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 形偏旁的多义现象

时间:2022-10-18 06:31:53

摘 要: 由于汉字的自身发展特点,汉字的构形与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商代中后期的甲骨文作为早期的文字,其形体与意义之间的复杂性表现得尤为突出。本文主要论述了甲骨文中 形偏旁的多义性并对这些意义进行了归类, 形偏旁除了表示口舌及相关意义之外,还有一些意义与口舌之意无涉,总结起来,主要有三种:一,表示建筑物或建筑物的一部分;二,表示器皿、盛器;三,作为区别符号。还有一些意义比较零散,没有形成体系,故将其放在一起,列入“其他”一类进行论述。

关键词: 甲骨文 形偏旁 多义性

汉字的创造是先民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产物,是由图画发展而来的,然而汉字作为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毕竟不能像图画那样一形一物,一字一义。由于汉字自身的发展特点,汉字的构形与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古文字中“异体繁多”、“异字同形”、“一形多义”、“一义多形”等现象正说明了汉字和客观事物之间的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商代中后期的甲骨文作为早期的文字,其形体与意义之间的复杂性表现得尤为突出,下文论述的 形偏旁的多义现象正是这种复杂性的一个说明。

口,甲骨文写作 。《说文》:“口,人所以言食也,象形。凡口之属皆从口。”表口舌或与之相关的意义是甲骨文 形偏旁的基本意义类型,例如:“甘”、“曰”、“欠”、“鸣”、“听”、“讯”等。但是 形偏旁还有一些意义与口舌之意完全没有关系。许慎根据小篆形体多释这些字为“口舌”之“口”,故未得确解。总结起来,主要有三种意义:一,表示建筑物或建筑物的一部分,二,表示器皿、盛器,三,为区别符号。还有一些意义比较零散,没有形成体系,故将其放在一起,列入“其他”一类进行论述。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有些古文字构形字意尚未得到明确的考释,且考释出来的那部分字,对于其构形学者们也多有不同的看法,这影响到了对其中口形构件的意义归类。不过本文主要考察的是口形部件的多义现象,至于某些字具体的意义归类,选取其中论述较为充分的说法进行归类,同时列出别解,以备参考。

一、表示建筑物或建筑物的一部分

各,甲骨文字形作 (甲二五八九),或又作 (甲二一五六)。《说文》:“各。异词也,从口夂。夂者有行而止之,不相听意。”罗振玉也认为“各”字所从之 为口舌之意,谓:“各从夂象足形,自外至,从口,自名也。此为来格之本字。”[1]罗振玉附会许说,不足据,后来各家多数认为“各”字所从之 与口舌之意无涉。马叙伦认为 乃履的初文,云:“古入则脱履,出则纳履,足有履而内向,明其为来也。”[2]于省吾则认为“各”字的甲骨文初形为 ,后来才变作 ,“各”字的初形 所从之 即《说文》的“凵”字,典籍中通作坎。 字像人的脚趾向下陷于坑坎之中,因此“各”的本义表示停止不前的意思。又甲骨文“出”字作 (粹一八)或作 (铁六二二),和“各”字所从之“止”有向上向下之别。“出”的意义与“各”相对,乃是象足自坎出,“各”与“出”的形与义相反相成,可以互应互验。徐中舒和方述鑫则都认为“各”字所从之“口”象车轮,因甲骨文用刀刻,不易刻成圆形,故讹变为口形。徐中舒云“此字象脚趾踏于独轮车上, 为 之讹变,因甲骨文用刀刻,不易刻成圆形,故讹为口,独轮车是无辐的椎轮,如今日四川的鸡公车。在遥远的原始社会,中国只有独轮车,没有两轮车。这在古文字中,有着明显的例证。如偏旁从各之字:客,是独轮车到人家作客。路,络,是独轮车行于路上。略,是乘独轮车经略土田。从各之原义去解释,俱可通。”[13本文采纳于省吾的说法。

出,甲骨文字形为 (粹一八),或作 (铁六二二)。《说文》:“出,进也。象艸木益滋上出达也。”《说文》根据小篆讹变形体解字,不足据。王襄认为“出”字从止从 , 为 之倒文,表示步行于屋外,以示出之义。于省吾释“出”字所从之“口”为坎,表示足自坎出(详见上文)。徐中舒释“出”字所从之“口”为象古代穴居的洞穴,从止象人从穴居外出之形,或从彳,则是为了突出行走之意。各家所释虽有不同,但都与建筑物有关。

去,甲骨文字作 (存下三八七)。《说文》:“去,人相违也,从大凵声。”徐中舒认为“去”字所从之“口”当为坎陷的意思。 亦当通 ,甲骨文中的 当为“坎陷”之“坎”的本字,上面所从的“大”字当为人的正面形,因此“去”象人跨越坎陷,表示违离之意。

