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技术的本质

时间:2022-10-04 03:58:54

试论技术的本质

摘 要:技术本质的界定在学术界一直无法统一,这是有其必然性的,不同的历史时期对技术本质的理解不尽相同,而与传统技术相比,现代技术也有其特有的特点。但技术的发展始终都是伴随人类自身的发展的,对于技术本质的探讨也不可能脱离人的本质的探讨;反之亦然,技术内在于人的本质之中,是人类的生存方式,也是人之为人的本质,所以解决技术对当代带来的问题,也要放在与人类的关系中去考察。

关键词:技术本质;现代技术;人的本质

中图分类号:NO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11-0023-03

随着现代技术的高速发展,日新月异,“技术”一词已经成为当代使用越来越频繁的词汇之一。可以说,人类自起源之日起,便与技术相互渗透,共同发展,在人类历史悠久的长河中人既建构了技术,技术也构成了人类发展不可忽视的内在力量与外在力量的统一。但是我们看到,虽然技术与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可关于技术的定义以及技术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却一直是学术界众说纷纭的,到目前为止,国内外学者都试图给技术一个完整的定义,技术本质的探讨也一直是技术哲学不可回避的话题,但始终无法统一,对技术的理解也由于立足点和角度的不同而千差万别。而由于技术是与人类相伴而生,有着内在的历史关联性,因此对于技术的定义势必受到历史的局限,所以要发展地看待技术。特别是工业革命以来,技术在带给人类物质繁荣的同时,却也暴露了自身许多的缺点,技术逐步脱离了原始的传统技术模式,而刻上了现代技术的标签,因此对于技术本质的探讨也要分清传统意义上的技术与现代技术的区别,并且放到与人类生存的关系中去考察。

一、技术本质的不同界定

“技术”一词在英语中为“technology”,它源于古希腊语“techne”,原本表示所有与自然(phusis)相区别的人类活动,尤其是表示一种技能性。古希腊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把技术定义为人类活动的“技能、技巧和方法”,他认为“一般地说来,技艺一部分是完成自然不能完成的东西,另一部分是模仿自然”[1]。因此技术在古代多表现为人类的一种技能性活动。这主要是由于在原始和农业这两段漫长的时期,人们的生产力水平比较低下,人类为了生存“主要依赖于如何获取和简单加工自然物质的技巧、经验和技能,并不断地充实而传承给后代”[2]。因此,这种与自然属性联系紧密的技能、技巧便通过传承的方式成为人类生存的一种本能性活动。

14-16世纪的文艺复兴以后,在西方文化、经济、社会、科学发展的推动下,近代技术逐渐形成了。特别是18世纪60年代爆发的以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为主要标志的第一次科技革命,机器为主的工厂开始代替传统的手工作坊,实现了工业生产从手工工具到机械化的转变。这一时期,由于工具技术发展迅速,技术活动在物质生产层面的作用越来越突出,因此,技术的客观性、技术的物化形态日趋强化,技术被定义为生产工具的总和或生产劳动手段的体系。法国哲学家狄德罗曾指出:技术是为了完成特定目标而协调动作的方法、手段和规则相结合的体系[3]。

而随着技术的进一步发展,特别是进入20世纪以来,现代技术高速发展,技术以不同的形式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技术已不再只是简单的“方法技能说”、“劳动手段说”,人们对于技术的哲学研究也不再只是单一地把技术哲学作为哲学的部门学科来看待,而是更加深入对于技术本质的认识与批判,在此基础上,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学者从不同的层面、不同的角度对技术进行批判。

马克思认为技术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或人的本质的表现,它在人的存在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是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劳动手段,属于生产力。因此,技术是人的主观目的的产物,也是人的智力的物化,并且,负载于技术中的人的主观性和自然的客观性统一于人类的活动中。在对技术的哲学思考中,马克思把技术置于生产它的人类社会生产关系和现实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中, 而“马克思的异化劳动学说和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由非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所继承,开辟了20世纪技术哲学的一个很大的流派:技术的社会批判理论。”[4]

