。初见伍次友时,“名声大得吓人”的他没有半点架子,令她不禁生出亲切、亲近之感。接着,伍次友收服狂傲无比的黄太冲,更让她迷醉不已。此后,伍次友多次遇险,都亏她冒死相救。久而久之,两个人便产生了“儿女之情”。当然,他并未忘记苏麻喇姑。李云娘意气用事时,他竟脱口而出:“你这个样子,与苏麻喇姑差得远了!”“差”,而且“差得远”,这让她深深受伤,也为她的悲剧结局种下了根源。其实,他并非真的厌恶她。所以,当她提出要分道扬镳之时,伍次友不禁黯然泪下。最终,她看到了苏麻喇姑对伍次友的挚爱,绝望地选择了以死来成全他们。可是,李云娘一死,他们就更不可能安心地在一起了。她的死,是悲剧中的悲剧。

向以“不祥之身”自诩的伍次友,既无法和苏麻喇姑比翼双飞,又无法与李云娘共结连理,只有选择遁入空门。削发出家,削掉的只是一头乌发,削不掉的是一心的悲苦和一世的孤独。他们的爱情悲剧,真实地见证了才子佳人的不幸。不过,反过来想,伍次友所喜欢的,也许是身着汉装的侍女“婉娘”,而未必是“俨然半个主子”的满洲宫女;伍次友所依恋的,也许是义薄云天、正气凛然的“小兄弟”李雨良,而未必是出身草莽的江湖侠女。所以,这样的结局未必不完美。不然,倘使他们也如普通村夫、村妇一样过日子,也就无美可言了。有时候,不幸也是幸。

二.“风尘知己”型的爱情多产生于落魄相逢、患难与共的男女主人公之间,他们所爱重的往往是对方的深情厚谊,如《康熙大帝》中的周培公与小琐、《乾隆皇帝》中的勒敏与张玉儿等。虽然这种爱情具有浓郁的感恩图报的意味,但是从中折射出来的“人性美”却能深深打动无数读者,因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样的爱情比风尘相爱、至死不渝的爱情更加纯洁、高尚的了。譬如:

周培公出身寒门,因为不肯阿附权贵,最终名落孙山、进身无门。他流落京师,穷困潦倒,举目无亲,受尽了白眼与屈辱。但是,命运的愚弄和生活的艰辛,并未改变他的本性与信仰。面对欺侮贫贱少女的刘一贵,他不畏强权、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周培公的正直与善良,瞬间在命运同样不幸的小琐心底悄悄扎根、发芽。后来,当他身无分文,在风雪中踟蹰时,小琐主动招呼他来吃豆腐脑,还将所有盈利和一支簪子送给了他,嘱咐他“不要灰心,来科再考”。

面对小琐的盛情,周培公感动得掉下了眼泪。他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而是拿了一枚铜钱和那支簪子作为信物,说:“有此一钱一簪为证,他日不死,定当厚报!”此时的他,心中既有对脉脉温情的感激,又有矢志奋发的意志,还有烈火一样的爱情。他果然没有食言,受到康熙重用之后,便立即来寻小琐。然而,此时身份悬殊,小琐已经不能坦然面对他了,并拒绝了他的资助。这既是对自身尊严的维护,也是因地位悬殊而产生的自卑,本质则是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女人的可贵品质,非但不会引起周培公的误解,反而会让他更加钦佩、爱怜。

可是,罪恶的黑手再次伸出:妒贤嫉能的明珠竟将小琐偷偷嫁给了五十多岁的何桂柱,并且从此音讯全无。一次,图海问周培公:“又去找那个琐琐了?”一个“找”字,可见他诺如九鼎、有情有义;一个“又”字,更见他何其情深、何其情痴!然而,思念如焚、幽怨难遣的周培公,很快就被煎熬坏了,三十六岁就英年早逝。他一生未娶,借口是不想连累他人,其实则是无法忘记小琐而已。以他的权势、地位和名声,身边何愁没有倾国倾城之色。然而,他心里所牵挂的,始终是那个相遇、相知、相爱于风尘之中的小琐,所以竟为她抱鳏终身。

与此同时,小琐对周培公的感情也是至死不渝的,最后也是死不瞑目的。她嫁给何桂柱后,必然很不幸,所以竟先他而死,并把周培公相赠的一枚金瓜子绾成了“冤孽串”。传说“冤孽串”打不开,死者就无法超升。她活着见不到周培公,死后也要把灵魂留下,宁可在阳间受苦,也要等着与心上人相见。用情之深、之真,令人肃然起敬。另外,这还是她对黑暗势力的强烈控诉――看似无声,却十分悲壮:一个贫弱、凄惨女子,生前已非常不幸,却还要拼以死后的不幸,来反抗现实社会的黑暗。这种无比强大的勇气,就来自于至死不渝的爱情。

后来,周培公病危时,从高士奇处发现了被当做“”的“冤孽串”。问清来历后,他“面色苍白,十指紧紧绞缠在一起”。最终,他把“冤孽串”投向火中,焚为灰烬之后,只剩下一枚“滚烫的金瓜子”。周培公将它托在掌心,幽幽地说了一句:“真是情比金坚啊!”这个悲剧式的结局,至少包含着三重涵义:第一,劳动人民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过是达官贵人眼中的 “”而已;第二,金瓜子的“滚烫”,本质上应该是两颗心的“滚烫”;第三,“情比金坚”这四个字,是二月河借周培公之口,对“风尘知己”型的爱情故事作出了高度赞扬。

在二月河的“皇帝系列”小说中,类似的“才子佳人”型爱情故事和“风尘知己”型的爱情故事还有很多,它们大多都以“凄艳”、“残缺”为美。二月河年轻时情场失意、感触良深[1],后来又深受《红楼梦》中宝玉、黛玉的爱情悲剧的影响[2],所以才会创作出这些悲剧爱情模式。它们既是作者对自身人生体验的一种宣泄,也是作者对悲剧美的一种刻意追求。

注 释

[1]参见《缺失体验:二月河创作心理动因探寻》,作者张德礼、桓晓虹,发表于《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学报)》(2004年05期)

[2]参见《论〈红楼梦〉对二月河小说创作的影响》,作者赵勇锋,发表于《语文知识》(2015年07期)。

参考文献

[1]二月河.康熙大帝[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09;

[2]二月河.雍正皇帝[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09;

[3]二月河.乾隆皇帝[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09;

[4]杨世伟.评二月河的长篇历史小说[J].文学评论.1997.05;

[5]张德礼 桓晓红.缺失体验:二月河创作心理动因探寻[J].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05;

[6]张书恒.倾斜的道德与思想天平――论二月河“帝王系列”的思想文化内涵[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3.04;

[7]徐亚东.二月河“帝王系列”小说审美品格论[J].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01;

[8]赵勇锋.论《红楼梦》对二月河小说创作的影响[J].语文知识.2015.07。

(作者介绍:张磊,河南科技专修学院助教,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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