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牧民合作与组织的现状与特点

近年来，为提高牧民组织化程度，促进牧区经济发展和牧民收入增加，政府鼓励、支持并通过示范引导，大力发展牧区合作经济组织。学术界从牧区合作与组织发展的历史及家庭经营所面临的问题出发，提出重建牧区合作经济组织。环保机构基于草原生态环境与牧民生计的角度，也对牧区合作组织寄予厚望。那么，现阶段牧民合作与组织发展状况如何，有哪些运作方式和特点，存在哪些问题？为此，我们调查了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呼伦贝尔盟的一些牧民合作组织，试图对以上问题作些粗线分析。

一、牧民合作与组织建立的背景

（一）政策背景

为遏制草原退化趋势，近些年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法规，如实行草原承包，修订和颁布实施草原法等。实施了恢复草原生态的各项措施，如禁牧、休牧、划区轮牧等。在政策影响下，各类牧民合作与组织应运而生。如实行禁牧、休牧措施后，牧民的生产方式由自由放牧改为舍饲半舍饲，草需求量增加，进而对打草机的需求增加，正镶白旗苏和牧机厂（以下简称苏和牧机厂）就是顺应这一要求而发展起来的。再如，实行草场家庭承包后，针对人均草场面积小、退化严重的情况，一些牧民将草场合在一起，通过合作，合理有效地利用草场。

（二）经济发展阶段的要求

市场经济条件下，牧户生产规模小，市场信息不充分，畜产品的市场认同度和竞争力较低，卖难问题突出，同时难以适应标准化、专业化生产的要求。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把分散的牧户组织起来，形成代表牧民利益的组织，在市场谈判中争取主动。鄂温克族自治旗巴彦托海高产奶业协会（简称巴彦托海奶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来的，他们统一销售、统一质量，逐步赢得信誉，成为伊利、光明、三元等乳业集团的奶源基地。

（三）自然灾害的影响

内蒙古气候多变，旱灾、风灾、雪灾、蝗灾等时有发生。年景好的情况下，牧民可分散经营，但一旦灾害发生，就需要相互合作，共渡难关。东乌旗吉诺尔镇哈日高毕嘎查牧业协会（简称哈日高毕牧业协会），就是在灾害发生后建立起来的。2001年的旱灾使嘎查牲畜损失了一半，出现了许多贫困户。旱灾过后，草场退化，之后又发生蝗灾，在这种情况下，牧民为避免重复投入，在草场统一管理、统一治理蝗虫、联合打草等方面开展了合作。

（四）保护草原生态和文化的动因

草原文化是以草为中心的文化，牧区草原生态系统是草原生态、游牧经济、草原文化长期互动的结果。游牧在不同季节使用不同草场，给草场休养生息的机会，以达到对草原的可持续利用。在倡导科学发展观的今天，有必要总结历史的教训，探索草原发展的新模式。基于这样的思考和认识，一些有识之士针对草场承包后草场越来越小、退化严重的问题，试图使牧民合作利用草场，实行小范围游牧，保护草原生态。锡林郭勒盟牧民联户轮牧保护和继承草原文化项目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他们成立了生态恢复牧民合作组织，划分四季草场，实行季节性轮牧。

二、牧民合作组织的运行特点及成效

（一）合作范围与合作方式

牧民协会与组织合作范围越来越大，与牧民的利益结合得越来越紧密。如正镶白旗英图牧业协会（简称英图牧业协会），成立之初只有几个牧户，现在发展到十几户会员。会员按照草场、牲畜资产入股，富裕户带动贫困户发展，并为贫困户制定草场保护价。哈日高毕牧业协会，牧民以交会费的形式加入协会，会员由8户发展到65户，其中45户以现金入股，每户股金2500元。协会用股金建立互助基金，支援贫困户生产。协会还恢复了生产小组，没有入会的牧民以小组方式进行劳动合作，协会为各小组提供繁育种畜、畜产品销售等服务。巴彦托海奶协由15户牧民增加到140多户会员，牧民交会费后即可加入协会，会员主要在产品销售方面进行合作。

（二）合作内容及成效

牧民在草场利用、牲畜品种改良、生产资料和畜产品销售、劳动力利用、资金、技术、基础设施等方面探索了多种合作途径。

1．草场利用合作及成效

合作组织对草原的利用方式主要有：协会通过人工种草满足牲畜草料需求，保护草原；实行划区轮牧和季节性轮牧；鼓励草场在富户和贫困户之间流动，既保证贫困户收入，又避免草场超载。

