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中的程度副词“好”

古代汉语的“好”是一个形容词,《说文》中本义是指“女子貌美”,引申而指一切东西的“美好”。而在现代汉语共时平面上,“好”有四种用法:1) 跟“坏”相对,表示优点或是人满意的:～东西、～事情;2)表示容易或可以:那个事儿～说;这事不～告诉他;3)用在形容词、动词前,表示程度深,并带感叹语气:～冷;～香;～漂亮;4)表示便于,以便:屋子打扫干净了～请客。

以上四种意义的“好”我们分别记为“好1 ”、“好2 ”、“好3”、“好4”。其中,“好1”是性质形容词,常做定语或者谓语,与“坏”相对;“好2”可以看作是助动词,常用在动词或者动词性成分之前充当状语,意义大致相当于“容易”、“可以”;“好3”是程度副词,常用在形容词、动词之前的“好”,意义相当于“很”;“好4”表示“完成”的意思。本文只讨论程度副词的“好1”,从语义学的角度简略地探讨程度副词“好”的结构、意义,然后探讨“好”与“很”的区别。

一.“好”的组合形式

程度副词“好”可以与形容词、动词结构、名词进行组合。

1.1“好+形容词”的组合形式。程度副词“好”主要修饰性质形容词。熙(1982):“形容词可以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两类。”至于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的分类标准,熙先生指出,一般认为: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称为性质形容词,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称为状态形容词。“好”是一个区别性质形容词性与状态形容词的典型副词。能受“好”修饰的是性质形容词,不能受“好”修饰的是状态形容词。例如:

[1]这条路好直

[2]这条路好笔直

例[1]的“直”能受副词“好”的修饰,是性质形容词;例[2]的“笔直”不能受副词“好”的修饰,是状态形容词。“好”修饰性质形容词主要有单音节的和双音节的:

单音节形容词。如:

[3]他环顾着房间,突然说,我以为你房间里有好多书。(苏童《妻妾成群》)

[4]老爷好久没来了。(苏童《妻妾成群》)

[5]好大的雪,瑞雪兆丰年呐。(苏童《妻妾成群》)

[6]干了没多久,驹子便感到吃不消,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跟不上趟儿,被邹伙计拉下好远。(龙凤伟《金龟》)

[7]信件走的好快。(《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

[8]我约束自己好严,希望你来嘉奖,好吗?(《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

单音节的形容词大多是无标记形容词“大、多、久、好、远、高、深、长、重、宽”等,而不能是有标记形容词“短、矮、轻、浅、窄、细、近等。这是因为无标记项的意义一般比有标记项的意义宽泛,或者说有标记项的意义包含在无标记项之中。表示量大的、程度高的无标记的形容词“长、高、远、重、深、宽、粗、厚、大”可以包括有标记的形容词“短、矮、近、轻、浅、窄、细、消、细”的语义范围。沈家煊先生(1999)将最大量用M表示,最小量用m表示,那么某人如果能举起M,那么他就能举起一切重物,如果某人连m也举不起,那么他就什么也举不起。也就是说,无标记的形容词肯定了最高极点,也就肯定相关的一切,即含有周遍意义。

双音节形容词。例如:

[9]好容易今天设法弄到了这部卡车。(张爱玲《倾城之恋》)

[10]他才十一岁,是个没父亲的孤儿啊!你们好狠心!”(池莉《你是一条河》)

[11]文竹说,她好奇怪,她跟井说什么话?(苏童《妻妾成群》)

[12]好可怜,颂莲自言自语着,听见院墙外响起了第一声鸡啼。(苏童《妻妾成群》)

[13]号信收到,我好快乐。(《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

[14]信写得好长,情亦长,我好开心。我是你最乖的孩子,你不要担心我。(《梁实秋・韩菁清情书选》)

“容易”、“狠心”、“奇怪”、“可怜”、“快乐”、“开心”都是双音节形容词。

1.2“好+动词”的组合形式。动词可以是单音节动词,也可以是动词短语。例如:

[15]外面的人说:“没办法,你睡得好死。”(池莉《你是一条河》))

[16]她又感到一丝失落,因为她与亚铭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她好想他。(《当代\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17]听了吴琼的一席话,我好感动。(《当代\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18]你的信纸背面全是树叶,红的绿的黄的,好好看。(池莉《你是一条河》)

[19]顶尖大碗的冬菇,整块的大冬菇,好吓人!(苏童《妻妾成群》)

“死”、“想”是单音节动词,“感动”是双音节动词,“好看”、“吓人”是动词短语。

1.3“好+名词”的组合形式。例如:

[20]你穿上这件衣服,真的好“淑女”呀!

