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军旅包

什么是转业,女儿不懂。但是,女儿知道爸爸是军人,而且从记事时起,就知道爸爸是军人。爸爸要转业,就是要回家了。这是妈妈说的,而且说了很多遍。

女儿脑子里每天都会时不时地想到爸爸:爸爸的样子有没有变?爸爸几点钟回来?会不会在我上学时已经回来了?所以,女儿每天放学回到家,连书包都来不及摘下,就要把每间屋子都检查一遍。那个仔细劲儿,就像爸爸会藏起来,不让她见一样。

女儿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爸爸了,只是经常在电话里听爸爸的声音。她盼望爸爸早一天回来,盼望坐在爸爸腿上,偎依在爸爸怀里,倾听爸爸大笑时心脏的跳动声,欣赏爸爸说话时嘴唇的蠕动和眼睛一眨一眨的样子;更希望爸爸还能背着那个军旅包,而且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东西。这个军旅包,三年前,女儿见过,只是里面装着的都是爸爸平时的用具,比如牙膏、刮脸刀什么的。

这次装满了的会是什么呢?一定是城里孩子最喜欢吃的各种食物。女儿住在偏远的山村,而且家里很穷,没有见过城里孩子喜欢吃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她在电视里见过,有的只能说出样子,却叫不出名字。妈妈说,爸爸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那么,军旅包里面装着的肯定不会再是牙膏、刮脸刀什么的,一定是送给女儿的最好吃的食品!

爸爸回来了。

爸爸果然背着三年前背过的那个军旅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女儿只看了一眼,就被爸爸的亲情遮盖了。

女儿相信军旅包内都是好吃的,因为牙膏和刮脸刀不可能让军旅包那么鼓。妈妈开始忙着做饭做菜了。爸爸将军旅包放在凳子上,又将女儿抱在腿上,一边轻轻地给女儿梳着头,一边询问女儿的学习情况。女儿陶醉在父爱的氛围里,先是认真地回答着,渐渐地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孤独的军旅包,想着里面有那么多好吃的,不知不觉就流出了口水。

“爸爸,您怎么不打开军旅包呢?”女儿在心里希望着,但不说出声音。

爸爸刚刚回到家,女儿要做出大孩子的样子,可不能给爸爸留下“小馋猫”的印象,那多丢人啊!然而,她心里却忍不住地想,眼睛忍不住地直往那边瞥,口水依然忍不住地往外流。

“亲近够了没有?吃饭了!”外屋传来妈妈清脆而甜美的声音。

爸爸抱着女儿来到外屋,放在餐桌旁的凳子上。女儿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心里只记挂着那个军旅包。她暗想:妈妈做的菜再多,也是乡下菜;妈妈做的菜再好吃,也是乡下菜的味道,怎么能和军旅包中的食物相比呢?那可是从大城市里带来的,那可是大城市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爸爸,您怎么就不打开那个军旅包啊?”女儿在心里渴望着,仍然不敢说出声音来,仍然害怕爸爸把自己当成“小馋猫”,那样多丢人啊!

女儿作出特别喜欢桌子上菜肴的样子,张开大口,偷看爸爸妈妈,趁他们不注意,轻轻吃几小口,而且很快就放下碗筷,说吃饱了。她想:现在一定不能吃饱肚子,否则,等一会儿爸爸拿出军旅包内那些好吃的东西,就不能尽情品尝了。

妈妈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

爸爸不知女儿饭量大小,以为她平时也吃这么多,便让她快去写作业,还说过会儿一起去看爷爷奶奶。

女儿忽然想:爸爸之所以不打开那个军旅包,原来是要背到爷爷奶奶家,是想让她和爷爷奶奶一起品尝那里面的东西。妈妈多次说过,爸爸是个孝子。

可是,要去爷爷奶奶家了,爸爸并没有背那个军旅包。

女儿又想:那里面一定是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的食物,不适合爷爷奶奶吃,心里更加高兴起来。在爷爷奶奶家呆了不多久,她就以作业没写完为由,闹着回家。回到家里,她拿出书本假装写作业,眼睛却不断地向军旅包瞥去。

爸爸忙着和妈妈一起做家务活儿,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了。

女儿没有心思写作业。她的肚子“咕噜噜”一响,口水就流了出来,她更加渴望爸爸打开军旅包了。

“爸爸,快点儿打开您的军旅包啊!”女儿在心里呐喊起来!

忙完家务活儿,妈妈过来检查作业,发现女儿做了六道数学题,结果错了五道。女儿学习很好,尤其是在数学方面更为突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错误。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走过去拿来军旅包――女儿的手停住了,眼睛盯着妈妈的手――不过,妈妈从军旅包内拿出来的,竟然是女儿寄给爸爸的礼物――各种节日贺卡、千纸鹤、成绩单、获奖证书,还有给爸爸写的信……

军旅包一点点瘪下去,女儿的失望一点点多起来。军旅包完全空了,女儿完全失望了。

妈妈的眼睛潮湿了:“女儿,这些在你看来并不重要的东西,在你爸爸的眼里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爸爸把这些东西保存得多好!这是对你的爱啊!”

女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呼喊了一声“爸爸”,跑出去扑进正在扫院子的爸爸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