英图牧业协会在草场围栏后，主要从事人工牧草种植，销售草籽。协会引进新草种，产草量远远高于天然草场，既增加了牧民收入，又保护了草原。哈日高毕牧业协会帮助贫困户收回抵押草场，终止了放贷人对草场的掠夺式经营，并对草场实行统一管理，帮助无畜户和富裕户建立合作桥梁，无畜户将草场租给大户，协会建立草场保护价，保证贫困户收入。协会还建立青饲料基地，将青贮饲料以成本价分配给牧民。巴彦托海奶协在统一经营的草场上，种植优质牧草，改良退化草场，其余草场实行划区轮牧。苏尼特左旗塔木其生态恢复牧民合作组织（简称塔木其生态组织）留出机动草场，只在自然灾害时为合作组织成员共同使用并划分四季牧场，实行季节性轮牧。

2．牲畜饲养与品种改良合作及成效

合作组织在饲养牲畜和品种改良方面的合作内容主要有：协会提供牲畜给牧民饲养；用流动畜群扶持贫困户；对牧民进行饲养方法培训；牲畜品种改良。

英图牧业协会号召牧民按牲畜入股，制订最低保护价，帮助牧民抵制商贩低价收购。哈日高毕牧业协会用流动羊群扶贫，母羊产下羊羔后，羔羊留给贫困户，母羊归还协会，协会再将母羊分给其他贫困户。协会还建立了良种基地，为成员提供优良种畜，培育的优良种羊体长和体重都优于普通羊，价格也远高于普通羊，为牧民增加了收入。巴彦托海奶协为牧民引进新品种奶牛，每年办六七次培训班，帮助牧民掌握高产奶牛饲养技术。

3．流通领域的合作及成效

流通领域的合作主要在购买生产资料和出售畜产品方面。哈日高毕牧业协会直接到产地购买牧草和精饲料，从药厂订购兽药，为牧民节省成本。在羊毛销售上与毛纺厂联合，减少了中间环节。塔木其生态组织提前进行市场调查，组织牧民统一出售羊绒。巴彦托海奶协、新左旗的肉牛协会，都直接和大型企业联合，减少产品销售的中间环节，提高了效益。

4．劳动力、资金、技术等方面的合作及成效

劳动力利用的合作主要体现在牧民合作放牧、接羔、保羔、剪羊毛、洗羊等方面。塔木其生态组织从最容易合作的人群和最容易合作的事情入手，引导牧民互助，如父亲和儿子合作放牧、接羔和保羔。哈日高毕牧业协会则恢复了生产小组，剪羊毛、洗羊等劳动以小组形式进行合作。

资金互助对缺乏资金的牧民非常重要。有的贫困户用草场抵押借高利贷，放贷者占用草场后往往超载过牧，草场迅速退化。有的牧民还不起高利贷，被迫将羊和羊绒贱卖给放贷者。哈日高毕牧业协会为有效解救陷入高利贷的贫困户，设立了互助基金，发放救济扶贫贷款，为牧民解燃眉之急。

技术与设施的合作也在逐步开展，如人工种草、牲畜品种改良等方面的合作，都兼有技术合作的内容。英图牧业协会为牧民培养防疫员、驾驶员等；苏和牧机厂与牧民建立了密切的技术服务关系，牧民不光是消费者，还参与牧机的设计和改造，不仅节省了打草成本，而且减轻了机车对草场的破坏。设施的合作，表现在合作组织内共用拖拉机、打草机等设施。

5．合作领域的扩展

牧民合作呈现出向畜产品加工及二、三产业发展的态势。英图牧业协会进行奶产品加工，畜产品品牌经营和旅游经营。巴彦托海奶协除了奶业合作外，还建立了砖厂，成立了机械队修路建房，取得了较好的经济效益。

（三）合作组织的运行和管理特点

1．能人带动型合作组织

牧民合作与组织的负责人或发起人大多是有文化、懂技术、会管理的人才，他们自己钻研并尝试使用新技术，既在畜牧业上经营有方，又在嘎查治理方面经验丰富，既熟悉牧区的特点和牧民的需求，又有较强地对外联络能力，自然成了合作组织的带头人。如苏和牧机厂厂长苏和曾担任过6年嘎查书记，他自己摸索和学习，研制出打草机，建起了牧机厂。巴彦托海奶协会长乔玉芳1997年开始任嘎查书记兼嘎查长，先后被评为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全国百佳杰出妇女。

