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性美”透析

在世界范围内,中性审美实践活动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服装界、演艺界的一些艺术家主导,使“中性”的概念从艺术审美迅速转入到生活审美,在服饰穿着、举止谈吐、行为方式、个性风格及人生境界等许多方面,都对当代人的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

作为一种审美形态,中性美的概念以“性”为基点,以“中”为目的。“性”的原义是性别指向和取向,延展义为存在的性质和内涵,“中”指对立的两个极端、两个部分或两个因素的中间,是一种形式与状态。因此,所谓中性美就是不以单一性存在的、具有适中品质和状态的一种美,是美的多元化、多义性的体现。

当前社会上流行的中性美,具有丰富的审美内涵和独特的风格魅力。概括地看,主要表现在:

其一,开放不羁。这是中性美的呈现样式。美,不必非得符合年龄、身份、性别、角色,也不讲条条框框。把女性的身体曲线遮蔽在男性谨严凝重的服饰下,并不意味着女性美的迷失,而着女装、染黄发和忸怩作态,也并不喻示着男性美的堕落。美不是外在的具象形式,罗丹说得好:“美就是性格和表现。”在个性化的时代必须要突出强烈的自我色彩,而不必拘泥于形式和传统。至于阴柔或者阳刚,那是远在个性之后才需要考虑的因素。

其二,优雅时尚。这是中性美的流行特征。作为一种审美元素,优雅与个人和社会的文化进步有关,时尚与个人和社会的经济发展有关。现阶段,经济繁荣,社会稳定,教育的普及推动大众文化群体形成,影响到社会审美观,就使优雅时尚不仅成为一种能够“见到的美”,而且成为一种可以触摸的“实在的美”(狄德罗语)。一方面,优雅时尚的中性之美,以其合式的动作超越了人们关于静态的“相貌的美”的认识;另一方面,中性之美以优雅时尚为风标,也淡化了抽象的“色泽的美”(培根语)的概念,遂使性别特色得以遮盖,“中性”性征得以存立。

其三,简约自然。这是中性美的本真追求。“中性”的目的原本就是摆脱“别性”的烦文缛礼,抑或繁文缛丽,创造一个简澹洒脱、舒松流畅的自我。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简约是艺术性的第一个条件。”简约,是使“中性”成为美的因素之一,而自然是生命的本质,是青春的本色,所以“自然总是美的”(罗丹语)。在任何条件下,合乎自然的形式必然是对一切习俗规定的冲破,适合自然的内容也必然是对任情率性所做的淋漓尽致的发挥。正因如此,追求简约自然,成为中性美能够吸引受众的重要原因。

中性美在审美观念上是对传统性别美学的一种突破,它不停留在两性对立、身体外形与传统约定上,而只存在于对自我价值的判断与定位上,从而具备了鲜明的时代色彩,为不同性别、各种阶层的群体所喜爱和接受。正如美学学科的开创者、德国美学家鲍姆嘉通所言:“美本身就使观者喜爱,丑本身就使观者嫌厌。”中性的美感因为得到我们的喜爱,所以我们称它为“中性美”,而不是“中性丑”。

中性美虽然在今天成为热门话题,但在美学史上,它并不是什么审美新现象。中国古代形容男性之美都带有女性气质,例如《红楼梦》写秦钟,说他“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同时又提倡女孩子能具有男性化特征,有阳刚之气,例如《木兰诗》所歌唱的替父从军、英勇无比的花木兰,《杨家将演义》所颂扬的保家卫国、征战疆场的杨门女将等,都是很好的说明。在欧洲,法国路易十五时代,男人流行穿女装,着香粉假发、花边褶皱、耳环钻饰等,这些女人喜欢的服饰,男人都引为时髦。此种风潮一度被评为“法兰西畸形”,贬损之意甚浓,不过在服装审美上,它却是对男女性别元素分道扬镳、壁垒森严的一种抗议。

中性美产生和存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在人的心理方面,正像瑞士精神分析心理学家荣格曾指出的,每个人都具有一些异性的特征,生物学意义上,男性和女性都分泌雄性和雌性的荷尔蒙,而在态势和情感心理学意义上,男女双方皆具有对方的种种特征。因此,“假如要使人格得到完美的调节,达到和谐与平衡,那就必须允许男性人格的女性一面和女性人格的男性一面在意识和行为之中显现自身。”可见,中性美不过是一个具体的人表现出了自身潜存的某些异性特征而已。

其次,是社会原因。在西方,由于受妇女解放运动和嬉皮士运动的影响,一些年轻人开始质疑“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生产方式和男女有别的传统观念,这是引发中性审美的表层触媒。而更深层的原因在于,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以技术参与和智力支持为特征的后工业时代与E时代,女性在生活工作和身体精神上,都真正实现了与男性基于性别之上的平等。而男性则发现,两千年传统延续下来的优势已基本消失,迫使他们必须重新审视自我的性别存在。

就我国的现实情况而言,新世纪以来中性美的流行,与独生子女家庭的广泛存在,以及文化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密切相关。传统结构的家庭,会很明显地教育男孩作男性、女孩作女性,而现在的单子家庭结构关系中,这一切发生了巨大变化。有男孩的父母会觉得没有女孩是个遗憾,有女孩的父母会觉得没有男孩是个遗憾,反映在教养中,他们便自觉不自觉地要求男孩子女孩化一点,要求女孩子男孩化一点,从而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些“新新人类”的性别审美视域。现代家庭孩子少了,受教育程度因此得到很大提高,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中学生和大学生们,是中性美忠实的支持者和实践者。而社会上认可中的人,也多为受过良好教育,具备较高的文化修养。孔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教育文化的发展,是中性美能够被社会容纳和接受的大前提。

从李宇春到小沈阳,中性美还在继续,而如何引导受众正确积极地面对它,理论工作者必须做出回答。

(作者单位:河南省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