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5期

在20世纪中国伟大的思想家林语堂先生看来，中国社会根本而言是被他称作“面”、“命”、“恩”的三股力量所统治。当然，他在1936年出版的《吾国吾民》一书中仅是针对当时的动荡时局就这类问题加以剖析，但我认为时至今日此种观点仍然适用。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的古话不会没有道理。

我在上月的文章中探讨了“面子”，以及它对中国至上而下阶层的非凡影响力。接下来的话题则事关“命运”，也就是中国人通常所说的认命—那种接受现状，不到被逼至墙角、走投无路不会选择回击的心态。

林先生认为：“命运主义不单是中国人的智力的习惯，也是孔教传习意识的一部分。信仰命运与名分观念的关系如是密切，致使吾人有句流行俗语，叫做‘安分守己，听天由命’。”

今天我在中国不断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没办法”。人们通常在讨论中国环境或政治等问题的时候会用上它，所表达的真正含义则是：“事已至此，非吾等草民所能左右，又何必自寻烦恼。”

这也正如林先生所云：“这个命运主义的原理为人们精力和知足精神的源泉，亦所以产生温和平静的中国精神。”

我对“没办法”的观点有时难以认同。在我看来，无论任何事情，都没必要“没办法”，因为一旦抱有这种想法，则更不可能想出“办法”、解决方案、手法甚或采取相应的行动。但另一方面的事实是，我并不是中国人。

尽管如此，对于人们所说的中国人直接屈服于命运的观点我也深表质疑。根据我的观察，相较于中国文化，印度等国家中认命的观念要根深蒂固得多。

我曾动笔写一本有关中国人算命的书，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未来有一天可能会写成（当然只有在我认为此书注定要问世的情况下）。我在书中的观点是，中国人从内心深处仍认为命运可以改变，所以才会用黑金鱼和镜子避邪，并祈求获得祖先的庇佑。整个风水学和中国文化中其他类似的学说都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而建立起来，即未来的因果并非不可逆转，人们有能力改变事情的发展脉象，只要能抓住本质，并采取正确的行动。

林先生还指出：“可取之处，上面已经说过，为中国没有固定的阶级之分，没有贵族政治。吾们中国人深信凡人皆有得意之一日，而‘天理循环’，倘一个人而有才干，意志坚决，抱负不凡，总能攀高升腾。谁得预卜？”

这确实是中国文化的可取之处，让等级制度无处容身。中国人都崇尚权利，并认为谋权的最终目的在于用权（若想反驳抨击官员腐败现象的出租车司机，最好是问他们：“若你在这一位置会怎么做？”回答通常是：“可能也是一样。”）但从另一角度看，若减少阶层流动可能性的观念出现在中国，则显然不利于社会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