法兰克福学派是技术的社会批判理论的重要流派,其中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分别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和第二代的主要代表人物。马尔库塞认为技术的本质是一种意识形态,他通过对人的本性的分析,揭露了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由于技术力量的介入,集权主义国家在利用技术使人们的物质得到满足的同时,却也使自己的政治意图渗透到技术中。人们依赖于统治阶级对自己的统治,把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建立在表面的富足与虚假的需求之上。技术带来的繁华只是掩盖真实的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假象,人们无法根据自己真实的内心需求与意志自由来反抗统治阶级对自己的集权统治,也就丧失了对社会的批判与否定,变得麻木,失去了精神的自由,变成了“单向度”社会中“单向度的人”。与马尔库塞不同,哈贝马斯则认为技术不是像政治那样从上取得的意识形态,而是像经济那样从下取得的意识形态,因而并不具有压抑和奴役的功能,技术只是某种具有中性的工具手段,因此面对当代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应该一味地否定技术,打碎机器,而是引入交往理性,以平衡现代科技这种工具理性。

作为第一个把技术提到哲学重要地位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则从现象学的角度研究技术,海德格尔深刻地认识到技术并不等于技术的本质,对于技术是人类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的工具性规定不是技术的本质,但我们却可以通过这种工具性去寻找,即通过正确的东西来寻找真实的东西。在他看来,技术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手段,而是一种展现方式,是自然、世界和人的构造,是一种解蔽,是要把遮蔽的东西显现出来,正是在这种解蔽的领域中构成了技术的本质。但是有别于前技术时代的这种解蔽方式,现代技术则是对人类以及自然的一种促逼,使人类也成为持存物被现代技术这个巨大的“座架”摆置其中,因此现代技术的本质就是“座架”。与海德格尔对待技术与人类关系的态度相似,法国著名技术哲学家埃吕尔也“认为技术只起一个作用,那就是‘剥去一切外部的东西,将一切事物都暴露无遗,通过理性应用而将一切转变为手段’”[5]。

斯蒂格勒在继承和批判海德格尔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人的本质由于原始性的缺陷因而需要具有代具性的技术进行补缺,因而技术作为身外之物恰恰是人自我建构的内在之物,技术先于此在,从而试图把技术置于时间性的核心来考虑。斯蒂格勒有关技术本质的思考不像一般人只是把技术作为人类身体的一般延展,认为技术是外在于人的本质之外的。在斯蒂格勒这里,技术的代具性由于延异的作用,是人类内在性与外在性的统一,技术既不是单纯的外在也不是单纯的内在,而是一种延异的关系,一种相互的交错运动,既有不同,又有交叠与重合,并且在时间的历史长河中建构了人之为人的本质。技术的代具性总是先于此在向死存在,是空间上的提前放置,也是时间上的超前,人总是在对其的追赶中并与其相互交织,形成了人类自己的历史。伯格曼的技术思想也是对海德格尔思想的继承与批判,伯格曼主要用经验范畴的设备范式取代海德格尔先验的座架,实现了技术本质认识的经验转向。但是伯格曼并不像海德格尔只是对前技术进行怀旧,他站在海德格尔“物”的思想上,提出了“焦点物”的概念,并通过“焦点实践”,使“焦点物”免于被现代技术变为手段与目的相分离的“设备”。“焦点实践”守护着“焦点物”,使存在展现出来,克服设备范式,同时它又要求人们不能全盘地否定技术,而是以一种理智并且具有选择性的态度来对待技术。一方面人们要杜绝一切以技术为中心展开的社会生活,一方面也要看到技术可以使人们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得以闲暇的时间。由此海德格尔的怀旧之情在伯格曼这里便已经不是一味的逃避技术了,而是参与实践、挑战技术的规则。

