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而不耀 华而能实

时间:2022-10-17 11:52:55

最初接到采访李光华老师的任务,是在年初,不巧遇他身体违和,住进医院。春节后他出院,身体还在恢复期。当我又拨通李老师的电话时,他刚刚送走一批毕业生,第二天又要带民乐系师生去山东演出,采访就定在了当天下午。

为了节约时间,我事先叮嘱李老师给我准备些文字材料。然而,报刊杂志上几乎找不到对他的报道,李老师对此甚为抱歉:“好像从前有一些这方面的文章,我都没留。”

这些天我作了些准备,但只在中央音乐学院校园网民乐系师资介绍的资料中,查到李老师的资料。千余字的简历,概括了李老师“市青联委员”、“区人大代表”、院“先进个人”、教育部“宝钢教育优秀教师奖”、“北京市优秀教师”、“北京市师德标兵”的荣誉头衔;介绍了李老师编著的如《民族器乐曲博览琵琶分册》《琵琶演奏与练习》《琵琶演奏法基础教程》《名师教琵琶》《优秀琵琶曲精选与解析》等教材;列举出了李老师的学生,他们是从八十年代至今,几乎占据了国内琵琶舞台上的半壁江山的人物,如何树凤、吴玉霞、张强、樊薇、蒋婷、兰维薇等。

于是,李老师在我心中有了些许印象。

一“中”一“西”,音乐悟道

李老师的家在中央音乐学院一座高层建筑里。敲开房门,三室一厅的居室雅致明净。刚过花甲之年的李光华教授气宇轩昂,满面笑容引我来到他的琴房。刚坐定,李夫人静静地从身后递过一杯清茶,我转身望去,一个娴静淑雅的侧影,清清爽爽,似乎和面前热情的李老师形成对比。李老师忙介绍:“夫人在学院的宣传部工作,写得一手好字。女儿原来学过表演,现在本院民乐系读研究生,专业随我,长得更像她母亲。”

李老师对一家人介绍后,开始叙说自己四十余年的从艺生涯。

北京生长的李光华出身贫寒,除他外全家无人与音乐结缘。他小时喜欢唱歌,一上中学就被音乐老师看中。初中毕业时,他冒失地在报考艺术学校的考场上唱了首歌,便顺顺当当进了北京艺术学院(后为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学校指定他学琵琶。琵琶,那时的李光华还是第一次听说。苦出身的他懂得用功好学,学艺不久又幸运地投到琵琶大师刘德海门下。刘老师博采众长的精湛技艺,富有创新意识的开拓精神,给了他充分的养料和受用一生的启蒙。刘老师的品德与艺术,从此在李光华身上生根发芽。

附中毕业时进入中国京剧院――当时演京剧《红灯记》的革命样板团。现代京剧改革把以前四大件的伴奏扩大成小乐队的形式,李光华的琵琶,不仅为剧情增添了威武之声,他也因此磨砺出扎实的乐队演奏的功底。

“你想啊,”李老师回忆道,“我在学校掌握的是独奏曲的训练技巧,几乎没有与乐队合作的演出经历。京剧乐队中,琵琶不是主奏乐器,需要与其他乐器合作,演奏者就要去找那种在音乐的唱腔中进出的感觉。

京剧伴奏中的很多加花与速度的变换,根本不是乐谱上的一板一眼,它其中蕴含着轻重、音色、味道……这些要靠演奏者与演员的默契配合。这些对我这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来说,真是受益颇多。”

这段经历,把李光华手里的琵琶,通过偌大的京剧舞台泡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几年后,中央乐团演出交响乐《沙家浜》,李光华被借调到中央乐团,融入管弦乐队中。一直在民乐里转的李光华,音乐感觉突然错了位,他的琵琶声在一派和谐的管弦乐中,声音如一团毛刺。李光华反复琢磨怎么将琵琶的个性与整个乐队融为一体。那时,把琵琶放进交响乐团,是想在西洋乐队里透出中国味来。作为这种“中西结合”的音乐实践者李光华,对民族乐器的特点有了新的认识。

这段在西洋管弦乐队的经历,让李光华对琵琶音色、音量的运用和表现力上有了更理性的认识,并丰富了他演奏的想象力。

其实,李光华的琵琶学习,得益于附中三年的扎实基础。此后在事业上的成就,尤其是教学领域的斐然业绩,与他在一中一西两个音乐环境的历练密不可分。他对琵琶演奏教学的悟性、灵性和思考,正是从此时起被激发,从而在他的音乐道路上一次次迸发出智慧的火花。

亦“开”亦“和”,成就斐然

七十年代中期,中央五七艺术大学成立,聚集了培养音乐人才的队伍,李光华作为第一批五七艺大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后恢复初期的暂用名)的老师,开始了在中央音乐学院这个最高音乐学府的琵琶教学生涯。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在李老师颇有成就的学生中,何树凤、吴玉霞的名字映入眼帘。

那是1980年的上海,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届全国琵琶比赛。十多年被禁锢压抑的几百名全国各地琵琶人才,聚集一堂,展开激烈的竞争。比赛的结果是何树凤获一等奖,吴玉霞获二等奖,潘娥青获三等奖。这前三名获奖选手,竟然师出同门,都是李光华的学生。

