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妇检小记

一大早，村妇女主任就在广播里喊话，要求育龄妇女到镇上做妇科检查。要是在以前，我大约是不会去的，但前几天，一位儿时的女伴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叫我有些毛骨悚然。罢罢罢，咱也咬牙破费一回，就算是防患于未然吧。

去约邻居，也算做个伴，况且她近几天带下如注，正好借机认真查一查，但她舍不得花钱。唉，这就是农村妇女，有什么大病小恙，能靠就靠，实在靠不下去了再说。

妇检站里挤满了女人，因为我带着孩子，大家让我先做。进去一看，床上躺着一位正接受检查，地上等着好几位。女医生据说是上级派来的且医术高超，她戴着一次性手套，三下五除二，不到１分钟便检查完一个，检查的时间还没脱裤子的时间长。因为每个村只给半天时间，这检查室就变成了一条快捷的流水线。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女人们既难为情，又很无奈，躺在那张床上，每个人都努力用脱下来的裤子遮掩自己的身体，但这种遮掩大概只能是自我安慰。我突然觉出了羞辱。

不知为什么，前来做妇检的人，百分之百都有或轻或重的疾病，有的需要电疗，有的需要吃药。１分钟便能做出诊断来，且治疗方法也差不多，我有些纳闷。当然，我自己也有问题，叫宫颈炎，需要电疗。咱也不懂，医生说你有问题，你敢说你没问题?于是交上40元钱，惴惴地来到电疗室。一张同样晦暗的床，铺了一张巴掌大的卫生纸，心里不免忐忑起来。卫生纸是红色的，很粗糙。它卫生吗?而且竟那样小。既然来做电疗的都患有各种疾病，那么，病菌会不会跑到这张床上?那张巴掌大的卫生纸真的管用吗?电疗的过程，长则十几分钟，短则几分钟，器械却始终是那一件，在换人之际消毒吗?或者它根本就不用消毒?

我很犹豫：做吧，老觉得不卫生，不安全；不做吧，又担心病情会加重，况且已经交了钱。踌躇再三，豁上了，做!一边在心里祈祷：老天爷保佑，治好我的病；就是治不好，也千万别给我传染上什么别的病啊!

治疗开始了不一会儿，不知为什么，我就气短心慌，头晕恶心，心跳加速，仿佛随时都会虚脱过去。我问医生还要多长时间，她没好气地说：“甭管多长时间，做完自然停下来!”我的意思是，如果快完了，我就咬牙坚持，如果时间还长，我是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来的。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请求暂停，好喘息一下再接着来，因为我觉得快要死了。没想到医生火了：“就你毛病多，没见过你这样的病号!”我只好低三下四地求她别发火，谁让咱是病号呢。

后来，她问道：“你有没有心脏病?”我说：“做心电图有时正常，有时不正常。”没想到她又火了，而且嗓门比刚才更高：“心脏不好，还来做电疗，你想赖着我们呀!”我也终于火了：“检查的医生叫我来，也没问我有没有心脏病，也没说心脏病人不能做。你们当医生的不说，我怎么知道?”

怕被赖上，医生坚决不给我做了，而我也实在坚持不住，于是这电疗半途而废。走出电疗室，我脸色蜡黄，满头虚汗，软绵绵地躺在长椅上，好长时间才缓过来，直心疼那40元钱。

接下来是做B超和乳透。做乳透时，女人们成群结队，还是一样的大呼小叫，还是光着且毫无遮拦。弄个布帘子遮一下，总不难做到吧?我又一次感到了羞辱。

每个检查完了的妇女，都拎了大包小包的药品。１分钟的检查，换来了几分钟的电疗，或者大包小包的药品，妇女们该满载而归了，但健康会护送她们到家并守护着她们吗?

补记：做过妇检加电疗后，在１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的内裤总是湿的，再来月经时竟腹痛难忍。我以前从未有过痛经的毛病，便到医院去咨询。医生说，出水是正常现象，腹痛则是有炎症，并叮嘱说，电疗后要隔房两个月，否则，易引发宫颈癌。吃惊之余，我不禁心生怨悔：这样重要的注意事项，负责妇检和电疗的医生为什么不告诉我?悔不该去做这该死的妇检，宫颈炎的有无和电疗的效果且不说，这痛经却要扎扎实实让我每月痛一次了。

编后：本文所记述的妇检，不仅名不符实，且有借机敛钱之嫌，但愿这只是个别现象。中国有８亿农民，其中育龄妇女当在一两亿之间，她们为人妻更为人母，其身体和精神的健康，包括她们作为女性和母亲所应具有的尊严感，跟我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所谓建设和谐社会，正应从这样的根本处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