二、现代技术的本质及特征

(一)现代技术的本质

在古代,技术更多的是内含于人类本质之内的一种技能、技巧,虽然也有外化的工具的存在,但技术与人是处于一种相融而和谐的状态。但随着人类文明进入到以技术文明为主的现代技术社会,技术特别是以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为核心的高新技术,已经渗透到人类文明的每一个角落。现代社会无论在广度还是深度上都成为技术主宰的时代,技术以和人类的智力进化不成比例的速度向前发展,它在使人类的外化智力快速提高的同时却也使人类过于依赖这种外化智力而使人类的真正智力逐步退化。同时,技术指向不再局限于自然,更多地指向人类自身,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实施和克隆技术的成功甚至使“人造人”成为逻辑的必然,很多科学狂人层出不穷,他们甚至打着正义的幌子做着罪恶的事情。现代技术已变成一种“独立的力量”,已具备自身的逻辑和发展目的,不再是人类缺陷的补缺,也不再是人类借以达到征服自然的单纯的工具。技术力量的不断扩大,技术越加外化于人的本质,所以在海德格尔那里,技术的本质原本是去蔽,是一种展现方式,是要把遮蔽的东西显现出来,但这种技术更偏向于一种传统技术,这是相对于现代技术而言的,于是海德格尔又进一步揭示了现代技术的本质。什么是现代技术?现代技术就是一个无所不在的大网,把世界中的所有事物都网罗其中,人也好、其他生物也罢,全都逃脱不了技术对其的控制,于是海德格尔用一个专有词汇“座架”来称呼现代技术。现代技术与传统技术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现代技术以‘预置’的方式展现物,构造世界,使得‘物’都成了‘持存物’……‘预置’就是为着单纯的目的、留取单纯的功能,指向单纯的存在者的某种关系网络,它原则上不考虑丰富而复杂的物之物性的保有”[6]。伯格曼继承了海德格尔关于物的思想,指出“物和它的与境(context),即它的世界不可分,也和我们与该物及其世界的交往,即参与(engagement)不可分”[7]。因此在前技术时代的这种丰富的物之物性是保护性的,而“预置”则是现代技术时代中的人类对自然的加工制作,是目的与手段的相分离,正是这种“预置”的去蔽方式将表面看起来都是改造世界的传统技术与现代技术区别开来,前者汇聚天、地、人、神,后者只是向着现代技术的“预置”。

(二)现代技术的特征

现代技术与前技术时代的传统技术对比,不管是技术的形态还是与人类的生存关系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集中表现为以下几点,也构成了现代技术的特征:

首先,现代技术目的与手段的分离导致的目的单一性、手段多样性以及形态的可复制性。伯格曼认为现代人与现实交往通常体现在设备中。这些设备使人类一味地追求某种技术的功能与实用性,于是为了特定的目的,手段成了实现这一特定目的的附属品,手段可以很多样,在我们面前展现着另一番的眼花缭乱,但实际却抹杀了世界真正的丰富性。并且这种分离还导致了技术的可复制性,生产车间的流水线追求的是速度与效率,可复制性内存于其中,但抵消掉的依旧是世界的丰富性。

其次,技术与科学的不可分离性。现代技术的发展总是伴着科学的发展,技术日趋科学化,科学也日趋技术化,而在此之前,技术“主要依赖于感觉运动的技能、技术准则和描述性定律的指导”[6]。传统哲学总认为这种从经验中得来的技术是无思的,因此在古代,人们才认为技术就是手艺、技能,甚至直至今日人们依旧会给技术冠以“应用科学”的头衔。但是海德格尔指出,把现代技术看作是被应用的自然科学只是一种假象,现代物理学之所以是实验物理学并不是因为它使用了探究自然的装置,而是因为作为纯粹理论的物理学摆置着自然,促逼着自然呈现出可予以计算的力之关联体,因此实验得到了预置,而在这其中起支配作用的就是预置着的解蔽之中的促逼着的聚集,只是技术的这种本质长期遮蔽着自身罢了。因此在科学与技术的这种相互关系中,科学既不是技术发展的决定因素,同样,本人也并不完全认同海德格尔这种技术之本质起支配作用的说法,而是科学与技术处在一种延异的关系之中,既不是谁决定着谁,而是相互作用,相互渗透,一种延异的运动,因此技术与科学是不可分的,尤其是现代技术与现代科学更是如此。

最后,技术的价值负荷性。随着现代技术的高速发展,技术负荷价值已经是人们越来越无法逃避的现实,这是因为不管是技术方法还是技术产品都明显渗透着社会的、文化的和伦理等各方面的因素。最主要的一点,技术的发展是与人类的发展相伴而生的,斯蒂格勒认为技术是对人类缺陷的补缺,因而是代具性的,其自身既是外在的也是内在于人的本质之内的。所以本人得出结论,既然人类是有价值导向的,因此与人类的本质紧密相连的技术就不可能是中性的,它总要负荷着人类的价值。就像人类制造武器,不是防御就是攻击,它在制造之初就已经融入了价值选择,尤其是当代航空航天以及核能等高新技术的研发经常是一种国家行为,这之中牵扯到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因素,技术就越加不可能保持其中立性了。

