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塘:人类足迹最少之地

时间:2022-10-11 02:54:22

初来乍到羌塘的人,都会为磅礴绵延的群山阔谷所震撼,但面对恶劣的环境,却也会问:“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作为一个出生并成长于上海的人,我不曾对这样的荒野有具体的认识,直至2006年那次穿越。不仅是我们好奇于这片没有人类驻留足迹的土地上的其他生命,野生动物们也常常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们这些过客。

2005年初秋的一天,我收到来自WCS(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首席科学家乔治·夏勒博士的一封电邮:“蔼黎,你是否有兴趣组织一次在青藏高原上的冬季野生动物调查?”我回复说:“好的。”1个月后,我收到夏勒博士寄来的一个邮包,里面是一本英国探险家韦尔比(Wellby)撰写的书籍。翻阅之后,我意识到,我们设计的行程是要重新探访韦尔比在100年前行走过的地方。

2006年11月,我们开始了行程。在进入调查区域之前,我们拜访的最后一个人类建筑是位于阿里日土县的一座古老寺庙。此后1个多月的时间,我们行走在开阔的、白雪皑皑的平原中,每天依赖地图和GPS寻找前进的方向。庆幸的是,和韦尔比的毛驴、马相比,现代交通工具让我们的旅行便利了许多,使得我们有足够时间对遇到的动物、经过的草原进行系统记录。

我们所在的这个区域,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我们记录到的最低夜间温度是零下35摄氏度。每天,我们向东行进40公里~100公里,在太阳落山前扎营,以便我们有足够的自然光来检查我们记录的数据,准备晚餐。河流都已冻结,砸冰取水是每天的晚间功课之一。曾有一些朋友问我,那次行程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不假思索,我的回答每次都是:“在1200公里的行程中,我们没有遇到过一个人类,看到的生命都是野生动物。”

在此之前,我在纽约参加培训的时候,曾看到WCS在2003年发表的世界人类足迹地图。WCS和哥伦比亚大学的学者们选用4种人类活动指数(人口数量分布、土地转型状况、人类获取资源所用的通道、电力设施),对全球人类足迹分布进行了计算。那时,我便注意到,在我国西部有一片辽阔的土地,人类足迹的指数仅为0~1,被列为未受人类干扰的“荒野之地”。然而,作为一个出生并成长于上海的人,我不曾对这样的荒野有具体的认识,直至2006年那次穿越。不仅是我们好奇于这片没有人类驻留足迹的土地上的其他生命,野生动物们也常常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们这些过客。

这片神奇的土地,位于青藏高原的西北面,昆仑以南,可可西里山脉以西,是一片神奇景观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个系统的名字叫“羌塘”,藏语发音,意思是“北方的平原”。羌塘草原总面积超过60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是卧躺在世界屋脊上的大草原。

我们国家拥有世界最多的人口数量,却仍拥有这样一片广袤而且人口密度小于每平方公里1人的区域。那次调查之后,每次看着WCS制作的全球人类足迹图,看着西部那片高高隆起的区域,我都会由衷地高兴,高兴于我们为自己和后来的人保留着这样一份神奇。

初来乍到羌塘的人,都会因为磅礴绵延的群山阔谷所震撼。但面对恶劣的环境,却也会问“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 有位西方探险家曾这样描述:“这里除了风,没有其他痕迹。”其实,羌塘有着太多被博大辽阔和单调空洞这些初始印象所忽略或蒙盖的真实内涵。

羌塘是我国高原现代冰川分布最广的地区,有念青唐古拉山现代冰川、羌塘高原现代冰川、唐古拉山现代冰川、昆仑山现代冰川等众多现代冰川,总面积超过2.5万平方公里。面积超过2平方公里的湖泊达490个,总面积占中国整体湖泊面积的25%以上。虽然纬度在北纬30多度,但因为海拔高,羌塘的年平均气温仅在10摄氏度左右,降雨量少,蒸发量高,这里是一个没有高大树木的草原生态系统,植物可以生长的季节仅仅限制在每年的5月~8月。

也正是如此,羌塘看起来有一些单调,然而,不出几天,你会发现羌塘给予你的另一份震撼,对于灵动生命的震撼。

羌塘草原上生活着大量青藏高原上特有的物种群落,其中包括藏羚羊、野牦牛、野驴、藏原羚、雪豹、棕熊、狼、沙狐、黑颈鹤、高山秃鹫等等。壮观和灵动的野生动物景观足以和北美的黄石国家公园、非洲的塞伦盖蒂大草原相媲美。

人类足迹指数为0~1,并不表示这里从未有人类,而是指这一区域受到的人类干扰与其他区域相比较低。从2006年开始,每次和夏勒博士一同出野外,他会时不时带上我们,在调查的闲暇之余,低头寻找石头。不是玉石、矿石,而是远古猎人留下的狩猎用石器。

在羌塘发现的史前古石器表明,羌塘的人类活动可以追溯到1万多年前。从那时候开始,当地藏族同胞在羌塘极端的环境下发展着和自然紧密相连的文化,和野生动物们和谐共存。对当地人来说,草原、雪山、湖泊、野生动物都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2008年,我随夏勒博士一同前往羌塘所在的那曲地区,对藏羚羊冬季的地点进行调研。在巴岭乡歇脚的时候,我们所在的政府大院外,停着好几辆摩托车,摩托车的主人们正在剪羊毛。剪羊毛对于牧民来说是件大事情,一般是春季剪山羊绒,而秋季剪绵羊毛。

男人们拿着羊毛剪子,吆喝着把200多只绵羊集中到一个羊圈边上,然后高兴地冲进羊群,先把个头大的绵羊拽着后腿拖出来,摔倒在地,用绳子捆住3只羊腿,就挥起硕大的羊毛剪开始剪起来。干得起劲时,不知哪个小伙子突然唱起歌儿来,几个人也纷纷露着笑容,随着唱了起来。

夏勒博士坐在屋里,看着外面的热闹,和我说起一段他和一位羌塘老友的往事。那位老朋友叫普穷那拉,是当地的牧民。他们认识是在1991年。那时夏勒博士正和来自自治区林业局、高原生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一同在羌塘进行一次野生动物调查。当时,普穷的家就是个牦牛毛编制的帐篷,和其他牧民家庭一样,他们的家畜群由绵羊、山羊和家牦牛组成。他们所在之地的海拔是4900米,已经位于牧草草场的北部边界了。再往北,就进入无人区,绝大部分是贫瘠的荒漠草原。虽然草场质量不好,但那里的草还够养活他们的家畜。那时,普穷的家就在帐篷里,他们在12年前从南边搬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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