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女医生的已知数和未知数

30岁不到，莫淑珍就凭着祖传的医术创造着一个奇迹，赢得病人向她欢呼万岁；西医女性不孕的世界性疑难病在她手下几乎药到病除。然而事业成功的同时，生活却让她品尝了人生的种种苦涩――

8年前离开湘西的时候，莫淑珍踌躇满志。

8年后的今天，走在北京的繁华大街上，莫淑珍时常问自己究竟找到了什么。

“莫大夫万岁！”

1962年莫淑珍出生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外曾祖父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神医。她家有家传12部医药经典，祖母得外曾祖父真传，民间行医数十载。6岁起，她就跟随祖母进山采草药识百草。就这样，她也秉承祖辈相传的治疗女性不孕症的医术。与祖辈不同的是，她又念了卫校，在乡卫生院工作两年后调入泸溪县人民医院。

莫淑珍20岁那年开始用祖传的医术在业余时间收治县城内外的不孕症患者。起初谁也没把她真当回事，一个20岁的黄毛丫头能看啥病？！然而几年下来，竟有数十位医院看不好的患者经她手成功生育，渐渐，黄毛丫头变成了无人不知、人们嘴里尊称的“莫大夫”。

就在莫淑珍27岁那年，一个专门为她而开设的门诊――县人民医院不孕症门诊正式成立。这当时还是县科委、州科委当作科研项目来落实的。莫淑珍坐镇这个女性不孕专科门诊后发现，在不孕患者中竟有七成人是输卵管阻塞，而且中重度为多。女性输卵管阻塞，尤其是结核性输卵管阻塞在西医上是个世界性的疑难杂症，治愈率甚至不到1%。这可是世界性的难题，国外医学专家都束手无措，她莫淑珍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家，更别提了。因此一开始对那些找上门来的患者莫淑珍摇头让他们回去，因为奶奶并没有教过她。但看着那一对对满怀期望而来，最后却不得不带着彻底的失望离去的患者，他们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恰好有几对夫妻坚决要留下来，让她试试。于是莫淑珍经过深思熟虑，从祖传治疗女性器官的30多味药中筛选出20多味，制成药方。随后一试还真有效果。湖南古丈县一患输卵管阻塞症、结婚8年未孕的患者在治疗一个半月后成功怀孕。湖北仙桃一印刷厂工人结婚30年未孕，当时已经49岁，原来因不能生育抱养一孩子，不想长大后回到生父母家，给其很大打击。为此特意找莫淑珍的门诊，在治疗一个月后就怀孕。真没想到，老祖宗传下来的医术真的灵验，疑难病在莫淑珍的手里从此不再是疑难。

病家口口相传，知道年轻的“莫大夫”神奇的人多起来。当时在相邻的沅陵县有个男性病医院，是专治男性不孕的，那时在全国也是很有名气的。“莫大夫”的名字也传到了那里。有一天，从男性病医院一下子来了9对在那里看不好的病人，莫淑珍一检查，都是输卵管阻塞症患者，随手开了药方出来。没多久，这9对中有8对成功怀孕，在得知有喜的消息后，有人在病房里欢呼：“莫大夫万岁！”这一年莫淑珍28岁。

知名明星慕名前来

莫淑珍的门诊在整个湘西获得极大的成功。1992年，中国作协的一位作家听说了莫淑珍的事后，专程来湘西采访。这次采访促成了日后莫淑珍的北京之行。通过采访，那位作家对莫淑珍神奇的医术有了最直观最直接的了解后，十分佩服。于是热心地劝她去北京发展。

经过各方帮助努力，1994年5月，走出大山的土家族女医生莫淑珍又走到了北京。进入在北京的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医门诊部。在北京，她不得不重新面临一片空白，没人知道莫淑珍是谁。医院内甚至有人对她用怀疑的冷眼相看。自小要强的莫淑珍暗暗发誓要用实力证明给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看。

最初的日子是最难熬的，人生地不熟的莫淑珍平生头一回尝到了无人问津的窘迫滋味。虽然你很有本事，但没有人了解你，一切都是空。她四处奔走，毫无结果，心一急，病就找上身，她差一点病到。幸好，由于中医研究院的力荐，《人民日报》海外版的一位编辑采访了她，写了一篇报道她在湖南的文章。文章发表后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国外也有病人前来。一位43岁的美国妇女结婚12年未孕，找到莫淑珍，经治疗生了一对双胞胎。另一位45岁的美国患者患有子宫肌瘤，前来就诊服用3个月药后，回去复查时，美国医生不屑地说：“中草药根本不可能调节人体功能。”但当场经B超检查显示子宫肌瘤消失了。“美国的医生惊讶得嘴都合不上！”那位患者后来告诉莫淑珍。