当时的李光华,才三十多岁。之后的二十多年,在海内外举办的各项琵琶大赛中,李光华的学生经常获得大奖。尤其是在台北举办的海内外琵琶协奏曲大赛的前三届中,李光华的学生都获得了金奖,其中第三届中他的学生又一次囊括了金银铜三个奖项。

提起当年的比赛,吴玉霞回忆说:“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不巧赛前父亲病危,我着急赶到上海守候父亲,没有心思比赛。这时,李老师从北京发来一封急电,措辞严厉又十分恳切。他要求我赶快回北京参加选拔。他说:‘这次比赛对你的意义很大,取得好成绩才是对父亲养育之恩的最好回报。’老师的教导,让我含着眼泪离开父亲回到比赛现场。后来,我取得了二等奖的好成绩,以此祭奠了父亲的在天之灵。”

当时,何树凤的父亲也同吴玉霞的父亲一样,正躺在医院里。二人在比赛中的出色表现,使她们同时成为80年代琵琶界最耀眼的新星。尤其是吴玉霞,因为获奖从北京舞蹈学院的一名乐队伴奏员,一跃成为中央民族乐团的琵琶独奏演员。吴玉霞的这次成功,与李老师的精心培养和独具匠心的慧眼密不可分。正是在他的一再鼓励之下,才让这个从小喜欢琵琶的吴玉霞没有临阵退出,从而脱颖而出。李光华老师曾经评价吴玉霞说:“吴玉霞的演奏有时如水墨,愈晕愈淡,渐至无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呈现出强烈的文化韵味,这点正是我看好她的地方,也是她迥出于时辈而又为同龄人所不及之处。”

这些简捷生动的语言,涉及到技术和修养等方面,显露出李老师教学中的智慧与悟性。

李光华说:“学生小的时候机能好,接受能力强,但理解能力差,应该侧重机能训练。而到本科生、研究生以后,技术技巧的发展已经不是主要的学习目的。如何加强学生艺术上的全面修养和文化品位,挖掘专业演奏人员参与创作的能力,提高民乐学生的整体文化素质和能力,才是我们培养一个出色民乐人才应该重视的。以前的研究生教学,多停留在跟一位名师磨几首古曲名曲的局限上。”为此,李光华一方面强调附中学生“狠抓技术训练”的一贯方针,另一方面,在民乐系研究生教学中加入《中国古典音乐文献》《基本作曲技术》《世界民族音乐》等课程,实践着他对民乐高级人才综合素质培养的理念。

益“华”益“实”,真情一生

开朗热情的李光华,为人诚恳,爱交友,爱美食,也爱聊天。学生获奖,他要请客;系里开会,他请同仁到茶社品茗;演出成功,他一定又要破费……一次饭局,将教学问题轻松解决。

吴玉霞说:“我年轻时在李老师家上课,李老师每次都管饭的。”

樊薇说:“外地来的学生上门求教,李老师从来有求必应,热情帮助。”

兰维薇说:“入音院前,我利用暑期从成都赶到北京拜师,李老师牺牲了暑假为我上课。”

学生们发来短信说:“老师,您发给大家的汉堡真好吃,谢谢!”

采访时,一个补考不及格的学生打来电话,请求系主任为他向主课老师说情。

……

一次在辽宁省辽源市出差,李老师看好当地一个琵琶人才,千叮万嘱,希望女孩报考音乐学院附中。年考后,李老师在录取名单中没有看到女孩的名字,问原因才知是家里穷上不起学。李老师马上打电话:“学费不收,路费我出,但这个孩子一定要来我院附中上学!”在李老师和社会力量的支持下,这个穷人家的好苗苗,终于成为音院附中的学生。几年后,女孩成绩突出,而她手上的琵琶,至今用的还是李老师家的。

“不摆架子不居高,爱才惜才情同父母”这便是学生心目中的李老师。

生活在学生中间,已过花甲的李老师,身上永远有股青春旺盛的精气神,心里永远跳动着一颗年轻的心。

李老师和小提琴教育家林耀基、国文教师方承国是学校出名的“三剑客”。林耀基教授在世时,三人每天早晨必一起聚会到顺峰酒店吃早茶,谈天议地、说古论今,一直坚持数年,俨然成为音乐学院一道风景。

李老师说:“我一向钦佩林先生的为人为师,钦佩他聪明过人的教学绝招。所以自七十年代末与林先生在中央五七艺术大学熟识,至今三十多年,一直很要好。林先生是广东人,喜欢吃早茶,我也对此有兴趣,再有方老师加入,慢慢竟然成了生活中不可缺的习惯。每日清晨,三人酒店小聚神侃,经常在悠哉中思想交锋,碰撞出火花。我们三人中,方老师安静,我和林先生能聊。经常我与林先生侃在兴头上,方老师递上一张小纸条,已经将我们两人的刚刚的谈话总结出一段古训!说起来,这吃早茶意思大了,好多人都羡慕我们这个组合呢。”

事业成功有人靠死用功,有人靠悟性和触类旁通,李老师似乎属于后者,他对琵琶理论的总结,经常在生活的点滴中获得灵感、发现新思想、领悟新观念。

说到这,李老师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光而不耀,华而能实”、“功成弗居,然终不去”。

这是方承国老师为好友写下的文字,只言片语,富有哲理,为我们刻画了一个多么生动的李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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