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彩绘植被图

时间:2022-10-16 01:50:35

【摘要】当一幅百万分之一的青海高原植被图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刻,就一定会惊讶感叹大地之母所造就的这块高地,竟然五彩缤纷,色彩盎然,那些高峻的冰峰雪山,那些湛蓝翠碧的湖泊,那些蜿蜒飘流的江...

高原彩绘植被图

我到研究所不久,就被组长召集到大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已有所长冯浪带着行政、业务上的工作人员早在迎候。我还以为是欢迎什么高级领导,因为生物所的前身是中国科学院青海分院,院长由当时的省长袁任远兼任,副院长是省科委副主任冯浪担任,他也是高干。汽车喇叭声响了,进来两辆嘎斯69卡车,车身涂满了泥泞,大家鼓掌欢迎。原来是野外考察队的同志们辛苦了大半年,安全回来了。所长和大家一同帮着卸车,扛标本、扛工具箱和搬运行李,一时,显得热火朝天;问好的、握手的、说笑取闹的,霎时,热闹非凡。领导和干部欢送、欢迎野外考察队,已经是研究所多年不成文的规矩。

野外队的研究人员,个个都是脸膛黝黑,满身尘土,大家寒暄间,一位动作麻利操隆重河西口音的人引起我的注意。问组长,才知他是周立华,甘肃玉门人,稿植物分类的。我出生于敦煌,难怪对他的语音那么熟悉亲切,后来见面便有了许多话题。

周立华1958年在兰大自然地理专业毕业后,起先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在北京的青甘综合考察队,很早就参加了柴达木盆地和青海祁连山地区的资源考察。三年后又转入中国科学院青海分院从事科研工作。那几年,全国经过,国家突然进入经济困难时期,中央决定整顿,科研机构需要调整。1961年,周立华跟随省科委主任刘呈云和冯浪副院长前往西安,参加西北局科技工作会议。当时,西北局的领导高瞻远瞩,认识到科学技术对西部建设的重要意义;虽然,青海分院需要撤销,却坚持保留了高原生物研究所,未来的大西北发展离不开生物科学,中国科学院青海分院撤销后,1962年生物所直属中国科学院。易名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机构变了,人员要调整。为了集中力量搞好西北地区的生物考察和研究,为了将来的西北经济技术开发和建设打基础,所长冯浪到处求教于贤哲前辈,探讨建所方针,四处网罗人才,充实研究所基本人才阵地,周立华原本在分院工作过,又曾经在综考队共事过的崔由文专家举荐,便自然成为了所长所器重的高生所元老。

学自然地理的人清楚,随着青藏高原的隆起,使高原植物发生了新的适应和变化,有了那样的地貌、土壤和气候,也就有了高原上形形的独特的花草林木,这一切早已引起国内外许多生物学家的注意。周立华对高原植物情有独钟,不久,他又被派去中科院西北水土保持生物研究所,在崔友文先生的指点下,继续进修学习植物分类学,并对石竹科植物有广泛深入的研究。

周立华潜心学习三年后,回到青海,继续在高生所专门从事高原植物分类与区域分布的深入研究。并应邀参加了《中国大百科全书生物学卷》的撰写工作,还先后参与了《中国植物志》、《中国高等植物图鉴补编》、《植物志》、《青海植物志》、《青海生物志》、《藏药志》等33部专著的编写工作。那年,我已经被调改行做了新闻记者,老周来找我,他高兴地送我一套他主编的《青海植被图》,我欣然接受这一珍贵的礼品,它是他们多年吃尽苦难完成的研究成果,太不容易了!

当一幅百万分之一的青海高原植被图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刻,就一定会惊讶感叹大地之母所造就的这块高地,竟然五彩缤纷,色彩盎然,那些高峻的冰峰雪山,那些湛蓝翠碧的湖泊,那些蜿蜒飘流的江河,那些苍凉的荒漠和那些起伏跌宕的沙丘沙滩的分布区域,都让专家们根据他们的考察研究,涂染上了紫红黄绿淡红淡绿淡蓝的曲曲弯弯的线、道、片、面,粗看,似乎是大脑的沟豁,又像是物种的基因染色体,再看仿佛是电脑屏幕上反复出现的智商测试图。结果,看清图例说明之后,方才明白,那是科学家用不同的色彩,在青海地形图上所表示的各种植被类型。这是由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周立华研究员为主编,汇同许多专家,集数十年的时间、精力和智慧,将落叶阔叶林、常绿针叶林、落叶阔叶灌丛、常绿针叶灌丛、草原、灌木和小乔木荒漠、高寒灌丛、高寒草甸、高寒草原、高寒荒漠、草甸、沼泽、、栽培植被及无植被地段等,分为17个类型,清楚绘就在纸上。

