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乡间记事

时间:2022-10-26 07:30:00

这几年,每年都去台湾做一段时间的农业和农村方面的学术交流活动,期间,喜欢在台湾的乡间到处走走,虽然是走马观花,却也观察和感觉到了许多值得一说的社会现象,一时心血来潮,粗录如下。

槟榔西施与槟榔产业

凡是去过台湾的人都知道在台湾,有一道知名度很高的“风景”,这就是在公路两侧的 “槟榔西施”。所谓“槟榔西施”,就是卖槟榔的年轻女子。这些妙龄少女为了招揽生意,穿着清凉暴露,在街道两旁争奇斗艳。为此,台湾有关政府部门了"槟榔西施"不得妨碍交通、不得违反"劳动基本法"、不得过分暴露的"三不政策"。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槟榔西施们纷纷改以旗袍装扮,还发明新招,在旅游点上大跳劲舞。

由于“槟榔西施”是台湾的一大特色,据说,有几十个国家的电视台,包括美国的CNN等多家著名电视台,专门去台湾拍摄制做过“槟榔西施”节目,由此,台湾的槟榔产业也名声大振,进一步促进了生产和消费。

槟榔是一种可以提神、消除疲劳的绿色果实,样子像橄榄和白果,内含生物硷、黄樟素、丁香油等元素,原产地是马来西亚,现在世界上的槟榔树主要分布在印度、巴基斯旦、马来西亚、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大陆的海南等地也有。由于槟榔产于南方,当时我国北方富贵人家的子女,以能吃到槟榔为荣。例如《红楼梦》第64回,贾琏藉故近宁国府巧遇尤二姐,曾无话找话说过:"槟榔荷包也忘记带了,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

从前,台湾嚼槟榔者也多属于“雅士”,还有不少达官贵人。随着时展,象抽烟一样,嚼槟榔的人越来越不受欢迎了,甚至把他们视为“下等人”。尽管如此,槟榔消费量却仍然不断上升。台湾的统计资料表明,2002年,台湾的槟榔人均消费量从1971年的1公斤增加到7.2公斤,消费额则逾千亿台币。

现在,台湾的出租车"的哥"和其它以开车为职业的人最喜欢槟榔,他们说嚼槟榔使人有精神,可以防止交通事故,比抽烟和嚼"口香糖"更好,所以,这些人和其他喜欢嚼槟榔的年轻人,一嘴的赤口红牙,也被称为"红唇族"。在一些旅游景点上,有时也能在地上看到红红的斑迹,甚不雅观。

消费拉动了生产,富裕了农民,被称为"绿色黄金"。我在著名的“日月潭”风景区附近访问了一位槟榔农民,他说他每年的仅槟榔都有一百几十万元台币的收入,还说他只是当地的一个“小户”。据台湾官方统计,2002年槟榔生产农户达7万户,种植面积约5.6万公顷,年产量16万吨,产值约136亿元台币。槟榔生产超过甘蔗,成为稻米之后的第二大农产品,并有超过稻米之势。

村落终结与都市化

在台湾,我先后访问了台东、屏东、嘉义等县的一些农村,深切感受到现代社会变革的力量。

农村社会向城市化演变,是全世界发展的规律,台湾也不例外。根据台湾的统计资料,到2002年,台湾的农业农业从业者只占全岛经济活动人口的7.5%,居住在乡村的人口也只有台湾总人口的16.5%,其它人都是纯粹的城市人了,其城市化水平比美国和许多西方国家还高。所以,从台北到高雄之间,大小城市一个挨一个。不过,台湾人在行政区域的冠名上不喜夸张,有的地方人口虽有十几万甚至数十万,完全是城市方式了,却还仍然称为“镇”,而不叫“市”,台湾人重实不重虚的品格可见一斑。

台湾现有的农村与大陆的农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绝大多数村落,实际上只是个松散的社区而已。虽然传统的血缘地缘关系依然存在,部落的自我认同还存在,但村落已经没有统一的行政性或宗族性的地方自治权威,政府的权力基本上止于乡一级,无论到哪一个乡,都是一样的4个公务机构:乡公所、乡民代表会、户政事务所、消防队。村落也有自己选举出的村长,但他几乎没有任何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资源控制权,只是个上传下达的联络员角色,他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远不如乡村的小学校长。

村落社会越来越出现一种"空洞化"的趋势,在人力资本方面,文化高的年轻人都到城市就业并安家落户了,家里通常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在经济方面,村落生活主要依赖在外做工的收入,农业收入只是一种补贴;在政治生活方面,一切都是由乡一级来组织和安排,村落没有独立的政治公共领域;就连村落里的邮政地址,也和城市一样,都编上某某路某某号,不像在大陆,村落就是乡村邮政地址的最后单位。总之,这里的农村,与我们脑海里的农村概念,有很大的距离。

不过,在都市生活的同化趋势下,台湾土著部落的自主意识却在增强,因为他们看到,文化的差异性就是资源,就是财富,所以应当保留甚至强化。我在台东县桃源村看到的 "部落园",就是一个集土著文化展示、休闲、食宿为一体的观光旅游点,投资很少,却很受欢迎,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国内外游客光顾,当然,他们也扔下了大把的钞票。