2．合作组织、协会、村委会“三位一体”的管理模式

即三块牌子，一班人马。合作组织的创建人多是原任或现任嘎查长或书记，他们的多重角色身份，使合作组织的经营与嘎查行政组织的治理紧密结合在一起。哈日高毕牧业协会采用“协会+村委会”的形式，会长认为，作为会长自然要关心协会成员的利益，作为嘎查长也要关心其他牧民的利益，协会的运作与嘎查的发展实际上融为一体。

3．外力推动型合作组织

牧区合作组织尚处于初级发展阶段，外力的推动尤为重要，多数协会得到了政府和社会的支持。英图牧业协会获得了国家退耕还林项目；塔木其生态组织通过项目合作，得到相应的资金支持及政府的配套资金；哈日高毕牧业协会也在政府项目支持下建立了青贮饲料基地。一些政府部门和社会机构还派出业务骨干帮助牧民建立合作社，解决合作组织运行过程中的问题，如合作社登记注册、畜产品商标注册、草场流转手续、市场调查等。

三、合作组织运行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一）牧民对合作社的认识问题

长期的分散经营使牧民没有充分认识到合作社的重要性，并产生了分歧。一些大户经营状况较好，认为不需要合作。普通牧户迫于生计压力，比较重视眼前利益，缺乏入社积极性。这对于成员本来就少的牧区合作组织来说，不利于其持续稳定发展。

（二）草场利用方面的问题

在草场的合理利用、草原生态保护等方面，有些合作一定程度上甚至走向了反面。如围封禁牧后，有的地方本不具备开垦种植饲料地的条件，结果造成对草根的破坏。此外，草种的选择、种植面积地确定等，都需要进行生态影响评估。在草场整合方面，集体统一经营的草场比较容易实行轮牧，但承包到户后，实行小范围的游牧则比较困难。其中既有草场承包政策的压力，又受牧民分散经营习惯的影响，也与牧民拥有的草场数量和质量差异相关，草场数量多、投入大的牧户一般不愿与草场数量少、质量差的牧户合作。草场流转往往造成过度放牧，草场越流转，退化越严重，不利于草原生态保护。

（三）牲畜饲养和品种改良的问题

主要问题包括：协会成员没有按照科学方法饲养，引起品质下降；引进改良品种与原有品种之间产生冲突；改良品种对当地环境不适应；当地原有品种消失；品种改良多为迎合市场的需求，一定程度上带来质量下降等。

（四）流通领域合作中存在的问题

流通领域的合作风险较大。合作组织在进入市场时，面临着与商业企业的竞争，非盈利的合作组织与追逐私利的公司竞争，往往处于劣势。加上市场多变风险大，使合作组织在流通领域的合作遇到了不少问题。

（五）劳动力、资金、技术等方面合作中存在的问题

目前，大多数合作组织面临人才缺乏的问题，尤其是畜产品加工技术、信息收集和传播、会计管理等方面的人才匮乏，严重制约着合作组织的发展。资金方面，合作社面临着贷款难、贷款利息高等问题，建立互助基金仍需取得政府金融部门的同意和支持。

四、对牧民合作与组织的思考和建议

（一）从牧民合作与组织建立的背景来看，目前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方面的环境都为合作组织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合作组织的数量和成员都呈增长趋势，但多数牧民对合作社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表明合作组织仍处于发展初期。因此，社会各界应继续扶持合作社的发展，增强牧民对合作社的认识，调动其入社积极性。

（二）合作利用草场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效，但离实现草场合理利用、保护草原生态和文化的目标还相距甚远。特别是在牧民需要解决生存和生计问题的情况下，通过合作提供生态环境这样的公共产品，难度很大。这一方面需要规范合作社的行为，如科学建立饲料地，合理利用流转草场，在自愿原则下有效整合草场；另一方面需要政府增加投入，引导和鼓励合作社加强草原生态保护。

（三）人才、技术、资金的缺乏制约着合作组织的进一步发展。政府应加强牧民实用技术技能培训，创造条件为合作组织引进人才，并在资金、技术等方面给予扶持。

（四）当前牧民合作组织主要靠政府推动和能人带动，反映出自我发展的能力明显不足。因此，应着重培育合作社良好的运作机制和自我发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