老周看我如此激动,他连连说,这是大家的成果,我们毕竟亲自调查的地方有限。虽然我们采集和收集到青海40多年的植物调查资料,很多植物分布名录资料都来源于青海省林业局、省草原总站,他们的足迹遍布每个草场,接触牧民群众也多,这些生产单位的科技人员和基层农牧部门密切联系,有的长期生活在乡村牧场,对当地的草原了如指掌,有了他们的无私帮助和支持,我们的植被图才能细化到百万分之一,光靠我们几个那一天才能完成啊!

当植被图初稿完成后,对有些存在疑问的地方,按照卫星假彩色合成片,到实地核对。青海草原面积辽阔,单靠几个人是无法一一徒步跑完,为了做到精确无误,老周他们请省林业局和草原总站的老同志一起审定核对,并对海南一片赖草草原进行了补充修订。老周接着也感慨地说,青海植被图,是集青海省40年植物考察的大成果,虽然获得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三等奖,并非我们高生所一家的成果,是我们大家的成果,填补了青海的空白。他们运用地理绘图法绘制的三百万分之一、二百五十万分之一、一百万分之一《青海植被图》的制图水平,已被全国同行专家所确认,在全国占有一席之地。

青海省植被图只是全国植被图的一部分,直至2009年12月,全国植被图终于全部完成,并获得优秀科技成果奖,当然青海植被图也在其中。我俯身细看植被图时,想起老周讲过的许多故事。

那是1962年的7月,周立华随同考察队深入祁连山一带进行植物考察。祁连山下,七月的草原是一片绿色的海洋,金黄的赤红的花朵像飘动的彩霞,流淌的小河唱着梦中的歌,草味花香是惹人的奶酒。他和同事王生新分为一组,骑着马儿前往托勒牧场调查。黑河源头草深水急,一对儿谈情地黄鸭,陡然从河边飞起,老王的乘马突然被惊吓得往起一跳,摔下老王,疯狂地向前奔跑。老周下马看老王还算没有大伤,就翻身上马两脚一夹,便向奔马追去,直听耳际风声呼呼,眼看着快要追上了那马,岂料它使着性子跑得飞快,简直就像是在赛马场上,恐前绝后地狂跑起来,不觉追去一两里路。突然,前面出现一条大河,前边的奔马猛然止步停了下来,老周立即下马,轻轻地靠拢过去,迅速抓住马缰,而马猛地转身抬头,幸好缰绳已经被老周紧紧挽住,那马也再不使性子。总算牵马回去,和老王采集到黑河两岸不同类型的丰富植物标本。

老周对青海植被地了解是扎实深入而又细致的。1987年,他在西宁召开的“青海湖生态环境及防止恶化对策”的研讨会上,依据自己的调查研究成果,提出了让人们信服的新观念。他认为,青海湖的水位下降,主要是大气干旱所致,而以往人们所强调的是人为因素为主的说法不确,认为活动影响甚微。

他俩进入黄草梁乡采集植物标本,正当在帐篷内向保管员(懂汉语)询问核查标本、了解在牧场的分布、牲畜的适口性和藏语名称时,陡然,一连串惊雷炸响,电光闪闪,一声声霹雳,震耳欲聋,仿佛是地震爆发,脚下的地皮也在连连颤动,几个人在惊吓中,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面对着面,个个说不出话来。此刻,食堂藏族女炊事员满身雨水,湿淋淋地跑进帐篷,大声喊道:“啊嚓嚓,太害怕,太玄了!前面的霹雳劈死了两头牛,再偏一下我们这三顶帐篷就完了!啊嚓嚓!”老周几个,竟以木讷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女炊事员,无以对答。后来,老周回想起来,真是庆幸躲过了雷电一劫。

1987年,西宁宾馆的会议室里,坐满了来自省内外许多环境保护方面的专家学者,大家围绕“青海湖生态环境及防止恶化的对策”为主题展开热烈的讨论。对于青海湖水位的下降及周边环境植被的退化和沙化严重等问题,专家们各抒己见。有些人提出青海湖水位下降是由于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湖周开荒种地,大办农场,引水灌溉人为影响所致。但周立华发言说:青海湖水位下降的原因和新疆、内蒙古在河流上游截水灌溉的人为影响不同,主要是因为大气干旱所致,人为活动因素微乎其微。因为青海湖历年水位下降所亏损的水为4.36亿立方米,而人为活动所消耗水为0.38亿立方米,仅占湖水亏损量的8.7%。青海湖是属于一个盈亏湖,湖水的多少是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青海湖的输出部分主要是湖水的蒸发。老周引用了水文总站1959年到1988年30年间湖水面平均蒸发量数据是37.24立方米,从中可以看出人为活动因素所亏损的水量只占湖水蒸发量的1%。这一观点和结论,起先是老周他们从青藏高原植被环境进行的宏观分析所得到的,从而否定了“青海湖水位下降是人为开荒灌溉所造成”的错误说法。后来,经过许多水文资料的分析研究,证明了这一论点的正确性,并被许多专家所应用。