高,甲骨文字形作 (后一三六)。《说文》“:高崇也,象台观高之形,从冂口,与仓舍同意。”徐中舒曰“: 象高地穴居之形, 为高地, 为穴居之所, 为上覆遮盖物以供人出入的阶梯。殷代早期皆为穴居,以为考古发掘所证明。”[4]其说可从。

或,甲骨文字形为 (铁一一七三)。《说文》:“或,邦也,从囗从戈,又从一,一地也。”孙海波认为“或”字所从之“口”象城形,从戈以守之,表示国的意思。国古皆训为城。其说甚是。

向,甲骨文作 (甲一六五一)。《说文》:“向,北出牖也,从宀从口。诗曰:‘塞向墐户’。”多数学者都认为“向”字所从之“口”乃窗户之意。罗振玉云“ 象北出牖,或从 ,乃由 而伪。 、 形近,古文往往不别。古人作书,不为后世之严矣。”[5]裘锡圭则提出了完全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向”字表示在屋子里用口发乎声音产生回响,为响字的初文。可备一说。

二、表示器皿、盛器

合,字形甲骨文为 (河七零二)。《说文》:“合,口也,从亼从口。”诸家大多认为合字所从之口与“口舌”之“口”没有关系。余永梁、朱芳圃、赵诚、姚孝遂、徐中舒均认为“合”字所从之“口”乃为器物,“合”象器盖相合之形,引申为聚合。

品,甲骨文字形为 (甲七九六)。《说文》:“品,众庶也。从三口。”朱芳圃认为《说文》训“品”为众庶,不是“品”的本义,而是其引申义。“品”字所从之“口”象瓯形,瓯为小盆。古人以三为多,因此“品”字从三口,表示小而多的意思。徐中舒认为“品”字所从的“口”表示器皿,从三口者,象多种祭祀之物填实于器皿中以献于神,因此有众多的意思。

公,甲骨文字形作 (京津四一一),或作 (甲一七七八)。《说文》:“公,平分也,从八从厶,八犹背也。韩非曰背厶为公。”徐中舒认为字象瓮口之形,是“瓮”字的初文,卜辞借为“王公”之“公”。本文从其说。

喜,甲骨文字形为 (甲一七八)。《说文》:“喜,乐也,从壴从口。”杨树达衍伸许说,云“字又从口者,乐歌以口,吹笙亦以口也。壴表乐器,口表乐歌,故喜字从之。闻音乐则人喜乐,喜之为欢喜,乐之为欢乐,皆后起之引申义也。”[6]唐兰则认为“喜”字所从之“口”乃为盛器。其云:“《说文》从口之字,于古文字当分两组,其一为口齿之口,如:鸣、吠、闻、启之类是;其一为凵廬之凵,如吉、喜之类是。后者之作 形,多象盛物之状。喜者象以 盛壴,壴即鼓形也。”[7]殷康则认为字所从之“口”象部分建筑物如台阶之类,表示将鼓放在台阶上,要击鼓奏乐,以示有喜庆之事。本文且从唐说。

吉,甲骨文字形作 (前零三)《说文》:“吉,善也,从士口。”吉字契文变体很多,诸家解释也各不相同。陈邦福认为“吉”字所从之“口”乃“口齿”之“口”。其云:“卜辞吉,从口从 ,或从 ,皆荆也,或上又从 、士诸形,则更具荆焞卜龟工炎得兆之象。盖上吉、宏吉、大吉、小吉,或验于兆,传于口矣。”[8]于省吾认为“吉”字所从之“口”为盛器,上面所从 象句兵形。 本象置句形兵器于盛器之中,本有保护坚实之义,引申为吉善、吉利之意。吴其昌认为“吉”字象一斧一碪之形。裘锡圭则认为“吉”字所从之“口”只是一个区别性符号,“古人是在具有质地坚实这一特点的勾兵的象形符号上加上区别性意符‘口’,造成‘吉’字来表示当坚实讲的‘吉’这个词。”[9]本文暂从于说。

三、区别符号

所谓区别符号,是指在汉字孳乳分化的过程中,既不表音,也不表意,只起到分化字形、分化词义作用的字形。甲骨文中 形被当做区别符号的例子并不少见。姚孝遂在《古文字的符号化问题》一文中谈到这一问题“‘ ’形也是古文字经常采用的区别符号,‘ ’与‘口舌’的概念有时毫无关系,在许多情况下,只是一种单纯的区别符号。”[10]

