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破产的千万富翁谈恋爱

迷恋这个坚强的男人

我叫李雅，1979年3月出生在山东省日照市一个工薪家庭。2002年，我从清华大学会计专业毕业，进入济南市某银行信贷部工作。涉世未深的我，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位政府官员的情人，为对方生下女儿后，对方却离我而去。为了疗伤，我把女儿交给爸妈照顾，于2004年前往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进修。2007年我返回中国，应聘到武汉市某商业银行理财中心工作。

一个单亲母亲抚养孩子，生活是艰难的。风雨中，我练就了女强人的外壳。2009年初，我被提拔为理财中心主管。2009年3月的一天，我在银行加班到晚上10点钟，然后独自开车回家。途中，我在三民路一个小摊吃夜宵。几个流浪的小男孩在桌子间窜来窜去，在座的客人都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们，可和我邻桌一个中年男人却把他们叫过去，还点了几个菜给他们吃。

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时候，男人竟然还给他们“上课”：“小小年纪不要学坏，应该去学一门手艺……”其实谁都知道，这几个流浪儿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顿饭、几句话就改邪归正呢?对这种“对牛弹琴”的行为，有的客人甚至捂着嘴偷笑。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在意，不但继续对这些孩子讲道理，饭后还给了他们每人10元钱。我一直关注着这个善良男人的行为，看着看着，自己冰冷的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或许是看到我注意他，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出于好奇，我坐到了他的桌边。从交谈中，我得知他叫肖峰。1993年妻子带着儿子卷走了他的钱财，从此杳无音讯。每次看到那些流浪的孩子，他就会想起儿子，忍不住把封存已久的“父爱”释放给他们。说到儿子，肖峰的眼里泪光点点。

之后，我几次在那个小摊子吃夜宵时都碰到了肖峰。聊天中，他的善良和责任感很让我很感动。从见他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他很特殊，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独处时，我也常常会想起这个比我大19岁的男人。

一天早上，清脆的短信提示音把我从睡梦中唤醒：“不知贵处可有破板凳一只，借用三月，到期归还。肖峰拜上。”他半文半白的话语让我感到很好笑，我很快回复：“请问要何种规格，多少尺码?告之详情，便偶调度。”他的回信很快到了：“高矮瘦胖不计，残木败柳即可。”我不禁莞尔：“好的，马上送到，请发地址。”他回：“长堤街与宝庆街中间，民生银行旁一小巷，见台阶上，右转，至一公厕旁，又上台阶，巷子尽头，三号门。”

那天大雨滂沱，我出门买了一只板凳，特地没开车而是坐公交车前往长堤街。快到的时候，我又收到他的短信：“如果见到烧饼，烦请带两只，成甜各半，偶买单。”想着雨天他不便出门，我又买了两份菜。就在我七弯八拐找到他的住处时，正见他拄着拐杖、顶着倾盆大雨在路口翘首以待，淋成了落汤鸡。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泛起一股柔情。

走进他的小屋，我听到了他的故事。49岁的肖峰是浙江绍兴人，21岁那年跟着一位老乡来到汉正街做生意。他从摆地摊开始，然后租柜台，2001年终于租下了1000平方米的门面。经过多年的打拼，他成为汉正街首屈一指的服饰经营大户，资产上千万。谁知，2009年2月5日，一把大火让他所有的心血、汗水和荣耀都化为灰烬。如今，他又在汉正街摆起了地摊，决心从头再来。

在以前的聊天中，我知道他拄着拐杖是因为多年的劳累落下了风湿病关节炎的顽疾。他给我发短信借板凳，其实是幌子，目的是让我给他买烧饼，因为连续阴雨天，他没法出去摆地摊，家里已经断了粮。我不禁为他的落魄黯然神伤，他却笑呵呵地说：“没关系，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等我有了钱，请你喝茅台兑五粮液……”我笑了，也坚信：对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来说，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

随着我们之间交流的增多，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同肖峰聊天，他独特的人生经历和深邃的思想感悟，如同磁石一样深深吸引着我。肖峰似乎也很依赖我这个“听众”，每有高兴或悲伤的事，他便迫不及待与我分享或分担。我的女儿和肖峰相处得很好，看到他们在一起开心笑闹的样子，我的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他的妄想症折磨得我身心疲惫

3月29日，我关掉手机开了一天的会。晚上开机后，肖峰的短信湖涌而来：“我开始无可救药地思念一个人。但不敢表白。”“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做吗?”“我配不上你，我们做个朋友吧。”我的眼睛湿润了，我迟疑地问他：“我是单亲妈妈，你考虑好了吗?”他的短信迫不及待地回过来：“你是位伟大的母亲，我为你骄傲!”

