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就要来了

时间:2022-10-09 01:57:56

爱是什么?爱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看这个人你会心跳会心动,会不知所措,会茫然到发傻,会浪费掉所有时间来想这个人。

爱是什么?爱是一幅永远画不好的画,用笔再好,也可能浓了,可能淡了。是一篇永远写不好的文章,写得再好,也可能多几十个字,少几十个字……

而初恋是什么?初恋是挂在枝头上最美丽的那颗红果,还青涩,还羞涩,可是,因为是第一枚,所以,分外的动人了。

奇怪的是,你甚至会忘记那个人的长相、因为,你心里太集中想一个人时,这个人就会变得模糊起来。他颈间到底是不是有一颗痣?他的声音到底是不是有些沙哑?他。到底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是这个人就对了。

你的心里,会装着一只明晃晃的灯泡,无限的亮,照着你,走到哪里就照到哪里,热热的暖暖的,又像有一万只鸽子,在心里扑啦啦地飞。

对呀,洛央夏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12

这六月的北京,槐花开了,这样的香,这样的芬芳。她早早起来,给姥姥和自己做好早饭,自己吃一点,然后悄悄推出自行车去上学。早晨,还早,可四合院已经有人起来了。

早啊,陈阿姨。隔壁的陈阿姨是个野蛮的女人,又胖又厉害,总是和陈叔吵架,可是,现在,她觉得陈阿姨也胖得这样可爱。还有窗台上那只猫,去年春天它吵闹得厉害的时候,洛央夏真是恨不得赶走它,可是现在,洛央夏希望它找到爱情。

她伸手握了一下猫咪的小爪,然后说,宝贝再见。

一切,一切都都这样的美。

她骑得很快,这样轻快这样放松,空气中传来豆腐脑和油条的香味。从前,洛央夏没有觉得北京这么可爱,如今她觉得,北京,她的北京,简直是太美了!

昨天一夜没睡好,睁开眼睛是楚良生,闭上眼睛还是他,他的影子就在脑子里转啊转的。她的心也扑腾腾地跳着,于是起来画画,一张张全是楚良生,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嘴巴,他是中世纪的美少年么?怎么画也不对,画不出他那与生俱来的俊美!

明明一夜没睡,可是,仍然觉得精神饱满,一进学校门,心里却开始紧张,马上就要看到楚良生了,马上就要看到他了!

走向教室的那几分钟,洛央夏的心跳简直要停止一般!近了,更近了!他就在里边!

昨天,他和她还在一起!他们拉着手,在风中跑着,在香山的树林里对视着,眼神是凝固的,洛央夏希望那一刻是一千年一万年,是永远!

推开教室门的一刹那,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啦!

第一眼,她看向他的座位,心里一沉,没人!楚良生还没有来。她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了,从早晨到现在的饱满情绪一下释放了出来,顿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早自习马上就开始了,也许他有事情?让人奇怪的是,“花蜜”也没有来。

真是好奇怪。洛央夏的心里很不安,她两只手来回扭着一支自动笔,心烦意乱极了。

终于楚良生和段小椴一块走进来,他们都迟到了。

楚良生看了洛央夏一眼,眼神悠悠,那里面是有内容的。“花蜜”也看了洛央夏一眼,眼睛里全是寒光,洛央夏感觉到后背发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课间的时候,楚良生路过洛央夏的身边,小声说,中午再说。

这个上午,对洛央夏无疑是充满折磨的,其实这个上午,段小椴同样是倍感折磨。她是周末的时候看到洛央夏和楚良生在香山的,那天,她恰巧也在香山!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她陪着国外回来的表姐那个时候也在香山玩。

她并不知道,洛央夏和楚良生前一天在司马台长城已经“两重心字罗衣”,而她在香山看到洛央夏和楚良生时,简直惊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灰姑娘怎么会和楚良生在一起?而楚良生的眼中,竟然都是深情,她能感觉得到,洛央夏和楚良生之间,有一种情愫在围绕,那是只有相互喜爱的人才会有的情愫!

