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支撑的爱

时间:2022-10-09 10:30:57

一个是身患绝症的女检察官,只想快点儿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个是遭遇厄运的失学少女,被抑郁症扼住了生命的咽喉。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们相遇了。在黑暗中,她们互相搀扶,互相温暖,一起走出了生命的冬季。

失去后:死神,你快点儿降临吧

2000年12月7日,济南,大雪。33岁的孟红伟迎来了她生命中最寒冷的一天。3天前,她感觉自己的左乳如针刺般疼痛,医生建议做个活检。她默默地躺在手术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知道,一旦病理结果是恶性,等待她的就是立即进行左乳根除手术。

5个小时后,她在老公李明的一声声呼唤中醒来,下意识地一摸前胸,心头一颤,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左乳没了!

然而,癌症的伤痛还在延续。7天后,孟红伟开始接受化疗,满头的秀发没有了,五脏六腑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化疗结束后,面对自己不再美丽的身体,她找不到过去的快乐,开始变得焦躁,不愿迈出家门。塌陷的左胸让她感到自己的世界也塌了一半。孟红伟绝望地打发着日子。

2002年9月,济南市长清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向全区各界人士发出一封救助失学孩子的信。当天晚上,李明拿回一份需要救助的孩子的名单:“老婆,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更加不幸的人。”

孟红伟接过名单,后面还附有几篇介绍孩子家庭情况的文章。也许是因为经历过不幸,孟红伟更能理解不幸带给孩子的痛苦。读着读着,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孟红伟想,自己得的是绝症,不知哪一天生命就会终结。与其将钱浪费在无法预测的治疗上,不如资助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名单中,一个叫赵静静的女孩引起她的注意。赵静静上初三时,父亲得了肝癌,她辍学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再也不肯走出家门。也许是“癌症”两个字激起了孟红伟内心深处难以言表的情愫,她指着赵静静的名字对丈夫说:“我们救助她!”

孩子,让我搀着你趟过这段黑暗的河

2002年11月的一天,在机关举行的捐助仪式上,孟红伟见到了赵静静。16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而眼前的赵静静黑黑瘦瘦的,看起来只有自己10岁的儿子那么高。她穿着肥大的校服,目光里充满了忧郁,没有一点儿花季女孩应有的清澈和快乐。

孟红伟一阵心酸,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那一刻,她有一种冲动,一定要把孩子脸上的阴云拂去。

第一次接触,赵静静没有更多的言语,没有亲昵的动作,但她那腼腆的笑容、瘦弱的身躯、若即若离的神态,让孟红伟心中涌起一种母性的柔情。一年多来,她第一次忘了自己的苦痛,迫不及待地想接近这个同样经历着苦难的孩子。

在孟红伟资助下,赵静静重返校园。赵静静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除了认真听讲、 完成作业之外,偶尔也会和同学说两句话。但和同龄人相比,她还是显得十分孤独和忧郁。一天,孟红伟买了一些营养品和学习用品去看她。赵静静正在上体育课。有几个同学远远地看到孟红伟来了,不停地扯着赵静静的衣袖。赵静静头埋得更低了,用余光瞟她,磨蹭了半天,才向她走来。孟红伟拉起她的手,沿着学校的林阴小道缓缓地走着。“快要考试了,是不是很累?”赵静静依然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不累!”

孟红伟说:“我听老师说你抓得太紧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注意身体。”赵静静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感动:“我怕考不好,让阿姨失望……”她咽回了下面的话。孟红伟明白,孩子是怕学习不好,没人再资助她,不禁眼里一热,难怪这孩子总是快乐不起来。“傻孩子,只要你尽了力,不管结果如何,阿姨都对你满意!”

孟红伟感到,赵静静的小手在自己的掌心里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孟红伟明白,她正在慢慢地走进这个孩子的内心。

从此,孟红伟的心里又多了一份牵挂,只要有时间,她就到学校里走一走,及时地了解赵静静的学习、生活状况。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感到活着又有了意义。

寒假到了。那天,赵静静正在寝室里收拾行李,孟红伟提着一大袋年货赶来了。因为身体虚弱,她不住地喘气,半天才说:“你爸爸身体不好,回家后,多做点儿事,好好给爸爸调养调养身体。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给阿姨。别忘了,阿姨惦记着你。”

孟红伟轻轻地将那双纤细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赵静静和往常一样,依然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突然,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孟红伟的手上。

“怎么了?”孟红伟紧张地站起来。在她的眼里,赵静静是个喜怒从不外露的女孩。

“孟阿姨,以前我一直不愿你到学校来,我怕同学笑话我。因为穷,我不得不接受救助,这让我抬不起头,总觉得低人一等。”赵静静呜咽着,“现在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真的对我好!”