就这样，缘分来了，我们相爱了。我尽情体味着一个年长我19岁的男人给予我的呵护与关爱，让我在拥有爱情的同时还感受到一种父爱，我得到了双重的满足。可是，朋友们纷纷劝我：“你是不是爱情小说看多了，头脑发热?这个破产的千万富翁只有一张会骗女人的好嘴，你千万不能上他的当。”一个女友还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本来你一个人带小孩够难的了，现在又找个拖累，你真是作茧自缚。”肖峰的好朋友也对他说：“你是不是又忘记前妻欺骗你的教训了?一个银行女高管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破产者呢，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得知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误会时，我心中的憋屈无处诉说：肖峰努力与不幸生活作斗争、不甘于命运摆布的精神让我敬佩。他摆地摊怎么了，只有像我这样饱尝生活艰辛的人，才能深深理解他在生命绝地顽强自救的心境。我与肖峰不顾一切地爱着，就像闪婚一样闪同居了。

同居后，我发现他总是从睡梦中惊醒，醒来后总是一脸恐慌。我问了他多次，他才惊恐不已地说，有一伙歹徒要谋杀他，跟踪并监控他有半年多时间了，他一睡觉，那些人便把大门卸掉，用细长的针刺他的肾脏、心脏、角膜等处，还向他体内灌蚂蟥……听到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我不敢相信是真的。我告诉他：“大门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人要害你。”肖峰却说：“你肯定也被人害了。他还在我肌肤上寻找针眼。”这样的情景反复发生，逐渐将我的精神和身体都拖得精疲力尽，我想到了放弃这段感情。

4月17日凌晨，肖峰突然从梦魇中惊醒，自认为体内被人灌蚂蟥，便手拿刀片划肚皮、刺喉管，试图掏出蚂蟥。鲜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刀片，抱住他大声呼喊。或许是闹累了，或许是失血的原因，他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抱着他消瘦的身子，我心如刀割，他这是怎么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可能过不了多久，报纸上就会出现“汉正街破产千万富翁自杀”的新闻，到那时我心里能平静吗?想起他看我时炽热的眼神，想起他爱我更甚于爱自己的种种，我的心便颤抖起来。

早晨，肖峰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面露羞愧之色，答应和我一起去医院做检查。4月18日上午，我们来到湖北省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医生请肖峰说说病情，肖峰却一脸阴沉，用手指着医生说：“精神病，精神病，你才有精神病。”医生诊断肖峰患被害妄想症。医生说，这种病多半由心理极度压抑引起，病人一般不会承

认，也不会主动求医；必须做通病人的思想工作，接受治疗，否则会导致病情加重。

我请求医生开最好的药，要求副作用小，见效快。医生开了5盒“盐酸齐拉西酮胶囊”，又名“卓乐定”。等我拿到药，肖峰已经走远了，他的身影有几分落寞，我知道他在怨恨我。我跑过去拉住他，轻声说：“老肖，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他长叹一声：“我没病，但我爱你，哪怕是毒药我也吃。”我的泪，不自觉地淌了一脸。

“卓乐定”的副作用是有极强的催眠功效，每次吃完药肖峰便开始昏睡。醒来后，他总是愧疚地喃喃自语：“又耽误一天，我没摆地摊，全靠你一人养家。怎么行呢……”

5月底，我带肖峰去医院复诊，他的病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医生感慨地对他说：“你应该感谢你妻子，她是个好女人。”肖峰看着我，热泪盈眶：“李雅，你跟着我受苦了。”

