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书写形式浅谈

时间:2022-10-06 09:27:10

金文书写形式浅谈

金文是中国古代从商开始一直到战国时期仍然在使用的主要书体。金文主要书写或铸刻在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上,古文字学家也称为钟鼎文。因为青铜礼器以鼎为代表,乐器以钟为代表,是礼乐文化最重要的物质遗存,具有不可替代的史学价值。1925年容庚编《金文编》把商周铜器铭文中的字按照《说文解字》的顺序编为字典,从此金文成为一种书体名称。就金文本身而言,主要记录的是商周时期的礼乐和历史事件。

从金文书写形式来看,有一定的象形特征,但是又具有很强的符号性,是甲骨文之后小篆之前最主要的书写形式。现代也有不少书法创作具有金文书法的笔意,本文也正是从美学形式、认知心理学以及书法的角度去做一些小小的探讨。

每一种书体都有其特有的一些特征,金文也不例外。金文的笔画表现出强烈的曲线特征,这与甲骨文有明显的区别。其根源在于,甲骨文被刻在坚硬的兽骨或者龟甲上,书写者在刻画的时候,并不方便制作曲线的刻画,特别是转角和圆角操作,因此甲骨文笔道粗、直笔多、转折角度大;而金文尽管其制作过程无法还原,但是成于青铜浇铸之前的土坯上,书写质地远远较甲骨软,其表现出笔画纤细、曲线笔画、转角圆润等笔画特征。

甲骨文中的笔画(图1),我们可以看出,刻痕犀利果断,刚劲有力,横竖明显。这些特征在甲骨文的书写中较为常见。原因很好理解,在兽骨和龟甲上刻画标记,需要用锋利的工具凿刻才能完成,完成曲线的凿刻难度相对于横竖和斜线来说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工艺成本。这一点与在铸范上制作金文有很大差异。

金文中的笔画形态(图2),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字的笔画圆润,转角柔软。这和甲骨文有明显的差异。从形式的角度来看,相对而言甲骨文更具有刚劲有力的风格,而金文则显得更加秀气婉约(图3)。这主要是与承载两种书体的介质以及工具差异而造成的。实际上,如果稍加注意就会发现,金文自身仍然有独特的书写方式。殷商时期的金文表现出更多的象形特征,笔画上仍具有一定程度的绘画性。这说明在金文的早期阶段,由于书写介质的方便,文字形态保持了更象形更具有绘画性的特征,在这方面堪比甲骨文。

为了方便对比,下面我们就以常见的“隹”为代表,以时间为序粗略地看一下,其书写风格的变化过程(图5)。

通过图5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隹”(惟)字在不同时期所表现出的书写差异,其中1、2为甲骨文,3为殷商时期典型的字样,4为西周早期字样,5为春秋字样。笔者注意到,真正表现出明显象形特征的字符并不是刻划难度大些的甲骨文时期而恰恰是在铸范上书写最方便的金文时期。

这种装饰性较强的金文(图4),大多出现在文字较少的器皿上,随着单个钟鼎彝器上文字的数量增加,特别是西周的金文,这些装饰性慢慢演变成简单的粗细相当的线条(图6)。

通过上面的图像对比,我们还可以看出金文还有一个被忽略的书写习惯,早期的金文,排列上并没有明显的章法,同一个器物的器身和盖子上一般具有相同内容的文字,但是书写规范略有差异。早期字与字的排列没有明显的界限,西周和春秋战国时期的金文则表现出字间距、行间距的规范。作为书写艺术的角度讲这具有本质的区别。前一种情况,文字是说明礼器的作用,总体上起着辅助记忆和识别的作用,后面一种不仅对文字本身的笔画结构进行了比例的调整,还对字间距和行距进行了有意思的规范,这是对字本身和整篇文本提出了美学形式的要求。笔者认为,这是金文作为书法艺术的自觉,同时也是书法史中最重要的转变时期—字形间架结构和篇章空间分布上,表现出对美学形式的有意识追求。

所谓六书,指“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而言,这六种汉字造字和用字的方法在金文中都有表现,虽然我们对“形声”无法准确的考察。然而笔者想在这里提出的是金文及汉字所具有的与西方文字的一点差异。

我们知道汉字是一种“表意文字”,与印欧语系、特别是拉丁语系的表音文字有本质的区别。即使在古埃及时期,使用的一些象形符号进行句子编排,可以确定的是古埃及的象形文字是“表音”的拼音文字。这对于识别和认知习惯有着本质的区别,对于书法艺术生成有着前导性作用。

比如图7是古埃及象形符号组成。这个句子中的蜜蜂符号,代表发音“bee”(英文“蜜蜂”的意思),而树叶符号代表发音“leaf”(英文“树叶”的意思), 组合后形成连续发音“beeleaf”,即现代英文“believe”(英文“相信”的意思)相同的发音。在这个句子中,蜜蜂和树叶共同组成的是一个词:believe(相信)。虽然“beeleaf”和“believe”在书写形式上有较大的差异,但是它们的发音是一样的。对于拼音文字来说在这个句子中就是相信的意思,与“蜜蜂”和“树叶”没有任何关系。

由此可见,一个表音的文字不能随意地更换笔画的位置关系,更不能调换单个字的书写顺序。而这一点在“表意文字”中则不受到约束。

我们再来看看“隹”这个字变化(图5),这几个隹(唯)在金文,即3、4、5中,表现出了书写的笔画顺序、空间比例上的差异,同时,更重要的是3和4是对称书写。

这种情况并不是唯一的特例。至少在金文时期,汉字的对称写法可以拥有识别上的一致性,而这一点是西方语言特别是拼音表音文字所无法做到的。笔者认为,正是由于表意文字不受到发音标记的约束,使得在形式上金文具有了最大限度的形式自由,而形式自由又是书法艺术自觉和发展的基础,为后来的美学形式的追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黄易青先生在《上古汉语同源字意义系统研究》中就一再指出过,早期文字并非一定是语言的标记或者记录口语的符号。因此笔者也有理由认为金文并不是完全按照口语的习惯来书写的,而是采用一种更简练的直接标记最重要信息的方式来安排书写。

金文是秦用小篆统一文字之前重要的书写形式,是中文书写间架结构和谋篇布局的基础和起点,本文以中国商周时期的金文为研究对象,探讨金文在书写形式、语法结构方面的特殊性,并适当对比甲骨文和小篆,论证了金文的书写特征、识别习惯、认知结构。

金文是介于甲骨文和小篆之间的最主要书体,同时具有明显的象形特征和符号化特征,并且表现出对单个字笔画比例的调整,在适应字本身的协调和美感之外还要保持字间距和行间距的形式规范。这是金文作为书法艺术意义上自觉。这种字的比例调整和布局安排的形式自由并不受到发音的约束,为书法艺术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和传统。

王伟成,1971年6月出生于浙江义乌,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获艺术学硕士学位。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义乌市书画艺术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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