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酬赠哀祭孟浩然诗释读

时间:2022-10-09 09:01:14

内容摘要:孟浩然诗风清新自然,为后世所崇奉。仅在唐代,生前酬赠或死后哀祭孟浩然诗歌,皆能道出孟诗清新自然的审美特质,并为其所折服和传诵,足见孟诗淡远之致。这既是孟浩然对“清”的诗性追求,也是后世追随孟诗的审美价值所在。

关键词:孟浩然 酬赠诗 哀祭诗 释读

孟浩然,唐代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诗人,与王维合称“王孟”,诗以清新自然为主。仅在唐代,孟浩然诗作的影响已极大,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对孟浩然诗歌的推崇和喜爱,一直热度不减。唐代酬赠哀祭孟浩然的诗歌,无不是对孟诗的热衷和追捧,生前酬赠者有好友张子容、王迥、李白、王维等,死后哀祭者有王维、杜甫、刘Y虚、陈羽、白居易、施肩吾、朱庆馀、张祜、罗隐、张、贯休、齐己等。

一.酬赠类

酬赠类诗作主要是孟浩然与好友间的酬唱与赠答,或情谊深厚,或志趣相投,或诗风相近,主要有老乡好友张子容、王迥,铁杆诗友李白和诗坛盟友王维。其中张子容有诗2首,王迥有诗1首,李白有诗3首,王维有诗2首。

1.张子容。襄阳人,又名张五。两人是邻居和世交,关系甚笃,与孟浩然同隐鹿门山,诗篇唱答颇多。在任乐城令时,除夕夜招待孟浩然,“他乡遇故知”,有两首诗酬答孟浩然。其一为《除夜宿乐城逢孟浩然》,有“妙曲逢卢女,高才得孟嘉”句,一语道出了张子容对孟浩然的由衷情致:知音相惜,敬佩才气。卢女,传为曹操宫女,善鼓琴,知音者也。孟嘉,东晋名士,孟浩然本家,有“孟嘉落帽”典故,足显其才学出众。其一为《乐城岁日赠孟浩然》,有“更逢习凿齿,言在汉川湄”句,习凿齿,襄阳名士,声播天下,隐居白梅。以习凿齿来比孟浩然,同属乡贤,行迹相近,可见孟浩然在张子容心中的地位,钦佩和相惜之情溢于言表。

2.王迥。《全唐诗》传与孟浩然善,二人徜徉高蹈,交谊深挚。孟浩然有《白云先生王迥见访》和《登江中孤屿赠白云先生王迥》,写出了两人真挚而缠绵的友谊。王迥亦有诗《同孟浩然宴赋》彰显孟浩然之“英声”,王迥称孟浩然的“英声”有“屈宋”遗韵,属“才子”之美。

3.李白。一代“诗仙”,所崇拜的对象为“孟夫子”,“诗仙”交友,绘出了对孟浩然敬仰之“纯”,有《赠孟浩然》。“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淡淡几笔,精彩素描,虽是感怀的结晶却似照相的写真,行属高卧林泉的隐士,动为风流自赏的诗人,活脱出风神散朗、寄情山水的高致。李白于孟浩然之敬慕,显得由衷纯真:敬“诗”而慕“仙”,自有一种风神飘逸之致和疏朗古朴之风。“诗仙”寄友,写出了与孟浩然交情之“深”,有《春日归山寄孟六浩然》,“愧非流水韵,叨入伯牙弦”,用典“高山流水”遇知音,超尘脱俗隐逸深,幽深静谧山水新,以景比人,可谓深沉。“诗仙”送友,道出了与孟浩然情谊之“真”,有《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送友远行,“唯见长江天际流”,流者有意,一似心潮之激荡,如浩浩东去的一江春水,一似友情之真醇,若绵绵悠长的一江春水。

4.王维。与孟浩然并称“王孟”,是盛唐山水田园诗派开宗立派的人物。王维与孟浩然相交甚深,开元十七年冬,孟浩然长安应试落第,王维有诗二首相赠。一首为《送孟六归襄阳》(其一),有句“因怀故园意,归与孟家邻”,王维亦有怀归念家之想,若归去,定与孟浩然做邻居,羡慕孟浩然的退隐田园生活。另一首为《送孟六归襄阳》(其一),王维真情相劝、坦率直言:隐居是一生的快事,何必学司马相如献赋求官呢?此时王维劝孟浩然是真情相告,直白而知心,已没有了早年《送綦毋潜落第还乡》中“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的积极上进,多的是清醒认识,规劝孟浩然不要步入仕途。

二.哀祭类

哀祭类诗作主要是孟浩然去世后,部分爱戴或喜爱孟浩然的诗人为悼念其而写的哀挽或祭吊的诗,这些诗都以凝炼的形式、深沉的内容、强烈的哀悲、真切的感情,震撼人心、扣人心弦、催人泪下、发人深怀,让人深深体味孟浩然诗风的清新与优美。