三、技术与人类生存关系的进一步探讨

在我们对于技术以及现代技术的探讨中,不管是前技术时代还是现代,技术始终都是与人类的发展不可分开理解的,对于技术本质的探讨也不可能脱离人的本质的探讨,反过来也一样。吴国盛在讲到技术与人性之间的关系时曾根据斯蒂格勒以及芒福德的思想提出了人类“生物本能贫乏论”以及“心理能量冗余论”。前面我们已经多次提及人之初是存有缺陷的,他需要技术来补缺,因此脱离了代具性的人性是不可能独立存在的,但相比较人类身体能力的缺失,人类的内心世界又过于强大了,心理能量的充沛需要有形的东西显现出来,那同样也是技术,其实斯蒂格勒的代具原本就不是完全外在于人性之外的,它原本就是内在与外在两个因素的相互依附、共同起源所构成的复合体。

但我们要看到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技术与人类自身的这种生存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在前技术时代,技术的内在与外在,也是技术的人性与物性是如天人合一一般内在于技术之中的,同样它也内在于人的本质之中,是人类的生存方式,是人之为人的本质,但不管技术究竟是这种代具性的,还是人类充沛能量的外在化,总之它与人类始终都不是谁主宰谁,谁控制谁。但到了当代,在现代技术对社会的全面渗透和扩张中,人逐步被技术所取代,人的价值要通过技术来实现,在技术与人性和物性的自洽中,现代技术成为一种自在力量大大超越了自身的边界,而人在物化中进化,成为物化人,人越物化,对技术的依赖性越强,反过来人类受技术所支配,这就是技术的异化。虽然埃吕尔关于技术的自主理论稍显偏颇,但却也一语道破了现代技术给人类造成的威胁。埃吕尔认为技术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系统,它使人类的一切活动都纳入其中,技术是自我决定自身的发展,它根据自身的内部逻辑发生、发展,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体系。这种自我生长的体系使技术具有了自主性,现代技术最大的特点就是这种自主性,它操纵着人类,使人类服从自己的目的,并失去自身的自由,成为技术的产物。“在技术的自主性面前没有人的自主性”[8],人类不再掌握自己的命运,逐步走向异化。就连人对自我的关系也变成了一种开发利用,那就是“人力资源开发”,人成为单向度的人,生活变成对技术的迎合从而失去批判维度。

当然面对技术异化的现实,我们既不能持技术悲观主义的态度,也不能持技术乐观主义的态度,历史的脚步总是向前迈进的,我们无法背着时间逆流而上,虽然技术在当今给人类带了很多现实的问题,但我们不可能回到前技术时代,也不能像海德格尔那样对前技术时代一味的怀旧。同时,也要勇于面对技术的负面作用,不能放弃对技术异化的克服与人文批判,这就需要技术的发展要以人性的弘扬为中心,因为技术自古以来就不只是人类简单的工具,它与人类是不可能完全分离的,我们必须在发展技术的同时不忘人文关怀,不失人性的弘扬。但要实现人性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解放,则要把技术的进步与人性化的治理结合在一起,使技术走上人性化的道路。为此,我们必须要保证在技术发展和人性进步之间保持适度的张力,技术与人性并不是完全分处两极,也并不是完全无法融合的,一方面,人性的进步与发展对技术的发展起着导向的作用,人性的内在需要与拓展对技术发展提出了更多现实的要求;另一方面, 在满足人性现实需要的同时,技术始终是推动人性进步的重要动力。虽然技术异化的后果使传统的伦理观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一些新的标准在不断地消蚀着传统观念,这对未来的人性发展埋下了隐患,但技术人性化则要求我们不能忘记人类对于理性的追求不仅是工具意义上的技术理性,还要有精神与心灵上的价值理性,人类的文明不应该是单向度的技术的文明,而是人性多姿多彩的多元化的发展。技术再是人类缺陷的补缺,也并不构成人类的主体,人类是技术的价值承担者,而不是由技术所决定的人性逐步技术化的傀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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