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地种了一棵苹果树

有一个著名的笑话是关于德国人的严谨的，说假如有人在广场上丢了一元钱，他会把广场画上方格，然后拿放大镜一格一格地找。在广场上找一元钱的德国人我倒没遇见过，不过，我在他们那里种过树，你别说，还真是严谨到得在地上画格子呐。

那次我要从慕尼黑回国了，德国朋友很热情，说一定得想一种方式欢送我，我想也不想地说，那咱们去大吃一顿，狂饮啤酒吧。咱中国人临别不都这样吗，包顿饺子吃或者喝干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什么的。

德国人却不同意，说吃饭啥时候都可以，得另外想个特别的、有纪念意义的。结果朋友一家合伙研究了很久，最后决定让我亲手在他们家花园里种一棵苹果树，这样每年他们吃苹果的时候都会想到我。

听上去真是个好主意！我很起劲，急着当天下午就想把树种了，早一天种树早一天吃苹果呀。

慢！德国朋友说买棵啥样的苹果树得先把他们的花园观察一下再定，因为有的品种会长得张牙舞爪挡阳光，有的品种长得太矮挡住道，有的品种又长得太高不好摘苹果，有的品种花色同周围不协调，有的品种果实糖分太高不利健康……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觉得做人难，做棵苹果树更难呐。

我们开车一连去了好几家大型园艺超市，都没找到合适的树种，德国朋友却一点也不气馁，看着地图，愣是找到了高速公路边的一个苗圃，类似于咱们的花木批发站，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果然这里就有我们想要的那种细长型的苹果树苗，而且那树干上还挂着详细的描述说明，再三强调这种苹果树不会旁逸斜出，一辈子都只知道笔直地往上长，而且也不会傻长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种，绝对地守纪律。回到家，那就赶紧种吧。照我的想法，种树应该是件容易的事，地上刨个坑，把树放进去，浇点水，然后就等着每年吃苹果吧。

慢！德国朋友说，得先把种树的位置确定了再说。然后他们找出了卷尺，根据树苗的高度、光照的方向、周围植物的距离，仔仔细细地测定了树坑的长和宽，并用粉笔在草坪上画好大格子，然后把一整套掘地工具钉耙镐锹锨放在我的面前：“姑娘，光荣的任务交给你啦。”

于是我挥汗如雨地刨啊刨啊刨啊，总是刨不到该刨到的深度，累得我呦！到后来，每刨两下，他们就跑近用卷尺测量一下深浅，就在我正绝望地刨着的时候，他们突然喊：“停！”想再多刨一下都不让。

终于可以把苹果树栽进去了吧？早着呐！因为德国朋友又发现了一个关于土壤的新问题，掘出来的土里含有杂石和混凝土碎块，这可不行，得去买专用的有机土壤。

够折腾的，大家又立马驱车重新杀回园艺超市，天哪，我这才知道，就是一堆泥，在德国竟然还分N种，是为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高高的货架上满满当当，名称和价格更是五花八门，挑得我这叫一个晕呐。

终于回家了。甭急，德国朋友仔细研究了说明书后说，得先把买回的有机土按比例同普通土壤混合。好么，这个有纪念意义的任务又当仁不让地交给了我这个光荣的人。

于是我挥汗如雨地搅啊和啊搅啊和啊，天都开始黑下来了，我又累又饿，心里这个悔呦！大伙在边上为我加油鼓掌并拍照，我手扶树苗往坑里埋，面对镜头微笑，心里却直嘀咕：“你说咱干吗非种这苹果树呢？吃顿饺子干掉几箱啤酒不是也挺好的吗……”

选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