1.王维。盛唐山水诗主将,与孟交谊深笃。悼念亡友,有《哭孟浩然》,二十字,除写了失去诗友的悲痛之情如汉水汹涌呜咽日夜东流一样外,更是高度赞誉了孟浩然的人品、节操、文采及在诗坛的地位。一句“江山空蔡州,”悲赞了诗友之殁是使江山寂寞,诗坛冷清的一大损失,一“空”字形象地反映了王维对孟浩然的倚重之情和悲绝之痛,王与孟,一在北,一在南,南北呼应,共同将盛唐山水诗推向了顶峰。山水虽好,无人描绘也是空好,深感孟浩然的去世,以致于襄阳山水为之失色,清代黄培芳《唐贤三昧集笺注》云:“王孟交情无间,而哭襄阳之诗只二十字,而感旧推崇之意已至。”

2.杜甫。唐诗大家,一代诗圣。杜甫对孟浩然亦是十分崇拜的,尤其喜爱孟浩然之“清”。看其《遣兴五首・其五》,有句“赋诗何必多,往往凌鲍谢”,如果说李白看重的是孟浩然的人品之风神散朗的话,那么杜甫看重的是孟浩然的诗品之清新自然,“凌鲍谢”就说明了孟浩然诗风的清新本质,鲍谢,指南朝诗人鲍照和谢I的并称,二人诗作以清新妩丽见长。杜甫称颂孟浩然诗超越了鲍谢,同时也表明杜甫对孟浩然诗的喜爱,尤其是对其清新风格,可谓交口称赞,有《解闷十二首・其六》,一语“清诗句句尽堪传”道出了孟诗的流传与影响,“清诗”是说孟浩然诗具有新鲜、自然、明丽、幽雅的特质,能清新可淡远;“句句尽堪传”是说句句都值得传诵,传承价值极高。

3.刘Y虚。开元进士,与孟浩然有交往,其诗意境清淡悠远,与孟诗相仿。诗人在越中(京口),看到扬子江暮秋景致,触发了对故人孟浩然的深切思念,有《暮秋扬子江寄孟浩然》。诗中“寒笛”二字,不仅表示夜深天冷,也表明笛声凄咽,更表露思念故人的愁绪,笛声难达,情思难传,思念婉转。“咏思劳今夕,江汉遥相望”,这两句从孟浩然对自己的思念着笔,表现两地情思相牵,想象无限。一“劳”字,显诗情婉曲而深厚,“遥相望”三字,存余味悠远。足见刘Y虚对老友孟浩然的思念之深切,哪怕有人去襄阳,也要委托带去自己的哀思和情系,有《寄江滔求孟六遗文》,此诗嘱托一位友人去搜求亡友孟浩然的遗文,多的是对死者的凭吊与褒扬。

4.陈羽。贞元进士,诗作能情景交融,属孟浩然的追随者。路过孟浩然的襄阳故居,念及孟翁诗作,感受良多,嗟叹之余,写下了《襄阳过孟浩然旧居》:“襄阳城郭春风起,汉水东流去不还。孟子死来江树老,烟霞犹在鹿门山。”陈羽对孟浩然的慨叹,一者是对孟浩然一生际遇的怅惘,一者更是对孟浩然诗作的欣赏,孟诗诗句像鹿门山上的烟霞一样,袅绕不绝,韵味悠长。

5.白居易。新乐府运动倡导者,诗歌语言通俗。游览故居,凭吊诗人,有《游襄阳怀孟浩然》。“清风无人继,日暮空襄阳”,孟浩然清丽的诗风已无人继承,感觉黄昏的襄阳一派空旷,令人惆怅,白居易也“日暮客愁新”,望襄阳山水而无人再能用诗句赞赏,不免感伤。

6.施肩吾。元和进士,为诗奇丽。有《登岘亭怀孟生》:“岘山自高水自绿,后辈词人心眼俗。鹿门才子不再生,怪景幽奇无管属。”“怪景幽奇无管属”,一语道出了对“鹿门才子”孟浩然的钦佩和羡慕,山水好自然,无孟诗赞赏,已绘不出那份“雅”致和“隐”情,直令人回味孟浩然清幽的诗风和高洁的情怀。

7.朱庆馀。宝历进士,诗意清新。有《过孟浩然旧居》:“命合终山水,才非不称时。冢边空有树,身后独无儿。散尽诗篇本,长存道德碑。平生谁见重,应只是王维。”从王维推崇的角度,表明了孟浩然道德文章的同气相应,孟浩然虽才不称时,只命应隐逸,却创造了清幽寂静的空灵境界,与“诗佛”诗境仿若。

