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景描写看《菜穗子》的悲剧形象

昭和十年代（1935年）日本的社会氛围黑暗且危险，令人窒息。国内外混乱四起。在这样剧烈动荡的形势下，极少数作家仍保持着平和稳定的心境投身于文学创作活动并且硕果累累，堀辰雄就是其中一位。可以说他是那个时代较为独特的作家，而《菜穗子》正是堀文学中别具一格的作品。从写作方法来看，受法国文学的影响作品以对位法的形式分别描写了两位主人公的悲剧形象，并且其中大量的风景描写被赋予以象征意义，对悲剧形象进行烘托。从内容来看，作品中没有波澜万丈的大喜大悲，但却自始至终飘荡着一缕淡淡的哀伤。本文将结合风景描写就《菜穗子》中的悲剧形象进行分析。

一、菜穗子的悲剧形象

自欺欺人的菜穗子为了抵抗自己与母亲相同的本性，随意地选择与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公司职员黑川圭介结婚，并试图将别人的家庭当做体面的避难所。但是，像被米槠树包围的夫家的房子所象征的一样，这个家庭实际上拒绝菜穗子这个外人的介入。这个家庭中排他的婆婆和不善解人意丈夫的只让她感受到了孤独。随后，她的母亲去世，她也随之丧失了忍耐这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生活的理由，因肺结核病发躲进了跨越地竟远离现实生活的高原疗养院。刚来到这个地方天气急转而变为暴风雨。此处对天气及环境进行了大量的描写，仿佛菜穗子内心的变化。慢慢她开始觉得这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的疗养所是理想的避难所，并且在那里感受到了生的愉悦，“树叶沙沙作响，飘来的风中都带有树的香气”。但是，对已婚的菜穗子来说，这种生归根结底是脱离于现实的，是逃避生活的“避难所”。如果她不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找回自己的本性的话，这种感觉慢慢就会消逝。这种内心的变化和纠葛也随着景物描写的变化体现出来。“牧场正中央孤单矗立着一棵大树，树干一分为二，一边绿叶丛生，而另一半垂着苦闷的枝条已完全枯萎”，她在疗养所中为这些周围的风景所触动开始对自己及生活进行思考，发现“我也是那样活着，一半枯萎着…”。随着这棵半枯萎的树只剩下了些许飘零的黄叶，菜穗子逐渐意识到了以上问题并且心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最终，她在幼时好友明真挚的姿态的感染下，为了与现实生活接触而鼓起勇气逃脱了疗养院。在回现实世界东京的列车外的风景描写却为菜穗子的悲剧结局埋下了伏笔：“了无生气的荒凉的牧场里，仿若自己的那棵枯树依然半侧覆满白雪孤零零立在雪中，呈现出一种悲剧的姿态”。与之相应的是她暗自将自己的一生赌在丈夫见到自己时的反应上，然而丈夫冷漠的态度和对其母亲的妥协使得菜穗子在这场豪赌中一败涂地。在菜穗子的这种反抗-忍耐-追求新生-追求失败的过程中，菜穗子的悲剧形象伴随风景描写逐渐被推上巅峰。因此，从最终不得不重回孤独的疗养所的菜穗子身上看不到丝毫希望和新生的可能性，她必须继续忍耐这种生活。这就是孤独且病弱的菜穗子的悲剧形象，也就是生者的命运。

二、都筑明的悲剧形象

都筑明是菜穗子的青梅竹马之交，明幼时父母双亡，因此极为憧憬有母亲的世界。少年时代曾一时从菜穗子身上满足了对家的幻想，但是不久便破灭了，时隔多年在寒冷阴翳傍晚的东京街头再次相遇时，菜穗子已嫁做人妇，而他们之间淡淡的纠葛又再次展开了。之后明因病再度回到了曾经与菜穗子一同度过美好童年的信州O村。明眼中的O村与从前并无大的差别，然而却多了一分孤寂的氛围，“夕阳”“残雪”“废屋”“无尽的森林”等景物的描写更加烘托了明这个人物的悲凉色彩。明看着O村的景象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逝去的母亲的身影，这个村庄对明来说象征着“母亲的世界”，所以那里的一切都令其魂牵梦绕。如文中多次出现的对随风飘散的雪花的描写一般，明虽然真挚地追求着“母亲的世界”，但是他的生命如落地后迅速融化并消逝的雪花一般脆弱，难以逃离死亡的厄运。这就是明的悲剧形象，也就是夭折者的命运。

《菜穗子》是作者堀辰雄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通过大量风景描写重点烘托描述了两个悲剧的人物形象，这种悲剧气息使得整篇小说自始至终贯穿着一缕忧伤。作者将菜穗子和明分不同的章节进行描写，与此同时他们的人物形象又相互交织响应，他们的悲剧形象也随着这样的关系逐渐展开。文中出现了大量的风景描写是这篇小说在创作手法上的一个显著特征。以象征和对照等方式来表现的风景描写更加凸显了类似音乐中对位法的形式存在的两位主人公的悲剧形象。并且，作者有意识地赋予风景象征意义，以对同样景物的不同描写侧面烘托人物的心理变化和内心纠葛。

艺术源于生活，堀辰雄之所以塑造出了上述的悲剧形象，定与其内心深层紧密相关。作者与菜穗子和明一样也曾患在当时几乎是不治之症的肺结核，并长期在疗养院过着隔离生活，他内心的孤独显而易见。并且最初的文学伙伴后来纷纷转向无产阶级文学，参加政治活动，只有堀辰雄始终坚守自己对纯粹的文学世界的追求，这种不迎合时代潮流、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他的孤独不言而喻。除此之外，在他不长的一生中，不但要频频卧床与死神做斗争，而且还先后经历了母亲的意外死亡、恩师的自杀、未婚妻和爱徒的因病逝世。从身边亲朋好友逝去所带来的冲击使得他对于生采取消极的态度，由此作者的悲观意识可窥一斑。作者还赋予O村以特殊的象征意义，借此来描写对母亲的思慕，对亲人的思念也带给他无尽的孤独感。因此，在小说中作者一方面安排菜穗子不再逃避现实生活，看到明真挚的模样开始追逐新生;而另一方面最终却又给菜穗子失败的结局和明死亡的重点，就像曾经半枯的树慢慢走向全面的枯萎一样，这背后想必就是作者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孤独意识和悲观意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