鲁,甲骨文字形作 (燕七二三)。《说文》:“鲁,钝词也。从白鱼声。”唐兰认为“鲁”字所从之 象凵廬,和人口没有关系。于省吾也认 为乃盛器,释“鲁”为鱼在器皿上,卜辞训为嘉。徐中舒则释 为坎,泽中水竭,鱼乃露出坎。因此“鲁”的本义为露,后通旅、臚。由于鱼露出坎,有利于大量捕获,因此“鲁”又训为嘉。胡澱咸和姚孝遂则都认为“鲁”字所从之 仅仅是个区别符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姚孝遂谓:“‘鲁’是从‘鱼’衍生的,今作‘鲁’。小篆伪从‘白’。‘鲁’字所从之‘口,而与‘口舌’之‘口’无关,纯粹是一个区别符号。卜辞‘鱼’既用为‘鱼肉’之‘鱼’,是其本义,又作‘休美’之义的‘鲁’及地名之‘鲁’。但‘鲁’则不能用作‘鱼’,均有‘同异’之辨,尔不可逆转。”[11]

召,甲骨文作 (甲八一零)。《说文》:“召,许也,从口刀声。”姚孝遂认为卜辞“召方”即“刀方”。古文字于人名、地名每增“口”以作专用字,如“商”、“周”、“唐”、“鲁”均为其例。

缶,甲骨文字形作 (粹一一七五)。《说文》:“缶,瓦器,所以盛酒浆,秦人鼓之以節謌,象形。”朱芳圃云:“ ……从 从 。 即矛之初文,象形……字在卜辞中为方国之名,故增口以别之,例与 为兵器,引申为吉利之义,增口作 相同。”[12]本文从其说。

四、其他

(一)雨点

雷,甲骨文字形作 (前七二六二),或作 (乙七二七)、 (粹一五七零)、 (前三二二一)。此字众说分解。《说文》:“雷,阴阳薄动雷雨生物者也。从雨,畾象回转形。 古文雷, 古文雷, 籀文雷。间有回,回,雷声也。”王襄、罗振玉释此字为“电”字。罗振玉云:“《说文解字》电,古文作 。此从 ,象电形, 象雨点,雨与电相将也。卜辞中又有作 者,疑亦电字。”[13]叶玉森释此字为“雹”,所从的 象冰块。郭沫若释此字为“虹”,云:“《说文》‘ 籀文虹,从申,申,电也。’此字正从申,于申旁附以小圈或细点者,示虹之周遭有雨滴。申乃绅之初文,象形,象带之连蜷而两端有钩,许谓‘申电也’者,非也。虹之从申者即以其似带形,又名螮蝀者,亦谓为带之虹也。”[14]董作宾则认为此字乃“霰”字,所从的 或 为霰之形, 为声符,申俗称闪,申散音近,霰乃后起的形声字。于省吾认为此字乃“雷”字。谓:“契文雷字从申者,申即电之初文。电者雷之形。其从点者,象雨滴形。雷之声无可象,加点可以区别于申。本为会意字。其从 者与从点义同,其从口者乃变体,其从畕者金文孳乳为 ,因而伪为从申 声之形声字。”[15]李孝定、姚孝遂、孙海波均赞同于说。本文从于说。

(二)表示眼睛

雚,甲骨文字形作 (甲一八五零)。《说文》:“雚,小爵也。从雈吅声。”吴其昌认为“雚”象雚鸟之形,或省其两边的双目吅,作雈,“雚”、“雈”二字开始本为一字。因雚目视察锐利,故后来引申表示观察之意。杨树达则认为“雚”字所从之吅乃为声符,“雚”、“雈”为一字,“雚”字只是在“雈”上加注声符吅。本文暂从吴说。

(三)表示谷口

谷,甲骨文作 (前二五四)。《说文》:“谷,泉出通川为谷。从水半见于口。”徐中舒和李孝定均认为“谷”字所从之“口”象谷口,徐中舒谓:“ 象溪流出自山涧流入平原之状, 表示谷口。”[16]其说可从。

(四)象“田畴”形

畴,甲骨文作 (河五一七)。《说文》:“ 耕治之田也。从田,象耕屈之形。 或省。”多数学者均释为“畴”,所从之“口”象田畴之形。汤余惠认为此字乃申字的繁构,亦即电之初文。方述鑫则认为此字应为铸字。“ 正是冶铸铜器的陶范, 则是金属溶液注入陶范时通过的孔道。 应是一个指示字,表示人类造成的事物之形。周代金文增加了 、 、金、皿等形,则是表示用两手持熔化青铜的钳锅,往铸铜器的陶范里倾注铜液,铸作合金的器皿,是一个会意字,在人为之事上加了人类的动作,《说文》‘铸,销金也,从金寿声。’ 正是销金铸铜器的形象,应是铸的本字,从金是以后加的形符。”本文还是采用传统的说法,认为此字乃“畴”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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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于省吾.甲骨文字诂林.北京:中华书局,1999: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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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姚孝遂.古文字的符号化问题.古文字学论集(初版).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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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于省吾.甲骨文字诂林.北京:中华书局,1999:707-708.

[13]于省吾.甲骨文字诂林.北京:中华书局,1999:1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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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徐中舒.甲骨文字典.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89: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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