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娜娜

"我不大和人提起夏娜娜，

因为她是个话不多、脸特冷的女生。

知道我常写稿发表，她警惕地告诫我：

“老叶，千万别写我，

不然咱们的革命友情肯定夭折。”

娜娜也是个很酷故事很多的女生。

大学四年，她一共谈了两场恋爱。

可她和那些因为寂寞填补感情空白的人不一样。

用她的话说，每次失恋她都像脱了层皮，

那是她成长的方式。"

他走了，并没有带走共同经历的美好

大一那年，我们的四人寝室来来回回就只能见到三个人。夏娜娜基本上不上课，后来我才知道，她有个玩乐队的男朋友，男生名叫阿南，是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她全部的生活都用来给乐队宣传和跑场了。

那时候我对大学生的印象除了死宅和学霸，几乎再无其他。可夏娜娜明显不属于这两种，确切地说，在这所理工学校，长发长裙文艺入骨的她跟谁都不同。她有太多充满魅力的细节，譬如用彩色铅笔盘头发。一揪一挽一簪，她就以教授这个盘发的小技巧俘获了我。

娜娜曾说并不想学计算机，她的理想是写歌词，她写阿南唱。“如果还会作曲就更好啦，那样阿南唱的就都是我写的歌。”夜晚的操场上，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圈圈。星星好亮，可和她说起梦想的眼神相比，还是逊色了一点。

这个让娜娜着迷的阿南，我只见过一回。那次是他们乐队在绿洲公园的草地上首演，晚上本来是上机课，她用一张手绘的门票把我骗走了。演出门票是她手工画的，100张，用了半个学期。我想起她趴在桌上细细描绘的情境，感动得差点流泪，就这么跟着她走了。

萤火飞舞，人群狂热，草地的中心没有舞台，只有三四个穿着格子衫的男生。她激动地指着中间把着麦克的高个子，说那就是阿南。一向冷静的我在音浪的感召下，也跟着这群热血的文艺青年，挥手呐喊了整晚。

他们唱的都是反光镜的歌，每首歌每句唱词娜娜都陶醉地跟上了节拍。散场后，阿南走到我们身边。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青涩白净得像高中生，很难把眼前的他和刚刚那么热闹有劲的声音叠加起来。

“我们是典型的早恋坏学生哦。”散场后一堆人跑到烧烤摊庆祝，各自说起自己的青春囧事。做了20年乖孩子的我第一次羡慕起娜娜他们的生活，他们活得那么自我那么洒脱。执着、追梦、叛逆浇铸成的阿南何止让娜娜着迷，他简直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

“为成为一流的摇滚乐队干杯！”阿南举起了手里的啤酒瓶，吹玩这瓶，他们又唱了起来：“在成长的每瞬间/创造未知的巅峰/不管有多少坎坷/等待我去发现/充满勇气地面对每一次出发……”

“充满勇气面对每一次出发”，好像是温柔的铺垫，那晚的喧嚣还没在我脑海中淡去，娜娜就跟我说，她要和阿南分手了。“你记得小凡吗？就是那个吉他手，他爸爸帮他找到一家北京的演艺公司，阿南他们打算一起过去。”

那也不至于分手吧，顶多是异地恋呀。我不解，她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叶琪，你不懂的。对于阿南，梦想和爱情不能同时兼顾。他那么认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三心二意？”

原来，阿南已经和娜娜提过很多次分手了。“写代码和作曲可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也觉得我们越走越远了。他活在他的文艺中，我要学习，我也很累。”她出神地看着手中的C++课本，眼睛里一片茫然。

送别阿南的那天，娜娜跑回寝室哭了一场。痛哭之后她就痊愈了，又变回那个神秘美好的娜娜。她依旧带着笑忙东忙西，累了就去看电影。她不在网上发自怨自艾抑或是打鸡血鼓励自己的状态，这场一恋四年的感情就像一场感冒，仿佛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失恋失意的后遗症。

直到有一次，反光镜来开演唱会。那是真正的大舞台，台上的男人不知疲倦一首接一首唱着属于青春的歌曲，我和娜娜吼得声嘶力竭。她指着白T恤上的签名，冲我高声大喊：“老叶你看，反光镜的签名，我要把它寄给阿南！”

“你不恨他？不难过？”回去的路上我问她，那个想要成为反光镜的男生为了梦想离她而去，怎么能被轻易原谅？

“可他走了，并没有带走共同经历的美好啊。”娜娜思考了一会，试图用我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至少他教会我要认真，每分每秒认真地活，要真挚不隐藏，要站在阳光下，要笑得很漂亮……”

她还在细数种种，全是灿烂明媚的字眼。最后她干脆欢快地用歌声回答了我：“谁愿在失败之后留下的只是痛苦与回忆，不要让今天成为明天的墓碑。”