来自日本41岁的李女士15年不孕，又有子宫肌瘤5年多，日本大医院一直治不好，试管婴儿也不成功，1995年回国求医找到莫淑珍，病痊愈且有了身孕。另有两位日本患者都是输卵管阻塞，经莫淑珍治疗后，在日本医院复查，输卵管通畅了，日本医生惊奇不已。而42岁的一位奥地利女士因输卵管阻塞16年不育，后用药5个月怀孕。原先给她看病的奥地利德籍医生觉得不可思议。

随着越来越多的病人怀孕，莫淑珍的名气渐渐传了出去。各方面的病人找上门来。就连不少演艺圈明星也慕名前往她的门诊。1996年夏天，一对富家妯娌俩开着轿车带着爱人儿子，捧着一面“神医妙手送子来”的大锦旗送上门来，这也是莫淑珍以前的一对病人，她们十多年不育，辗转美国新加坡等许多好医院治疗，全都不见效果，却让莫淑珍几十剂中草药看好了。其实，上她的门诊来的人可谓三教九流。有亿万富豪、社会名流，更有数十个国家与地区的患者。

轻信受骗两度倾家荡产

许是大山里走出的人，总是用一颗善良的心看人。来到北京后没多久，莫淑珍就因为太过相信人而被人坑得几乎倾家荡产。

刚到北京没了在湘西的朋友，没了在湘西的名气，一切从头干起。她要到处找人帮着做宣传打广告，然而北京地方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打着帮忙的名义，许多人找上门来拼命帮她花钱。来北京仅仅三个月，带来的6万元被各种各样的好心人“齐心协力”很快花光了，钱花完了，忙却谁也没帮上。来京三月莫淑珍就倾家荡产。那段日子，焦虑、失望、痛苦、迷茫交织着噬咬着她的心，慢性腹泻、内分泌失调，还有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不到半年，莫淑珍几近秃顶。

总算,她挺了过来。用了近两年的时间，莫淑珍总算又有了些积蓄。但骗子们不容她喘息，又一个骗局在等着她了。

1996年的一天，莫淑珍的诊室里来了一位肥硕的妇人，说是某大报的记者介绍来看妇科病。一面说着就递上一张名片，那上面写着“香港商务新闻策划公司，中方董事长”字样，随后那女人自称是专事名人包装，而且非常成功。

那女人向莫淑珍保证能在一个月内国内各大报刊、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的报纸上刊登莫淑珍的事迹。莫淑珍竟深信不疑，因为走向世界一直是她心中的梦想。就这样，仅仅见过数面的来自辽宁的“香港女人”轻松从莫淑珍手里拿走了她所有的积蓄6万元。两个月后，莫淑珍收到了“走向世界”的成果――那“香港女人”寄来的一张小报，随后便人间蒸发。

因为骗子编织的一个美丽的谎言，莫淑珍不得不付出了两年的心血，再一次囊空如洗。这一次对她的打击更甚于前一次，她几乎整个人崩溃，生了一场大病。

那年的夏季雷雨特别的大，几乎浇塌了她住的那个四合院，半夜里漏水漏电的房顶上突然掉下一大堆泥土，砸在她的床上，陈旧的电线爆出火花，发出吓人的脆响。她一骨碌跳起来，冲出门去，可她实在不知该奔向那里……

冲出婚姻死角

虽然在北京遭遇了种种逆境，但生性要强的莫淑珍最终都挺了过来。渐渐，事业有了起色，病人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响。

只是这么些年来给病人看病，莫淑珍见过太多的不幸的女人。这些女病人都是生理上的不幸者，而她自己则是另一种不幸者，婚姻上的不幸。她的病人虽然在生理上有着不幸，却还有这她这个医生给他们诊断开药，而她这个婚姻上的不幸者又有谁来给她医治？

她有个非常失败的婚姻。

至今莫淑珍还记得和那个男人最初见面的情景，记得不是因为怀念，记得恰恰是因为终生的后悔。当时她并不懂爱情，她甚至连初恋都没有过，像一片白纸。那个男人伪装出来的老实蒙蔽了她，那一刻她甚至还在傻傻地暗笑自己将来可以随意拿捏这个男人。然而最终被人随意拿捏的恰恰是她自己。

那个男人好像从来就没有把她当过一回事，也就更别说爱过她。她怀孕三个月时，这个男人竟会提出让她拿出20元钱给婆家买鸡崽养着，等她生了，那些鸡就当婆家的一份人情。那时她的月工资才数十元。其实类似的让人感到不可理喻的事实在是随手拈来。本来，如果那男人对她好些这也倒罢了，谁想那根本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经常在外面玩到深夜方归，没事在外面吃喝玩乐，打麻将赌博。要不就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然后见了莫淑珍就没事找事，问她为什么见了他不笑。本来她就心情不好，男人半夜还在外面吃喝，她哪里笑得出。可他就不乐意了，动手打她。莫淑珍怎么也想不到，出嫁前曾看中的老实忠厚的男人，婚后却动辄对她拳脚相加，她经常遍体鳞伤。

