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钱钟书《围城》中的幽默讽刺艺术

时间:2022-10-06 04:35:32

浅谈钱钟书《围城》中的幽默讽刺艺术

摘 要:《围城》是一部以20世纪30年代的旧中国知识分子病态畸形生活为描写对象的幽默而辛辣的讽刺小说。讽刺艺术高超,独具一格。语言风趣幽默,妙趣横生。在《围城》中,众多人物的出场常用漫画式的笔法来勾勒,加之深刻的心理描写使人物形象惟妙惟肖,跃然纸上。语言独具特色,讽刺中充满丰富、形象、生动、令人叫绝的精辟比喻;作者还大量运用典故,从中外文化、文学中汲取营养,神形毕肖地描绘出在东西方文明夹击下中上层知识分子的生活困境和精神病态,也写出了人生追求和现实困顿之间的深刻矛盾。本文着力从人物形象塑造、语言运用两方面对《围城》中的幽默讽刺艺术分别进行探讨,了解钱钟书先生运用幽默讽刺艺术的高超才华。

关键词:《围城》;幽默讽刺艺术;人物形象塑造;语言运用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06-0026-02

“钱钟书的长篇小说《围城》是我国近代文学史中最有趣和最用心营造的小说”,自面世以来,至今已有英、法、德、日、俄、捷等多种文字的译本,被誉为新的《儒林外史》。“作者以留法回国青年方鸿渐为中心,描写以一群留学生与大学教授在生活、工作、婚姻、恋爱等问题上的矛盾纠葛以及由此表现出来的猥琐灵魂和灰色人生”。《围城》视人生为一座“围困城堡”,写出了20世纪30年代知识分子在东西方文明夹击下的生活困境和精神病态,也写出了人生追求和现实困顿之间的深刻矛盾。《围城》里面的栩栩如生的众生形象以及妙趣横生的幽默讽刺的语言是这部小说的最成功之处,也是小说具有长久生命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人物形象塑造

(一)漫画式的笔法

人物描写中的外貌描写,又称“肖像描写”,是指对人物的外形包括容貌、体态、表情、服饰等进行的描写。可以说,在《围城》里的“芸芸众生”中,几乎每个人物(唐晓芙例外)出场时作者都对其肖像进行了一番漫画式笔法的描绘,他以锋利的笔法高超地概括出一幅幅神情毕肖的漫画形象,使人未见行藏,便已看出人物的性格及作者的情感态度,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如第七章开头对汪处厚的肖像描写:“胡子常是两撇,汪处厚的胡子只是一画……他只想有规模较小的红尖角胡子,不料没有枪杆的人,胡子都生不像样,又稀又软,挂在口角两旁。既不能翘然而起,也不够飘然而袅。他两道浓黑的眉毛,偏偏根根可以跟寿星的眉毛竞赛,仿佛他最初刮脸时不小心,把眉毛和胡子一股脑儿全剃下来了,慌忙按上去,胡子跟眉毛换了位置,唇上的是眉毛,根本不会长,额上的是胡子,所以欣欣向荣。……为了二十五岁的新夫人,也不能一毛不拔,于是剃去两缕,剩中间一撮,……这也许还是那一缕胡子的功效,运气没坏到底。”看到这段惟妙惟肖的肖像刻画,一幅活灵活现的漫画就形象地浮现在读者脑中了。作者在描绘这位汪大人可笑的容貌时,对他的历史、思想、心理也一并作了讽刺,使他一亮相,就给人滑稽、迂腐的印象。

