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格物”

时间:2022-10-11 11:43:55

作者简介:李升中,武汉大学国学院硕士研究生。

说到儒家之经典,则不可不首推《六经》。经孔子校订,以此授门徒。《六经》自此成为儒家两千年之经典。其地位不可动摇。而与此相比,更为我们熟知的则是《四书》。经宋大儒朱子将《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抽出,与《论语》《孟子》合为四书,遂为历代科举考试之教材。而《大学》被二程视为初学入德之门也。其中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八纲目,被公认为是儒家修学之次第也。由凡入圣修学次第于兹详矣。后代推崇儒家者,甚至有将《大学》奉为万教之纲领。此语不免引起宗教人士非议,然对错是非先不论。我们便看出《大学》之重要。

正因为重要,所以便成为议论焦点。其对于八条纲目之格物一词的理解,更是众说纷纭。古今往来,不知费了文人多少笔墨。因其为八目之首,功夫次第全以此为起点,若起点不明,则何以谈修学?这便是大多数人之理解。

但末学以为,对于此格物之理解未必真如习惯思维那般,定要讨论格确切意思后,方是妥当。它本身不需要被解释,只需要去摸索和实践。与谈此话题,则不得不先将前人之解释列出,从而更能明晰我对于此词的看法。

儒学发展到宋代,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从而产生程朱理学一派。于此相对则还有陆王心学一派。此两家最为人所熟知。且两派对于儒学之看法,颇有不同,甚至互相攻伐。故我们主要便是参看比较两家对于格物之理解。

首观程朱之解格物。朱子答江德功一书中云:“格物之说,程子论之详矣,而其所谓‘格,至也,格物而至于物,则物理尽’者,意句俱到,不可移易。人之生也,固不能无是物矣,而不明其物之理,则无以顺性命之正,而处事物之当,故必即是物以求之。知求其理矣,而不至夫物之极,则物之理有未穷,而吾之知亦未尽,故必至极而后已。此所谓‘格物而至于物,则物理尽’者也。”①

此便是朱子对于格物之解释。详细明白。接物而穷究物理。欲以此来穷究天下物之理也。而朱子注《大学》以为其原文错简,遂凭己意,调整原文,且补以格物一条。云:“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知,在既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②其志高矣,其愿大矣,然其事之不可行,可弗待言。天下之物多矣,天下之书繁矣,岂能一人读尽阅尽之理?吾恐圣人亦无此能力。而朱子次说难免遭庄子“有涯随无涯”之讥。后世非程朱之学者,多嫌其泛滥而支离。非空穴来风。然朱子对后世之影响大矣。明大儒王阳明早年便笃行朱子之格物,与友相约格庭前竹,遂至精力疲惫而病发。相叹圣人不可做。朱子之格物似乎“害”人不浅矣。

与程朱对立,陆王心学似乎是另一套理论体系。其对于格物之理解自然有自己的看法。阳明受早年格竹之事,深觉朱子之格物,将心理判然分为两物,乃义外之说。而阳明先生训格物云:“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③此格物一出,则将泛滥于外物之人拉回向内看。对于程朱泛滥之病着实一剂良药。而其末流亦不免有流弊。抵之者嫌其空疏。后对于格物之解释各种各样。印光大师就理解成与物欲格斗。亦有训为格除物欲者。

由以上可见格物官司着实打的热火朝天。而对于格物之理解甚至可以看作是不同人对于儒学的理解。到此我们不得不回到文前末学的观点。何以说格物不需要被解释呢?譬如朱子,其一生实践着他的学说,用一生之时间践行着他理解的“格物”。虽然其对于儒学的理解受到后人的批判。但没有人怀疑他在儒家的地位。虽不能遽然称之为圣人,但亦不失为贤人。儒家之学,目的便在为圣人。吾人可以说朱子之格物泛滥而支离,然这是对于我们自己而言。对于朱子,其践行一生之格物,又岂能以简单的对错来分别之。其在为圣的道路上兢兢业业,刻苦敏求,他的一生与他的格物合二为一,他的生命因此而不同。他在儒家里的地位,亦无人能否认。如此说来格物又岂须解释须训释?

阳明先生,早年因格竹而致病,后发现行不通,便转向他处摸索。后于龙场悟道,发明致良知之说。有了他自己对于格物的解释。然若无早年之格竹经历,又岂能促使他向前摸索。平心而论,朱子本人亦未尝要人对着竹子傻看,以此谓之格物。阳明先生早年是自解错了朱子之意。然而对于自己所理解之格物不顾一切的实践,自诚而明,才有了后来的龙场悟道。由此看,则说朱子对阳明之恩亦大矣。

由上可以看出,朱子也好,阳明先生也好。他们的“错”并未妨碍他们的为圣之路,反而变成了一种助推器,促使他们更加接近目的地。

所以末学不得不说,格物不须被训释,只须被实践和摸索。我们对格物的理解,可以随着实践的累积而不断更新。我们对它的认识也将更深。好像一人刚见一屋,则只见其轮廓大概。走进则见屋内大概,居于此,久之则见其房屋之细节也。亦何必非要执着于训释其意思。埋头与故纸堆中,穷尽精力,耗尽时间。最终考究出的意思未必“对”,而他人实践着的“格物”未必就错。末学如此说,或许会遭到训诂学家的训斥,但这便是末学自己的理解。不一定对,然未必是错。

闲话不说,依末学之见,无需争论“格物”解释的对错。何载?庄子曰:“与其是尧而非桀,不若相忘而化于道。”(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国学院)

注解:

① 转引钱穆:《国学概论》,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第221页

② 朱熹:《四书集注章句》,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7页

③ 施邦曜:《阳明先生集要》,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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