8.张祜。爱漫游,诗多写落拓不遇的情怀和隐居生活。有《题孟浩然宅》:“高才何必贵,下位不妨贤。孟简虽持节,襄阳属浩然。”“襄阳属浩然”,一语落地有声,襄阳成全了孟浩然,孟浩然亦成全了襄阳。孟浩然虽终老布衣,无显贵却贤达,“孟襄阳”成为与后世“柳河东”、“韩昌黎”一样,皆以地名来命名,提升自己家乡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孟浩然成为了襄阳山水的第一代言人。

9.罗隐。属“十上不第”,后避乱隐居九华山。有《孟浩然墓》:“数步荒榛接旧蹊,寒江漠漠草萋萋。鹿门黄土无多少,恰到书生冢便低。”拜谒孟浩然墓,要穿过“荒榛”和经过“旧蹊”,近观坟头草萋萋,远望汉水空漠漠,油然而生的应是一种隐逸情致和落魄情怀,“恰到书生冢便低”,坟墓的高低显示了人死后礼遇的高低,属愤激之语,在替孟浩然鸣不屈,亦是在为自己叫不公。

10.张。乾宁进士。有《吊孟浩然》:“每每樵家说,孤坟亦夜吟。若重生此世,应更苦前心。名与襄阳远,诗同汉水深。亲栽鹿门树,犹盖石床阴。”“名与襄阳远,诗同汉水深”,孟浩然的名声与襄阳一样远播,诗歌同汉水一样深广,佐证了孟浩然在诗史上的地位与影响。

11.贯休。僧人。有《经孟浩然鹿门旧居二首》,其中佳句“空馀岘山色,千古共嵯峨”,道出了孟浩然的浩然气度。

12.齐己。僧人。有《过鹿门作》:“鹿门埋孟子,岘首载羊公。万古千秋里,青山明月中。政从襄沔绝,诗过洞庭空。尘路谁回眼,松声两处风。”此诗表达了作者对羊祜与孟浩然两位先贤的崇敬之情,同时也说明了鹿门、岘首二山是因此二人而名满天下。

孟浩然,以诗闻名,玄宗皇帝亦是其忠实读者,也叹“闻其人而未见也”(《新唐书・文艺传》);王士源在《孟浩然诗集序》中记载了其“五言诗天下称其尽善”的故事:“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联诗,次当浩然,句曰‘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嗟叹其清绝。”所以,唐代诗人对孟浩然的推崇与欣赏,在酬唱间与哀祭中得到了一种高度的认同与赞赏,或欣赏其隐逸风度,或喜爱其清新诗风,或慨叹其落魄一生,或讴歌其诗作影响。欣赏隐逸风度,以李白为代表,“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绘出了孟浩然“骨貌淑清,风神散朗”的隐逸形象,给人以潇洒自然,不落尘俗的印象;白居易也赞其“旧隐不知处,云深树苍苍”,归隐成为了孟浩然的最佳归宿和历代诗人的理想所在。喜爱清新诗风,最典型者为杜甫,“清诗句句尽堪传”一语道出了孟诗的真谛与审美价值追求,清代叶燮在《原诗》外篇中说“孟浩然诸体似乎淡远,然无缥缈幽深思致,如画家写意,墨气都无”,清代翁方纲在《石洲诗话》中也说“读孟公诗,且无论怀抱,无论格调,只其清空幽冷,如月中闻磬,石上听泉”。孟诗如画家写意、月中闻磬和石上听泉,可谓言清、景清和意清,清绝无代。喜其清幽者,如施肩吾,“怪景幽奇无管属”,孟诗诗意的隐逸与诗情的雅致,无人可比;爱其清丽者,如陈羽,“烟霞犹在鹿门山”,高度钦佩孟诗描绘襄阳山水的神韵与流响,油然而生“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之情。慨叹落魄一生者,最同情人为罗隐,“恰到书生冢便低”,坟头低置显礼待冷遇,既是为孟浩然鸣不平,也是在自己叫屈。讴歌诗作影响,有王维、张祜、张、贯休等,皆称颂孟浩然之诗歌影响。王维叹“江山空蔡州”,孟浩然诗可以作为山光添色;张祜赞“襄阳属浩然”,孟浩然与襄阳俱在、孟诗并自然常青;张赏其“名与襄阳远,诗同汉水深”,孟浩然诗名远播,源远流长;贯休慨“空馀岘山色,千古共嵯峨”,诗比山高。

参考文献

[1]佟培基.孟浩然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李景白.孟浩然诗集校注[M].四川:巴蜀书社,1988.

[3]柯宝成.孟浩然全集[M].湖北:崇文书局,2013.

[4]刘阳.孟浩然研究文集[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1.

(作者介绍:王波平,荆州教育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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