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季威克对功利主义的证明

摘要 西季威克对功利主义的证明从考察密尔的证明开始。他认为密尔对功利主义的证明存在一个漏洞，需要用合理仁爱去填补，进而考察了理性直觉中的公正、审慎和仁爱三个自明原则，最后论证常识道德与功利主义的关系，从而达到对功利主义的证明。但是对于这三个自明原则的内涵与关系，特别是从审慎到仁爱过渡的重要问题，西季威克没有给出应有的阐述。在对西季威克的证明给予梳理与评述之后，可以发现自尊心和名誉感是沟通审慎和仁爱的桥梁与中介，它们正是追求自我幸福的个体为何会追求普遍幸福的原因。同时，从考察西季威克对功利主义的证明可以看出，他的功利主义理论表现出一种准则论的倾向。

关键词 西季威克 功利主义 理性直觉 合理仁爱

中图分类号 B82—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1539（2012）04—0094—06

西季威克是19世纪末英国著名的伦理学家，古典功利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的代表作《伦理学方法》从1874年首次出版到1907年三十余年再版了七次，成为跨世纪的伦理学专著，是道德哲学研究者的必读书。现代英国哲学家布劳德（C.D.Broad）认为西季威克的《伦理学方法》是已经出版的关于道德理论的最好著作，也是英国哲学的经典之一。西季威克使得古典功利主义的传统理论一以边沁和密尔为代表——达到了顶峰，他同样强调以“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作为其基本的理论内核。罗尔斯在其代表作《正义论》中称西季威克的《伦理学方法》对古典功利主义做了最清楚、最易理解的表述。同时，在1981年《伦理学方法》重印时，罗尔斯在前言中谈到，西季威克对历史上不同的伦理学理论做了系统的分析与比较，有重大意义，对古典功利主义学说的准确理解和全面评价最好是从研究西季威克的著作开始。本文仅就功利主义的证明问题来探讨西季威克的道德理论。

一、密尔的功利主义证明

西季威克对功利主义的证明是从考察密尔的证明开始的。密尔把功利主义原则作为判断行为正当与否的标准：“能够证明一个对象可以看到的唯一证据，是人们实际上看见了它；能够证明一种声音可以听见的唯一证据，是人们听到了它；关于其他经验来源的证明，也是如此。与此类似，我认为，要证明任何东西值得欲求，唯一可能的证据是人们实际上欲求它。如果功利主义学说自己提出的目的，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没有被公认为是一个目的，那么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任何人相信，它是一个目的。除非每个人都在相信幸福能够获得的范围内欲求自己的幸福，否则便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说明，为何公众幸福值得欲求。然而这却是一个事实，因此我们就不仅有了合适的证据，而且有了可能需要的一切证据来证明，幸福是一种善：即每个人的幸福对于他本人来说都是一种善，因而公众幸福就是对所有的人的集体而言的善。”西季威克认为密尔这样的阐述并没有证明普遍幸福是每个人应当欲求的，或者说没有证明普遍幸福是每个人在行动中应当去实现的东西。

西季威克对密尔论证的分析主要分两步。第一，密尔没有成功证明实际欲求的就是值得欲求的。在生活中，人们可能真实地欲求一种东西，但这种东西不一定就是值得欲求的。第二，即使实际欲求的就是值得欲求的，也不能说明普遍幸福是值得欲求的。因为即使各种实际的欲望是指向普遍幸福的各个部分的，它的总和也不构成一种存在于某人身上的对普遍幸福的欲望。也就是说，一种不存在于个人身上的欲望能够存在于个人的总和之中是荒谬的。因此，如果不存在对普遍幸福的实际欲望，就不能说普遍幸福是值得欲求的。总之，西季威克认为，个人实际欲求的不代表值得欲求的，而且即使能代表，也不能证明普遍幸福是值得欲求的。

其实，密尔对功利主义的证明是否成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自英国哲学家摩尔（G.E.Moore）提出“自然主义谬误”开始，密尔的批评者就认为密尔不合逻辑地从作为事实判断的“是”推导出作为价值判断的“应该”。摩尔说：“密尔如此朴质拙劣地运用了自然主义谬误，真达到了任何人所能想象到的地步！”也就是说，密尔由人们实际欲求幸福推导说幸福是值得欲求的是不合逻辑的。在摩尔看来，“善”正如“黄”一样是一个初始概念，是一种单纯的东西，因而是不可以分析和定义的，只能靠直觉去认识和把握，而“应当”才是可以分析和定义的，任何给“善”下定义的做法都犯了“自然主义谬误”。

密尔用视觉、听觉的例子与人对幸福的感觉进行类比，这种方法的有效性的确值得商榷，前者是人的外部感官感觉，后者是人的内部心灵感受，自然是有区别的。西季威克正是抓住这一点，认为密尔从人们欲求幸福推导出幸福是值得欲求的，是一种从心理快乐主义推导伦理快乐主义的方法，而这种方法是不合理的。从这个意义上看，西季威克认为密尔的论证犯了从“是”推导“应当”的错误。另外，为什么追求实现自身幸福的个人应当追求和促进普遍幸福呢？西季威克认为密尔对这个问题没有给出有效的证明。在西季威克看来，密尔的证明主要存在一个断裂，那就是无法从个人幸福过渡到普遍幸福。他说：“在密尔表述的论据之中存在一个漏洞；在我看来，这个漏洞只能靠我一直力图揭示为合理仁爱的直觉的那些命题来弥补。”因此，西季威克对直觉主义进行了详细的考察，试图将直觉主义整合到功利主义的伦理方法之中，为功利主义寻求理性直觉的基础，结果发现了直觉主义中的三个自明原则。

二、公正、审慎与仁爱

西季威克是如何用合理仁爱来弥补密尔功利主义证明的漏洞的呢？这就涉及功利主义的理性基础问题，功利主义需要把合理仁爱作为一种理性的基础。西季威克通过寻求真正清晰明确的伦理学直觉来证明功利主义的基本原则，他认为边沁、密尔都没有揭示功利主义首要原则的真理性。西季威克将直觉主义分成感知直觉主义（percep—tional intuitionism）、教条直觉主义（dogmatic in—tuitionism）和哲学直觉主义（philosophical intui—tionism）三个层次。其中感知直觉主义和教条直觉主义属于常识道德，它们具有不完善性，不能作为功利主义的基础，因而只有对常识道德进行反思后的哲学直觉主义才能为功利主义提供理性基础。哲学直觉主义有三个自明原则：公正、审慎和仁爱，其中的仁爱原则就是上面所说的可以用来弥补密尔功利主义证明漏洞的原则。但是这三个原则并不是彼此分裂的，而是相互紧密联系的。特别是仁爱原则，它是从前面两个原则中推导出来的，所以如果我们要考察仁爱原则，就必须先考察公正和审慎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