那天她一直精神恍惚,心中百般滋味。从小到大,她都是一只骄傲的天鹅,如果洛央夏是一只小麻雀的话,她就是一只美丽的天鹅,永远那样夺目那样漂亮,那样让男生倾倒。

这个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收到情书的女孩子此时沮丧到了极点。

那一刻她又嫉妒又气愤,楚良生怎么会喜欢上洛央夏呢?洛央夏是个多么自甘堕落的女孩子呀,和社会上那些小混混在一起玩,比如那个什么沈嘉忆,而楚良生他应该是高贵的优雅的,应该和她样,说着法语喝着咖啡,然后将来在欧洲小镇上漫步的社会俊杰呀。

他们应该定期去美术馆或者博物馆,定期听高雅音乐,而不是和这些街头小混混在起搞什么摇滚物以类聚,洛央夏和沈嘉忆应该在一起才对,他们才应该是一对

为什么洛央夏和楚良生在一起了?她想不通,她别扭死了!

表姐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说,可能是例假来闹的吧。那天她一直郁郁寡欢,在洛央夏一夜没睡的时候,她也一夜没睡!

她是第二天早晨在学校门口拦住楚良生的!为了拦到楚良生,她早早就起床了。当楚良生出现时,她走上前去,我有话问你。

楚良生很优雅地微笑,可是,可是快上课了呀。

我不管!我就要说!如果不让我说,我宁可死掉!

他们骑车到了学校外面的那条胡同里,两个人支住车,楚良生注意到,段小椴的自行车是英国进口的自行车,这种牌子的自行车快顶上半辆汽车的钱了l再想想洛央夏的那辆破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他一阵心酸,他想,等他攒够了钱,一定给洛央夏买一辆好的自行车,她那么高的个子,骑起来一定很帅!

而此时,他却要面临“花蜜”的逼问。

为什么!段小椴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段小椴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不――是――我?!

楚良生一下子明白了。

没有为什么,他声音很轻,但很有力量,段小椴,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好多事情真的没有为什么,特别是感情这东西。

段小椴的眼里刹那间全是眼泪了!她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心里,她喜欢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傲气质,还有法式的浪漫唯美,她喜欢他淳厚的嗓音,喜欢他颀长的身材,虽然有些清瘦,可是,更显出异样的美。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喜欢一个男生。

可是,这个男生却不喜欢她,一点也不。他的眼里没有她,她看出来了,他的眼睛只有看着洛央夏时,才闪现出那种动人的光芒。

她哭了,哭得很委屈,没来由的眼泪。她是骄傲的,是高高在上的,她是公主,是老师和家长的宝贝,可她现在,在他眼里,却什么也不是。

楚良生很茫然,手足无措,他怎么办?

如果是洛央夏,他会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然后说,小麻雀,别哭了。如果是洛央夏,他还会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说,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就打我吧。

但现在,是这个高贵的骄傲的公主,他不知道如何对待她。

别哭了,他安慰她。

她仍然哭着,他越安慰,她哭得越厉害,又不敢放大声。他递给她纸巾,

她接过纸巾时情不自禁地想趴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不不――楚良生却推开了她。

这个看似下意识的动作让段小椴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王子么?转过身,她骑上那辆名牌自行车,疯了似地往回骑。

楚良生在后面追赶她,叫她的名字。生怕她出什么事情。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教室,楚良生看到洛央夏担心的眼神,心里一阵心酸。他喜欢这个女孩子,喜欢她的内敛,喜欢她素色的光芒,喜欢她如一粒黑色的珍珠一样,在暗夜里闪着动人的光泽。

十八岁的楚良生知道,他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见到洛央夏时的心跳,那样急切,那样热烈。

他时时盼望能看到她,哪怕只看到背影,哪怕彼此只看一眼,哪怕,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他明白自己给段小椴带来了伤害,而这是无可避免的,他只能尽量把伤害减少到最小程度。仅此而已。

五月过后,六月来了。

满校园的合欢树都开了花,一树一树的,全是那种淡淡的粉色的花,如云如霞。花开在六月,也开在洛央夏和楚良生的心里。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知道,离别,离别就要来了。

楚良生的父母坚持让他回法国念书,而洛央夏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学,倒是段小椴的成绩更好了,她准备读清华的工商管理。沈嘉忆仍然忙着写歌卖歌,因为没有名气,有的很好听的歌一千块钱就卖掉了。之前他来找过洛央夏两次,洛央夏都说太忙,因为学校管理严,马上就要高考了,其实那只是借口而已。

因为但凡有点时间,洛央夏都要和楚良生在一起。在一起,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就是好的。