当植被图初稿出来后,老周他们还要对一些地区,进行补点考察,还要进一步补充核实。我记得他讲过一个故事:1971年,老周在果洛久治县考察,他们在牧工扎喜的陪同下从苏乎日麻乡前往协木措湖一带采集标本。他们骑马来到一条河边,河水已经干枯,河道上没有一点水痕,到处砂砾卵石,马匹不好行走,只有一段干燥河床,表面干燥,覆有一层砂砾,走马轻松,老周便放马过去。但是,当马刚踏入河床时,前蹄立即陷入,继而马身开始下陷,渐渐下沉,吓得老周惊叫。扎西从后面驱马赶来,大喊:“危险,赶快下来!”老周翻身下马,躺倒在砂砾上,被同事拖出,扎西从马鞍后取出一条粗绳,套住马身,几个人站到高处,一点一点,把下陷的马徐徐拉了出来。扎西告诉大家,遇到这种情况,不能下去抬马,那样不但救不了马,还会连人带马一同陷进去。呵,真吓人的!老周是学地理地貌的,这才拍着脑门连连自责:“咳,我咋没看出来,这段古河床原来是一片沮洳地,下面全是泥浆,有时深不可测,真险哪!”他们一面感谢扎西的丰富经验,一面只好绕道过河。

后来,老周在考察中发现,在青海、甘肃、新疆、宁夏、内蒙古等省区生长着一种高五六十厘米,根茎横走,叶互生,花冠黄色,叫苦豆草的小灌丛豆科植物,到了夏天就会结出仿佛念珠般豆荚果实,俗名叫苦豆子,散布在地头荒地上,它们在和熙的阳光下,常常会挥发出一种像甘草一样的甜丝丝的香味,农民都说只要看见苦豆子,说明这里的土地就可以长粮食。苦豆子因此上被人们称作是土壤指示剂。但是这种植物有毒,所以长期以来未能利用。老周以其丰富的植物分类经验,参与了植物苦豆子分布考察与药用实验。他们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发现苦豆子是我国北方广泛分布的野生有毒植物,资源丰富;在调查中,细心的老周在考察中发现,民间用苦豆子种子做偏方治疗腹泻,常有疗效。于是在老周的建议下,和生物所生化研究室同事一起,与几个药厂联合,应用苦豆子的茎杆和种子,共同研究制造出新药物《苦豆草片》。那时,还是内部实验时期,不同剂量的新药正在老周的奔跑下,与部队和地方医院进行试验。我和同事在新疆考察麻雀,不慎吃了不干净的大酿皮,接着嘴太馋又吃了许多甜瓜,夜半时分,突发菌痢,肚疼腹泻不止,我服了黄色的苦豆子片后立即见效。后来,经大量临床实验,治疗急性菌痢效果明显。“苦豆草片”已经载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1977年版)。这是生物所将科研成果应用于社会实践,产生显著经济效益和社会效果的一次成功的尝试,为今后科学家如何使研究与生产部门相结合的方向上,走出了一条新路。为了表彰这一成功的科研探索,青海省在科技大会上给予了奖励。

一切理论研究都是科技产生社会经济效果的基础,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科学家们,他们的工作却是十分枯燥,又是与危险相伴的。我们透过植被图的每一小块黄色、每一小片绿色的点、线片、面的自然色彩中,用一百万倍的想象,三百万倍的思索,极目远望,青海省的植被图中,那一处无不透露出来老周他们踏遍青山草原人未老的串串足迹,无处不显示着他们手拿采集杖身背标本夹的雄健身影。现在大美青海的每一项建设事业,三江源生态环境的保护措施,青海湖流域的保护和合理开发利用,以及每一片草原,每一片森林,每一片湿地、每一片冻土、每一片戈壁沙漠、每一片荒寂沉静的高原土地上,修铁路,架桥梁,开矿山,建工厂,搞旅游,改良牲畜,发展草场,种植粮食和药材等等,哪一项建设项目不与这一份宝贵的植被图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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