书中韩学愈的太太是个外国人,写方鸿渐初见韩太太:“韩太太虽然相貌丑,红头发,满脸雀斑像面饼上苍蝇下的粪,而举止活泼得通了电似的。”又如方鸿渐在苏文纨家见到沈太太,对沈太太的描写:“她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带进了嘴,把黯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这两段文字,都没有全面地去写人物的眼睛、鼻子、嘴巴,而是抓住人物外形的某一特征,用漫画笔法,带有一点夸张式的勾勒。写韩太太的长相,人们常说面容之丑无法形容,可作者就能将之形容出来。写沈太太,作者连用几个想象奇特的比喻来铺陈渲染,读之令人忍俊不禁而又厌恶至极。尽管在作品中,这两个人物在这时还是和读者初次见面,但他们的可笑的外表,一下子就深深地刻印到人们的心里。像这样的例子,在《围城》中随处可见。每一个人物,在钱钟书的笔下都化作一幅幅讽刺性极强的漫画,读者也在不知不觉中品尝到漫画式的幽默。

(二)入骨的心理刻画

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对于一位讽刺幽默作家来说:“一切琐庸的、可怜的、鄙陋的东西,似乎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钱钟书善于用洞烛幽微、纤芥毕肖的笔触刻画人物心理,其犀利精微的心理讽刺,使人物形象更具有立体感。

《围城》的讽刺幽默大胆借鉴西方心理描写的技巧,作者对人物的心理进行了细腻的观察和分析,并进行了深层次的艺术挖掘。如对老处女范懿装腔作势的心态的刻画,十分传神而深刻:范懿这位“女生指导”僻处山谷,年华老去,无人问津,性格也变得古怪起来。她喜欢打听消息,搬弄是非,对女性的同事总要在背后攻击几句,决不能轻易放过。听说汪太太给她做媒,求之不得,但又故弄玄虚,强自矜持,经过一番自我克制,还掩盖不了胸中的那点猴急的心情。汪处厚夫妇请吃饭,她五点钟才过就到汪家。见过辛楣以后,“像画了个无形的圈子,把自己跟辛楣围在里面,谈话密切得泼水不入”。而且处处随口凑趣。辛楣说这儿闷得很,没有玩儿的地方,范懿说:“可不是吗?我也很少谈得来的人,待在这儿真闷。”辛楣说曹禺是个伟大的戏剧家,范懿快乐得拍着手掌道:“赵先生,我真高兴,你的意见跟我完全相同。”高校长进来,辛楣乘机把首席让出来,高校长想了想后不同意,仍旧要辛楣坐,辛楣不肯。高校长让给范懿,“范小姐只是笑,身子像一条饴糖粘在椅子里”。回去的路上,她几次设法要把同行的方鸿渐、刘小姐支开,留下赵辛楣和她两个人走。她一会儿说桥太窄,让辛楣陪她走河底;一会儿说忘了手提包,让辛楣陪她回汪家去取。绘状心理,逼真如画;既不失幽默,又颇具讽刺色彩。

此外,钱钟书先生还善于挑开蒙在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温文尔雅的面纱,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戳穿讽刺对象在言行举止上的虚假性,如写李梅亭在赴三闾大学就职的路途上所表现出的吝啬心理就很有讽刺意味。启程时,他抢着买低等船票,明明是为了自己省钱,却偏要撒谎骗取别人的好感。路途中,他因为舍不得用自己的新雨衣,便找借口用别人的伞,他带了一木箱药品,准备在内地的学校卖个好价钱,却不愿意给身体不适的孙柔嘉服用。因为一包仁丹开封后就卖不到好价钱。但不给药,又显得过于小气。左思右想,忽然灵机一动,记得前些天已打开一瓶鱼肝油丸。虽然鱼肝油丸比仁丹贵,但已开封的药“好像嫁过的女人减了市价”。于是拿鱼肝油丸,给孙柔嘉服下,弄得她又一次呕吐。李梅亭这种吝啬鬼式的怪诞心理就这样在一次次的吝啬心理活动中暴露出来,给人们以厌恶之感,其正人君子的假面具也就被一层层撕下来。这样的讽刺,不同于疾言厉色的抨击,而是通过客观地揭示真想来达到幽默的效果,不失讽刺意味。