他们有时在黄昏的时候来到护城河边,夕阳把他们的倒影拉得那样长,在水里,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很近,离别,也很近很近。

谁也没有说过离别,可是,离别,真的要来了。

13

高考终于结束了。成绩虽然没有下来,可洛央夏知道自己没戏,艺术考的成绩虽然不错,可因为自己文化课成绩太差了,所以,根本不抱希望。而段小椴一直很骄傲,她,上清华应该没问题,她最喜欢清华,说要做最酷的清华女生。

楚良生就要走了,手续已经办好,离别,就在眼前了,如果不出意外,到月底他就要去法国读书了。

于是,他们再次在香山见了面。在山上,他和她离得这样近,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还有呼吸中的哽咽。老城墙边上有几百年的合欢树,他们站在树下,发着呆。

她不肯哭,只是倔强地看着他,他想牵她的手,她说,不,很坚决。是的,她这只小麻雀这样伤心,伤心到不能言不能语了,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难道国内的大学不能读么?

我还会回来的,傻丫头。

不――她还是那么倔强。

要不,你到法国去找我?

不切实际!我怎么去找你?千山万水不说,我既没钱,也没有去法国的资格!楚良生这才明白,他无意间又伤了这个女孩子的自尊心!

我早就知道你早早晚晚会以这样优雅的借口离开,多好听,去留学,去法国,不要以为我会拦着你!

洛央夏,你怎么是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孩子?我以为,你不是的。

我是的!我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他们笑道,他们说出的每句话,都是箭,都在往对方的心上扎,不停地扎着。

楚良生想过放弃去法国,可父亲不同意,这个早年留学法国的男人命令楚良生必须要回到法国!一年多前他要回来时,其实父亲也坚决反对,如果不是母亲支持他回来接受一下中华文化,楚良生是回不来的!

我还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我不信!

如果我不回来,我就是死了……楚良生刚张嘴,洛央夏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不许……我不许你胡说,你的每一根头发、你的脚趾、你的牙齿、你的耳朵……你的一切都要好好的,少一根头发回来,我都和你没完。

她声音有些沙哑颤抖,楚良生拉住她的手,别说了,傻央夏,我一定回来,陪着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他和她的离别越来越近了,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每分每一秒都显得那样珍贵。她几乎天天出来,姥姥问她,她就说,去散心,心里烦。

出门,她就奔着楚良生家的方向去了。楚良生住在老北京的四合院里,独门独户。老槐树下,他早就在等着她了。他们起骑着车,游荡在北京城里,或者前门,或者天坛,更多的时候是在那条条北京的胡同里,他们骑得很慢,好像是在骑车,又不是在骑车。

有时候他们就那样骑着,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好像是唯一的语言了。

有时候,楚良生就叫她的名字――洛央夏。

她答,啊,

他就再叫,洛央夏?

在这,她说,我在这儿。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圈有淡淡的红。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想哭,可是眼泪掉不出来,她怕她哭了,楚良生会更伤心。

很多个黄昏,他们就那样绕着北京城一圈圈地骑着,他们不是要骑车,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要在起,相伴度过这最美妙又最难忘的时光。

偶尔的一次,洛央夏的自行车爆胎了,链子也掉了,她自嘲着说,我这破车,放到街上,捡垃圾的部不要。他们等待着修车师傅修车时,楚良生想,定要给她买一辆好的自行车,一定要!

楚良生还有二十天就要离开中国的时候,他们决定出去一次。

洛央夏一直想去徽州写生,画了这么多年,只看到画册上的徽州,那点点的白和灰早就印染在脑子里了。一是楚良生要走,二是自己成绩也不理想,索性出去散散心吧。钱呢,自然是和沈嘉忆去借了,反正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沈嘉忆总是这样,只要洛央夏提出来,哪怕没有,即使借,他也要给她借去。

去哪里?沈嘉忆问。

散心。

一个人么?沈嘉忆再问。

洛央夏踢着路边的石子,小声说,可以不说么?她对他,是依赖的,是感觉温暖的,好像他是她的兄长似的。

唉,沈嘉忆叹息一声,递过一张卡,刚卖了三首歌,里面是三千块钱,不够了再给我打电话。说完转身走了,他晚上还有演出,酒吧里唱歌,最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几百块。