到后来干脆一到晚上睡觉，莫淑珍仍是穿戴得整齐，因为她随时都准备好俩人要吵闹打架，到时候可以迅速逃离。

走出家门，莫淑珍是受人尊重的“莫大夫”，而回到家里，却不得不在一场不幸的婚姻中苦苦挣扎。大家都看过电视连续剧《别跟陌生人说话》，但莫淑珍觉得自己比电视剧中女主角更悲惨可怕。有时候她真想拿把菜刀跟他拼了，但一想到孩子父母家人，她就不得不继续忍受着。为了自尊，她还羞于向他人诉说。

莫淑珍本以为来到北京后，大家换了环境，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生活会改变丈夫，但她错了。最初面对没有病人的窘迫状况，丈夫反而一味恶言恶语。那种时候她真的感到绝望极了。她觉得一个女人哪怕她事业再辉煌，如果家庭不幸福，终究是可怜的。

等到后来事业总算有了一点点起色，他却变本加厉。1995年9月底的一个夜晚，莫淑珍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抓起烟灰缸勇敢地回击了丈夫，然后一头冲进了黑夜离家出走。北京那么大，然而却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莫淑珍在家和单位之间的路上整整走了一夜，她真怕自己全部的勇气都断送在这无聊的婚姻中了。

在她离家出走十天后，房东打来电话告诉她，她的丈夫带着儿子回老家了。一听这消息，她疯了一般狂奔回家，然而一旦失去了爱儿的家就是个空空旷旷的房子。莫淑珍一遍遍地扫地，将儿子用过的东西扔得远远的，她怕看到那些东西她会受不了，彻底崩溃。

那天她几乎不吃也不喝静静地躺了一天一夜。最后她决定搬家。她要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从1995年开始分居，到1998年5月莫淑珍向法院离婚，并要求取得儿子的抚养权。10月底，她终于如愿以偿。她记得那一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她拥着儿子走出了法院大门，永远走出了那个婚姻的死角。

整装待发新的起步

结束离婚官司再回到北京，研究院的中医门诊部已经关闭三天。而她的病人在到处打听她的消息。

门诊部对面的小卖部、公用电话亭、小饭馆都成了寻找莫淑珍的咨询站。有的患者甚至冒充莫淑珍的表姐，只为找到她。但当时卫生部清理整顿医疗市场，中医门诊部无限期地关闭了。生活竟是如此捉弄人，刚走出婚姻死角的莫淑珍竟突然失业了。于是，她索性选择了赋闲在家。跟儿子分开3年了，3年来对儿子的歉疚感让她决心要好好补偿，这一年里她留在家里全心全意为儿子做饭，工作抛到一边。

休息了一年，1999年10月38岁的莫淑珍再次整装待发。来北京的第五年，莫淑珍再次坐镇北京藏医院的不孕专科，她成为专科的主任。

又一切从头开始。莫淑珍的人生开始了新的起步。卸掉包袱的她走得健步如飞。2000年3月，受一家大财团的邀请，莫淑珍前往菲律宾马尼拉。来到马尼拉，《世界日报》、《联合日报》竞相报道了“北京藏医院不孕症专科主任莫淑珍访菲”的消息。直到5月中旬，她重新回到藏医院。莫淑珍的事业开始走上正轨。

2001年，莫淑珍开始在北京寻找一所属于她自己的房子。对于生活，她有三大心愿：有个优秀的儿子、有一处属于自己住起来宽敞舒适的好房子，有一个爱自己的爱人。第一个心愿1998年10月底就已经实现了，而第二个心愿也终于在2002年7月底实现了，他们搬入一幢有240平方米的宽敞宅子。至于这第三个心愿，现在却还是个未知数。

前些时候，上海的一家投资公司找到莫淑珍，提出投资一个亿的资金，在上海开一家医院，他们合作。但莫淑珍还在考虑。

8年了。8年前离开湘西，莫淑珍一路走来北京。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有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孤独无助地走着，身心落满疲惫；有时又对自己未来的路充满信心。不过，8年来她唯一从未怀疑过的，就是当初扎根北京的选择。

在生活中她有三大心愿，现在三个已实现两个，在事业上她同样有三大心愿，那就是有一本写自己的书，有一部拍自己的电影，有一座专门治疗不孕症的医院。

但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莫淑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