是阿南首演那晚他们唱的歌，“哦，他还让我知道了反光镜这么好听的乐队呀！”她站在街灯下，漂亮地笑着。

毕业分手，好的感情没有负担

单身的娜娜，很快成为计算机院里众多理科男的示好对象，社联的主席启明是最为殷勤的一个。除了相约上自习，他还为娜娜的课题设计修改代码，多次刷夜。男才女貌，外界看来这两人必成无疑，我却始终觉得启明身上差了一点魅力，文艺和浪漫，就像是他程序设定中的缺失值。

我们学院的恋人关系，多数是通过一顿饭局来促成的。还不是西餐厅的烛光晚餐，就是食堂二楼的风味食馆，随便点两个菜，直白地表白下，就成了。启明不能免俗地走了老套路，这是打安全牌。对于思维缜密的理科女生，两人合不合适在前期的考察中就有了结果，饭局不过是形式，有没有花样都无所谓。可对于娜娜这种文艺小资，表白的氛围怎么能够如此随便？我为启明捏了一把汗，可最终的结果居然是，成了！

“你真喜欢陈启明吗？不觉得他闷、无趣甚至有些木讷？”我忍不住问娜娜。把他和阿南一对比，我立马有种从韩剧跌到国产剧的落差感。

娜娜又笑了，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老叶，我们是细水长流型的，你瞧好吧。”

果然，他们的细水毫无波澜，长流了一年、两年……每周六去爬后山，每个月15号去看电影，每半年出省旅游一趟，甚至于每个纪念日，启明只会送她同一样东西：芝士蛋糕。当然，那些蛋糕自然都被室友们瓜分了。因为娜娜压根就闻不惯奶酪味。

“条目清晰得令人发指，简直就是从网上抄袭来的攻略嘛。”我再一次被理科男的思维方式打败了，更多的是替娜娜惋惜，这段恋爱谈得真是比会议日程还要严肃。

看我一脸焦急跳脚的滑稽样，娜娜忍着笑，怪声怪气地配合我：“是啊，他太愚钝了，居然不知道个性定制。我恨死那些臭芝士了！”

这是句玩笑话，娜娜很喜欢启明。真正用心喜欢一个人，那么他给的在意是爱，给的冷落也还是爱。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娜娜和以往不同了，她变得更细腻、更温柔。她会关心天气，及时嘱咐启明注意；在逛街时，总想着给男朋友添置些什么。大三期末，娜娜从考试的及格线上挣扎出来，第一次拿到了奖学金。她在同学面前毫不保留地说：“多亏陈学霸拖我上自习，督促我好好学习，所以我才能天天向上。”

娜娜告诉我，启明是一个容易让人日久生情的对象，他用规律的生活来打磨你期待惊喜的心，慢慢发现到平淡也是一种幸福，可把控的、稳稳的幸福。“我们不能总活在一见钟情的剧情中，要变得现实，脚踏实地，去钟情一个单纯简单的人。”

一个简单的人，能给你一个简单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喜是缓缓的，忧也是缓缓的，即使有了变奏，接受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毕业前夕，他们再次做回朋友。启明要出国，娜娜早已了然。毕业季，因为未来的轨迹相异而分手的情侣一抓一大把。他们洒脱地回到原点，还挥手祝福对方前程似锦。“不是所有以婚姻结尾的爱恋才是好的、值得的。恋爱就是恋爱，重要的是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们有所投入就有所得。”

如娜娜所说，他们的分手没有影响到各自的生活，我们依旧一大帮人吃喝玩乐。领完学位证的那天，后街的火锅店，娜娜和启明的朋友们又聚在一起。那时我才明白，分手的姿态原来可以这么欢快平和。他们可以笑得如此开心，是因为没有负担。一份好的感情，不应该就是没有负担，让人愉悦吗？“不考虑未来，并不是轻率没有责任心的表现，而是现在的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娜娜和杯，“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找到更好的爱情。”

连一贯懵懂的室友小雨点也来拍拍我的肩，深沉地说了句：“叶琪，take it easy！凡经历的都是恩赐，一上路就奔着终点而去，也太没意思了吧。”她和娜娜相视一笑，像找到知己。

夏风徐徐，气氛正酣。啤酒在杯里冒着泡，蔬菜在锅里咕咕响，店里的点唱机放着老旧的旋律，有人在听，有人在唱。离别的饭桌变成了哲学课堂，原来我们都是正能量的诗人啊。

“老叶，要不你写写我的故事吧。”吃完散伙饭，娜娜突然叫住我，“好让你小子别忘记，曾经有我娜娜姐这号人，在你的人生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死死地拥抱了我，我们先是不说话，接着大笑，最后抱头痛哭。

我想，没有人会忘记娜娜。她那么轰轰烈烈地释放着自己的感情，就像不会停放的烟火。她可是不恋爱就无法成长的夏娜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