二、语言独具特色

(一)精辟的比喻

善用修辞,显示了钱钟书先生特有的幽默和讽刺,由以精辟的比喻的运用读后不禁让人拍案称奇。《围城》中的比喻新奇、大胆、极富创新性,常常把两个看似差别很大、甚至截然相反的东西联系起来,翻出新意。这种巧妙地联系形成的比喻达到了幽默的效果,增强了讽刺的艺术性,并且迸发出无穷的语言魅力。有人统计,一部23万字的《围城》中所用的比喻的数目,有数百之多。且堪称妙喻也可以说是多不胜数,美不胜收。

例如:作者写主人公方鸿渐留学快要毕业了,可他受到父亲和岳父两面夹攻才知道留学文凭的重要,“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张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有文凭,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 通过这句话,钱钟书对只重文凭不重学问和只读学位不读书的现象给予了一针见血的深刻讽刺。再如,“那女孩年纪虽小,打扮得脸上赛过雨后虹霓,三菱镜下日光或姹紫嫣红开编的花园。”雨后虹霓、三菱镜下日光、姹紫嫣红的花园本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表面上来看,它们与一个女孩化了妆的脸真是风马牛不相及。而这种创造新的比喻和丰富的联想,幽默地嘲讽了那女孩小小年纪打扮得过于花哨俗气,如同小丑。又如,作者写方鸿渐留洋归来,应邀回母校作关于“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其检讨”的学术报告。在县省立中学作演讲时,鸿渐说只有鸦片和梅毒在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使记录的女生“涨红脸停笔不写,仿佛听了鸿渐的最后一句,处女的耳朵已经当众丧失”。耳朵失去是因为耳朵里进了污秽之言,这种比喻的运用可真是新奇啊!

(二)典故的运用

《围城》的幽默讽刺还体现在作者的灵活用典上,文中信手拈来的古中今外典故比比皆是。如第八章写方鸿渐等待高松年聘他为教授,联系到机关上司驾驭下属的技巧,这个技巧就像西洋人赶驴子,在驴子眼前、唇吻之上挂一串胡萝卜,引诱驴子向前拼命,这是来自法国《列那孤》中的生花妙笔。这句话用在这儿可谓一语中的,写出了高松年的“用人之道”。

在谈到方老太爷给孙儿取名“阿丑”时,作者引经据典戏谑一番:“方鹏图瞧见书上说:‘人家小儿要易长育,每以贱名为小名,如犬羊狗马之类,’又知道司马相如小字犬子,桓熙小字石头,范晔小字砖儿,慕容农小字恶奴,元叉小字夜叉,更有什么斑兽、秃头、龟儿、獾郎等等,才知道儿子叫‘阿丑’还算有体面的。”此处通过典故的运用,写出了方遁翁的迂腐和方鹏图的愚钝,塑造了典型的封建“遗老”、“遗少”形象。

方鸿渐花钱买文凭后心里难免有愧疚之感,于是引经据典为自己辩护“圣人孔子假装生病轰走了儒悲,孟子对齐宣王也假装生病。自己买张假文凭,哄哄父亲和丈人也是孝子贤婿应有的承欢养志。”方鸿渐自欺欺人,还如此自我解嘲,真是幽默之至啊。上述众多典故,使这篇小说的语言活泼典雅又意味深长。

《围城》是一部具有很深的悲剧意味的讽刺小说,但又充满浓郁的喜剧色彩。幽默可以说在《围城》里贯穿始终,无论是叙述还是评论,都在真实的基础上不作空泛的指责,在讽刺可笑之人和可笑之事中让人悟出深刻的道理。他善于把现代主义思想与讽刺艺术有机地运用在一起,难怪《围城》被世人称为是现代的《儒林外史》。

参考文献:

[1]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2]吴宏聪、范伯群.中国现代小说史[M].武汉大学出版社,1991.

[3]林语堂.论幽默[J].论语.

[4]钱钟书.围城[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上一篇:由格罗塞《艺术的起源》谈中国戏剧艺术的诞生 下一篇:爱德华.韦斯顿和他的大画幅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