看着沈嘉忆的背影,洛央夏呆了呆,一阵心酸泛上来,这就是缘分,他一直在身边,可是,她看不到他的好,只感觉他就应该是她的亲人,仅此而已。

他们是坐火车去的徽州。

从北京坐52次到黄山,然后再转车,随便一个地方就是景点,汤显祖有诗: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想去徽州由来已久。对一个地方向往久了,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心仪一个人久了,第一次见就有一种见过好多次的感觉。

就像对楚良生,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初见,就觉得是看见自己梦里的那个人,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徽州的。是喜欢那些山野间白墙灰瓦的房子?还是喜欢徽商留下来的那些祠堂?或者说是想去看看那些为烈女而建的牌坊?

也许每个人都会对一个地方产生这样的感觉:好像那里是前世的居所,每

当想起,便有一种柔软的疼。

火车上,楚良生找出旅游图。找到黟县和歙县,他指着地图,和洛央夏开玩笑,老师,黟和歙这两个字我都不认识。洛央夏很神气地说,那你要叫我老师啦。

那么俏皮的样子,楚良生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那样一种纵容和宠溺,让洛央夏心里又一阵痛。

火车咣当咣当地开着,他们手拉着手,在黑暗中,努力地温暖着彼此,她是他的火花,在他的心里燃烧着。心里是无限喜悦的,喜悦是一朵朵的莲花,在夏夜里开着,开着,铺天盖地一直开到徽州。

下了火车,他们打了一辆车到了宏村。终于到了徽州,在初见它的一刹那,他们还是呆住了,有点发傻的感觉。因为比原先想象中还要好很多,美得不像样子,充满了妩媚之气。

他们对着这样的美景,觉得好像不是在人间,那么美的南湖,还有残荷,婷婷地伸展出来,洛央夏走上画桥的时候,竟以为自己是那千年前的人,寻自己的旧梦而来。

他们沉默了好久,楚良生拍了拍洛央夏的头说:傻孩子,我们还是先住下来吧。

一语惊醒了洛央夏,她几乎有些感激地看着他,他多懂得她。

他们住在了当地那高大而古典的建筑里,好像依稀听到当年住在这里的女子唱京剧或者黄梅调,咿咿呀呀婉转婀娜真是好听。他们站在窗前,隔着几百年的窗棂看月光,月是几百年前的月啊,人已隔了千山和万水,却是一样的寂寞深深啊。

他们要了两个房间,是那种最老的老房子,她和他,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极暗的房子,连家具亦是百年前的,老得不像样子,可上面的雕花,分外的美。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耳聋眼花的,可是她说,孩子们啊,我一看到你们就喜欢,这个姑娘,你是不是会唱戏啊?我听你刚才哼的两段《霸王别姬》可真不错咧。

洛央夏不好意思了。

小时候经常和姥姥姥爷去看戏,那时她姥爷天天唱,她外婆爱唱“苏三起解”,一张嘴就是“苏三离了洪洞县”,那时外婆还年轻人又美,好像她真是苏三一样。

最初她被外婆带着去看戏,是乡下的戏台子,草席围成的,一人多高,也有灯光,极暗。但台上的人儿却如此吸引她,旦角们美似天仙,穿着绸啊缎的,一举手一投足,更是婀娜。她那时的想法是要当个花旦,画了彩妆,天天唱。

当时她觉得《玉堂春》最精彩,苏三一身罪服,却艳得惊人,红与黑配,再跪在那里泪眼婆娑。在洛央夏看来,她是最美丽的人儿了,她恨那些冤枉她的人,恨不能上去打人家。

台下有卖小吃的,油条、豆腐脑、粘豆包、花生、煮玉米

她不肯和外婆坐在那里看戏,一定要去扒着台子看,扒时间长了,非常累,可因为喜欢,就总去。因为离得近,可以看到那旦角的眼睫毛,是演《六月雪》,她真哭,妆被冲了,有黑线流下来。洛央夏也跟着哭,台上是疯子,台下是傻子。

喜欢看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后来她听磁带,刺刺拉拉的声音,她买的是些老带子,程砚秋先生三四十年代录的,那时录音质量不好,可她听起来,却有似曾相识之感。

而来寻徽州,也是寻前世的梦吧。

这些,楚良生总是懂得的。(长篇连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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