大陆新娘与派生问题

一日,我在台北市的西部行政区参观市容,忽见台湾立法院门前一片人头上系着黄色布条正在集会,还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发表演说,初以为是什么组织的集会,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大陆新娘的维权集会,她们是从台湾农村各地来的,当然也有台北市的,在抗议陆委会拟将“两岸人民关系条例”修正案中,把大陆配偶取得台湾身份证的年限,由现行的8年延长至11年。

数百名从大陆不同地区远嫁到台湾的大陆配偶,手举标语,高呼口号,许多大陆新娘还带着他们的先生和孩子为她们打气助威,现场的情绪非常激动,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大陆新娘向其参加抗议的人哭诉各自的委屈。一位妇女说:“我是北京郊区人,嫁到台湾将近7年了,仍然不能与台湾人平等,甚至还不如外国人,她们越南、菲律宾嫁过来的的新娘,只要5年就能拿到身份证,对我们要8年,就已经不合理了,又要改到11年,政府太狠了” 还有一个妇女说:“没有身份,我们不能正式应聘工作,不能办驾照,不能置产,不能贷款,到银行存个外币也不行,哪还有人的模样,要再延到11年,还要我们活吗?”

一些大陆配偶说,外籍配偶在5年内可以拿到身份,且每年没有配额,也不用在等待期间必须每年出境。但是,大陆配偶来台湾每年只有3600个配额,而且政府让她们每年在台湾居住不能超过6个月,往往炕没睡热,就必须离开台湾;在大陆刚刚住顺,又要返回台湾。有些大陆新娘就是在这样强制性的来来回回中,孩子疏远了,丈夫变心了,家庭破裂了。

有意思的是,十几位和亲民党的立法委员相继来到抗议的会场,声援大陆配偶的抗议活动。立法院内政委员会的亲民党立委冯先生说:政府是在为难大陆配偶,不是在帮助各位。婚姻是祝福,不是惩罚。各位嫁到台湾来,是因为你们对台湾有憧憬,你们认为台湾爽,你们来到台湾所受到的待遇比不上一个外籍新娘。你们在台湾受到了歧视,台湾号称民主自由,但你们不如一个外籍劳工,你们要坚决跟斗,两岸的婚姻只有祝福,不能受到惩罚。立委洪先生也在现场说:大陆的小姐是自己的同胞,她们背乡离井嫁到台湾来,应该给她们更多的照顾, 但现在对她们的限制比外国人还多,当然不合理啦。

我们在现场看热闹的几个大陆学者都好笑:真是,党派斗争,不放过一切机会。

正说着,来了一队警察,说他们的集会没有登记,是非法集会,要他们解散。集会组织者挺有理性,让大家保持冷静,不要与警察冲突。但这时有参与集会的汽车喇叭里,放出《义勇军进行曲》,还齐声喊道:"一个四年恰恰好,两个四年把牙咬,三个四年会死掉!"看来他们的要求底线,是维持当前身份证的8年申请期。

回台湾清华大学后,几个对这方面有调查研究的教授给我们介绍了"大陆新娘"的情况。他们说,现在台湾的"大陆新娘"已达20多万人。2002年台湾登记结婚3.2万对,其中娶大陆新娘的近5000对,约占16%。问其原因,他们说,现在台湾女性的教育程度越来越高,高校以上在校学生数18-21岁年龄段占的比例,1976年男性是19.3%,女性是11.9%,但到2002年,男性上升到80.7%,而女性则上升到86.3%,超过了男性,大量去西方留学女性很多留在那边成家立业,而在台湾的也不愿嫁给比自己教育水平低的,所以一方面台湾女性的单身家庭大量出现,另一方面是很多台湾男性到大陆去寻找配偶,加之到大陆做生意的台湾人越来越多,两岸婚姻的增多成了一个快速发展的趋势。

其实,在台湾,"大陆新娘"已成为一个新的社会问题,这决不仅仅是大陆新娘三天两头的抗议示威,也不仅仅是娶了大陆新娘的家庭出现了一系列新的问题,更多的台湾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许多深层次的问题,我给他们概括了一下,主要集中在两点:

很多台湾人认为,"大陆新娘"如不加以控制,将会影响台湾的家庭婚姻和社会福利的水平。其实政界还有更深层的担忧,大陆新娘现在每年都在快速增多,估计10年之后就会超过台湾原住民的总量,到时获得投票权的大陆新娘的取向,会成为影响台湾政治格局的一个新变数。

另一个得到更多认同的,就是"大陆新娘"所生子女的教育问题。2002年台湾出生的24.8万婴儿中,有12.5%是"大陆新娘"所生,平均每8个新生儿中,就有一名是来自大陆的妈妈。许多学者认为,这些新生代,是台湾未来的栋梁,但由于母亲移入台湾社会环境适应与语言文化差异等因素,可能使得在孩子教育上成为弱势;况且还有一些家庭,大陆新娘8年内不能工作,经济条件差,谋生尚且不易,子女的全面教育问题肯定力不从心,这些因素将使台湾人口整体文化素质下降。

大陆新娘不满也好,专家学者担忧也好,但是,一波波大陆女子嫁往台湾,恐怕一时半晌还停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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