[21]你说的话好“广东”呀!

[22]你一分钱也舍不得出,好葛朗台啊!

[23]戴上这顶牛仔帽子好“”呀。

“淑女”、“广东”、“葛朗台”、“”都是名词。

二.“好”的语法意义

2.1程度意义。“好”修饰形容词是一种常见的用法,“好”修饰形容词,赋予形容词一定的程度意义,表示形容词所表示的性质程度高,是一个程度加强符号。陆俭明(1980):凡说到程度时,就往往要用到程度副词。在现代汉语中,一个重要表达手段就是用副词“好”修饰性质形容词来表达。程度副词“好”修饰性质形容词一般只出现在形容词之前,有加强程度的作用,给予性质形容词不同程度的量,与状态形容词接近,与性质形容词对立,也算作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状态形容词短语。

2.2“异感”意义。由“好”构成的结构槽是形容词的优化结构槽。一个名词,如果进入这个结构槽,便只是名词的活用现象,表示的是“异感”意义。跟“异感”意义发生经常性联系,就会出现词性裂变现象,即在名词的基础上裂变出形容词。这样,一个形式就兼有名词和形容词两个词性:在名词结构槽出现时是名词,在形容词结构槽出现时是形容词。从语义看,典型名词进入这类结构,用的不是本然意义,而是一种临时赋予的“异感”义。比如“”,本然意义是中国的一个省份,然而,在说“好”的时候,却或者指跟有关的某种气质,或者指跟有关的某种相貌,或者指跟有关的某种装饰,如此等等,都临时带上了跟形容词意义相通的意义。诚然,这类结构中的名词实际上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名词。

从书面表达的方式看,为了突出强调用法的特殊性,人们往往给这个名词加上个引号。比如上面的例子中出现过的“淑女”、“广东”都特意加引号。

三.“好”与“很”的差异

汉语的“好”与“很”都是程度副词,由“好”构成的“好+X”的格式是最近几年才流行的。一般认为它是由“很+X”这种格式演变而来,是“很X”的口语形式。两者有相同之处,但也有一定的差别。试比较:

[24]老王人很好。老王人好好。

[25]奶奶很喜欢唱山歌。奶奶好喜欢唱山歌。

[26]他的论文很有水平。他的论文好有水平。

[27]小明和同桌很合得来。小明和同桌好合得来。

[28]他很能干。他好能干。

从认知上看,由“很”构成的结构只是从客观上对某人或某事进行评价,并不带任何主观色彩,而将“很”换成“好”以后,增加了主观性程度。如[24]中说“老王人很好”只是一种客观的评价,而“老王人好好”即带有主观特征,主观上认为老王人很好。

在现代汉语共时平面上,“好”的主观性大于与其意义相当的程度副词“很”。突出表现在“很”具有量级上的可调节性,表现在形式上即“很”可以被“不”否定,表示量级上的弱化,如“很漂亮――不很漂亮”。而“好”则通常不具备量级上的可调节性,而只突出强调说话者对某种属性肯定性的主观评价,如“好漂亮!”。“很”在量级上具有一定的可调节性,说明它的语义内容还具有一定的客观基础,“好”则相对而言更强调说话者的主观态度。因此,虽然“好”与“很”词汇意义相当,但前者的主观化程度更高。正因为两者主观性不同,在很多句法环境里不能互换。例如:

[29]舒服得很舒服得好

[30]不很舒服不好舒服

“很”可以单独作补语,“好”不能;“很”前边可以用副词“不”修饰,“好”不能。

四.结语

在现代汉语共时平面上,由程度副词“好”构成的结构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性,并且带有感彩,在语气上不仅可以用在陈述句中,而且还可以用在感叹句中。在语法功能上,“好”不能作补语,不能紧靠在“不”后面。在语用上,“好”在句中作为程度副词可以使句子带上感叹情调,抒发说话人的主观情感。本文采用动态的分析方法,对“好”字作了补充研究,有利于人们更加清晰地理解“好”的意义功能和结构功能,有利于对外汉语教学。

参考文献:

[1]陈健《“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多角度研究》,《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华中师范大学。

[2]胡裕树《现代汉语》,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

[3]李晋霞《“好”的语法化与主观性》,《世界汉语教学》,2005年第1期。

[4]陆俭明“程度副词+形容词+的”一类结构的性质,《语言教学与研究》1980年2期。

[5]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第227页。

[6]邢福义.南味“好”字句.《语法问题思索集》.1995.

[7]熙,《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陈璐,华中师范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现居湖北武汉。本文编校:陈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