我们的爱情好艰辛

肖峰要去摆地摊，我劝阻他：“你在家里照顾女儿就好了，赚钱的事还是让我来吧。”他愤怒地看着我说：“你嫌弃我不会赚钱了吗?”我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陌生，只好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家门。

6月的一天，一个朋友来汉正街进货，一眼认出了肖峰：“你又摆起了地摊?”那一刻，肖峰窘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从那之后，每次出门摆摊，他都要戴上帽子，把帽檐拉得低低的。

一次，一对年轻男女在许多服饰摊位前流连忘返，肖峰挑着担子走到他们跟前，礼貌地说：“帅哥美女，你们需要什么服饰呢，看看我这里……”年轻男孩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肖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自己曾经家财千万、雇佣小工打理生意，如今为了一点小钱被年轻人呼来喝去……回家之后，他闷头喝了半斤白酒。

尽管如此，肖峰第二天还是挑起扁担，走进了汉正街。然而，如此能够隐忍的肖峰，每当别人说“你就是那个破产的千万富翁”时，他总是很认真地纠正：“我虽然破产，但我仍旧是汉正街的服饰大王。”肖峰的辩解让我感到很不解，我一直以为肖峰已经放下了过去，正在重新开始，但是从这个细节上我知道，过去的经历在他心里刻下了深深的伤痕。他曾在酒醉时对一个朋友抱怨过，摆地摊“一半是人脸，一半是狗脸”。但是酒醒后，他却不承认说过这句话。

我痛苦地发现，肖峰嗜酒。每当他摆地摊遇到难堪或是生意不好，收摊后必会到大夹街上的小酒馆里喝上几杯。晚上醉醺醺地回到家，他会胡言乱语：“你、你不要瞧不起我，我是千万富翁，我有钱。”

我多次劝他少喝点，他口头答应，可往往又会喝得酩酊大醉。久而久之，我明白了，难怪肖峰之前会得“被害妄想症”，是因为他对过去无法释怀。我不禁生出怜悯之心：无论是谁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都不可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或许在酒醉的时候，他可以暂时放下心里的苦闷，忘记过去，获得暂时的解脱。

看到肖峰作践自己，我心里十分难受。我告诉他，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我和女儿，我们一家人能够像普通家庭一样，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生。我的规劝没起到一点作用，他喝酒越来越频繁了。有一天晚上，他醉醺醺地跑回来，我让他睡到客房去，没想到他竟然指着我说：“你开始嫌弃我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就是想在我面前显摆自己的优越感吗?”我几近晕厥。

第二天酒醒后，肖峰后悔得直抽自己嘴巴。他诚恳地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不乱说话。我心软了，原谅了他。可过了没多久，类似的事情再次上演。肖峰醉酒的周期越来越短，喝醉了就骂我是把优越感建立在他的痛苦上，他雄心不已地为我描绘未来的美好前景，他总觉得自己能够东山再起，能够再次拥有以前的财富……每当说这些时，他总是满面红光，双目炯炯，似乎很快就能够挣来金山银矿。

我终于明白了，肖峰平时豁达洒脱，好似已经把人生参悟得通彻无比，其实他根本就不肯认命。在他身上，白天摆地摊的耻辱与夜晚的美好梦想，清醒的谦卑与酒醉的狂野，表面的平静与内心的狂热交替折磨着他，让他的心不停地躁动。我的痛苦，他能安慰，而他的痛苦，我却无能为力。这个世界上，要多么宽容练达的女人，才能驾驭这个失落而聪明的男人啊。

我终于认识到，我与肖峰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很远。一个银行女高管，在一个破产的千万富翁眼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注定带有显摆的意味。

12月底，我告诉肖峰，我需要的是一份平实温暖的生活，一个知我疼我的爱人，我无法与一颗时刻躁动不安的灵魂共鸣。与他在一起，我感到的永远是一种孤单、一种无法走进他内心的悲哀，一种彻头彻尾的不安全感。

我的一番话让肖峰始料未及，他黯然搬离了我的住所。尽管我与肖峰没有未来，但我不后悔遇见他，我不能说他年过半百还在追逐梦想是错误，只是衷心祝愿他能找回成功。

与破产千万富翁恋爱的滋味，足够我回味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