孟红伟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贫困和苦难竟能夺走一个孩子所有的自信,就像癌症夺走了她的美丽,也夺走了她的自信一样。她默默地搂着赵静静。这一次,孩子没有拒绝她。看到了孩子的心结,孟红伟不由审视起自己的内心,她惊讶地发现,她和赵静静是如此的相同。

那天分手时,赵静静一直挽着孟红伟送了很远很远。“贫困不能代表什么,苦难只会让人坚强起来。孩子,没有人能让你低人一等,除非是你自己。记住,你永远都是最棒的!”对赵静静说这番话时,孟红伟感到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日子如水般流过,赵静静和孟红伟越来越亲近,那个曾经忧郁自卑的少女在爱的阳光下慢慢变得快乐、自信起来。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虽然话仍然很少,但她选择了用写信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在给孟红伟的信中,她这样写道:

“……孟阿姨,是您的关心与支持伴我度过了风风雨雨,是您的鼓励与信任让我走出了心灵的困境。最近的一次单元测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同学们还选我做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虽然有点儿忙,也有点儿累,但我能从中感受到快乐。孟阿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语言能够表达我的感激,我惟有用自己的成绩来报答您。我始终记得您说的话,我是最棒的……”

读着赵静静的来信,孟红伟突然有一种感觉:帮助赵静静,就是在帮助自己。静静的每一份快乐,都传染给了她,让她感到生活的美好和幸福。孟红伟的脸上有了笑容,她在给静静的信中写道:“阿姨想和你来一个约定,每天,你微笑着去上课,我微笑着去上班。如果有一天你不微笑,阿姨也一定不会开心……”静静回答她:“我一定信守约定,再苦再难我也会笑……”

赵静静的变化重塑了孟红伟对生活的信心。化疗伤害了她的皮肤和头发,但她觉得这不能摧毁她的美丽。每天上班前,她精心地在镜子前将自己好好整理一番,仔细地处理好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她对自己说:“你拥有爱,你拥有信念,你拥有整个世界。”揣着这份好心情,孟红伟容光焕发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在查办一起副县长渎职案件时,孟红伟带领办案组吃住在乡镇,20多天昼夜调查取证,终于结案。该案件作为典型案例,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收入《渎职侵权犯罪典型案例汇编》。后来,一位曾接受过调查的乡政府工作人员听说孟红伟是癌症患者,连声惊呼:“她不像绝症患者,倒像球场上的运动员。”

2003年8月,正在上班的孟红伟突然接到赵静静的电话:“阿姨,我考上了市重点中学――长清一中……”从赵静静断断续续的话里,孟红伟得知,赵静静中考成绩全校第一。孟红伟拿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眼泪一阵阵涌出,揩也揩不完。不知道是为静静,还是为她自己。“阿姨为你高兴……”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静静身上得到了延续。

两颗心互相温暖,一同登临生命的高处

升入高中后,赵静静学习更加刻苦。2004年秋的一天,孟红伟去学校看她。远远的,赵静静就飞奔而来,一脸的兴奋。原来,在高二理科的月考中,她又考了全班第一。

阳光穿过树阴,斑斑点点撒在赵静静身上。孟红伟发现原来那个黑黑瘦瘦的孩子长高了,阳光般的笑容让人无法想象她曾经因为自卑而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一刻,孟红伟深深地被感染了。孩子在进步,她也不能落后。化疗使她的满头秀发只剩下稀疏的一点儿,而检察官又必须在外面抛头露面。爱美的孟红伟上街买了两顶很大的帽子,将头部严严实实地罩住。有一位年长的亲戚劝她:“像你这样子,也许今天不知道明天,还拼什么命?”孟红伟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好:“如果明天死,我一定要把今天的日子过好。”

2004年12月11日,孟红伟办完案子,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正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孟红伟疲倦地拿起电话。

“阿姨,你身体还好吗?”电话里,赵静静只说了一句话,就开始抽泣起来。

孟红伟感到突然,这么晚了,这孩子打电话难道就只为了说这句话?她觉得异样:“静静,发生什么事了?”

赵静静放声大哭起来:“我……我今天才知道你得了癌症!”

孟红伟一怔,有点儿语无伦次:“静静,别担心,我没事,我已经没事了!”赵静静一边哭一边说:“我是今天才听老师说的,晚上一直在打你的电话,越打越心急。你身体不好,做过那么大的手术,还来看我……”

孟红伟心里一热,安慰她道:“静静,阿姨会注意的。”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半晌,静静小声问:“阿姨,我……我能喊你一声‘妈妈’吗?”

孟红伟拼命地点头:“在心里,我早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一股热流从孟红伟的心底涌出。在寒冷的冬夜,两颗心在电话的两端互相温暖着。

几天后,孟红伟收到了赵静静的信:

妈妈,这几天我心中一直涌动着一股冲动:想叫您一声“妈”,高尚坚强、令我深深折服的妈妈!

妈妈,您给了我一份人世间最真最重的爱,让我知道,面对苦难,该如何去做。因为有这份爱,没有任何困难能再把我打倒。

读着赵静静的信,孟红伟百感交集,立即给赵静静回了信:

静静,你知道吗,其实,你也给了妈妈很多很多。妈妈因为你,又有了重新面对灾难的勇气。在我快要对生活失去激情的时候,你的出现重新唤起了我对生活的热望。如果说我在黑暗中搀扶了你一程,你也在黑暗中搀扶了我一程……

写完信,孟红伟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爱,让人美丽;付出,让生命有光泽。

作为检察院渎检科科长,走出死亡阴影的孟红伟,全身心地投入到办案中。在查处某区公安人员涉嫌案件时,她在一个月内连续到银行翻阅记账凭证上千册,手上磨起了血泡,把银行里的几位工作人员感动得直掉泪。病后4年,孟红伟共侦办二十余起疑案难案,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约1000万元。由于办案特别认真,长清区人民检察院将她聘为案件质量监督员,每一件渎职侵权案都要经她审查把关才能结案。她先后捐款近万元,帮助受害人家属解决看病、租房问题,多次被评为“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敬老模范”。2005年3月,孟红伟因出色业绩被评为“济南市十佳女检察官”、“济南市十大杰出志愿者”。

从2005年11月起,孟红伟开始资助另一名失学儿童。她对丈夫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继续帮助这两个孩子完成学业,这样,我会在天堂里对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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