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大师 第12期

时间:2022-10-01 01:53:49

白马湖、象山、春晖中学、浙江上虞,这些名字串联在一起,你的脑海里自然地会浮现出一幅诗情的山水画面。那是一个充满智慧和灵性、风景秀美、静谧安宁、历史人文底蕴丰厚的地方,上世纪20年代的春晖中学――令人心驰神往。在这里,一批国内文化教育界名士谱写了白马湖畔“人文荟萃”的篇章。

1908年,上虞富商陈春澜捐银五万元,在小越横山创办春晖学堂;1919年,近代著名教育家、民主革命家经亨颐偕同乡贤王佐,又征得陈春澜二十万银元续办中学。

当时的春晖中学招聘了一大批名士,夏尊、朱自清、朱光潜、丰子恺、刘薰宇、张孟闻、范寿康等先后在此执教,实行教育革新,并积极推行“人格教育”“爱的教育”“感化教育”“个性教育”等教育思想。蔡元培、黄炎培、胡愈之、何香凝、俞平伯、柳亚子、陈望道、、黄宾虹、叶圣陶等来此讲学、考察,推行新教育、传播新文化,留下了浓厚的文化底蕴,奠定了坚实的名校基础,学校一时声誉鹊起,有“北南开,南春晖”之说,成为浙东教育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春晖是一座求知的殿堂,白马湖的湖光山色,使春晖学子“近山者仁,近水者智”,经亨颐的睿智,夏尊的博爱,朱自清的华章,硕彦的学识人品,……如同一尊尊人格丰碑令后来者景仰不已。

“……好像掘池,有人说四方形好,有人说圆形好,朝三暮四地改个不休,而对于池所以为池的要素的水,反无人注意。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爱。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了一个空虚。”

――夏尊之爱心

春晖中学开办后,时在长沙第一师范学校任教的夏尊辞职来到春晖。他为人敦厚,不尚空谈,希望能为教育做些实事,他认为中小学教育更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他在春晖教国文,正值社会弥漫复古思潮的时期。为了让学生得真才实学,他自己精编教材,所选课文除部分优秀古典作品外,其余大多采自《新青年》《新潮》《创造季刊》。他要求学生做文章要“言之有物,不准讲空话,要老实写”,使学生割除了“穿靴戴帽、陈陈因袭”的积习。他把阅读和写作结合起来,当面批改学生习作,循循善诱,不厌其烦。授课之余,他翻译了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的小说《爱的教育》,这本书印行后,一版再版,创下了当时外国译著印数的最高记录。他以自己的一生,实践了“爱的教育”的理想。有同事回忆他执教春晖的情形,“……穿一件竹布长衫,略蓄短须,看到学生眯着眼微笑……”可一旦他察觉到学生有什么不当的言行,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有人把他的教育方式称为“妈妈的教育”。假如学生出门,他会殷殷地拉着学生叮嘱:“勿吃酒!铜钿少用些!早些回校!”他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因学校原来的舍监被学生气得辞职而去,他就毛遂自荐,兼任舍监一职。每天清晨,起床铃一响,他就来到学生宿舍,把睡懒觉的一一叫起,晚上熄灯后,他再到学生宿舍一一查看。遇私点蜡烛的,他熄灭蜡烛后予以没收,合衣而眠的,他促其脱衣盖被。有学生在点名、熄灯后溜出校门玩耍,他知道后也不加责罚,只是恳切地劝导。如果一次两次不见效,他就会待在宿舍守候这个学生,无论多晚都守候着,等见到了学生,他仍不加以任何责罚,只是更加苦口婆心地劝导,直到这个学生真心悔过。他当舍监七八年之后,学生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他高兴地看到,“几乎可以无为卧治了。”

“教育有改善人心的使命”。如时学校太“重视学业,忽略了做人”,学校就成了“学店”,教育就成了“跛的教育”,而“跛的教育是不能行远的,正如跛的人不能行远一样。”“教育者须先有健全的人格,而且对于教育,须有坚贞的信仰,如宗教信徒一般。”

――朱自清之人格

1924年的一个“微风飘萧的春日”,朱自清来到春晖中学任国文课教员。“走向春晖,有一条狭狭的煤屑路……山的容光,被云雾遮了一半,映在湖里。我的右手是个小湖,左手是个大湖。湖有这样大,使我觉得自己小了。”朱自清在春晖一反“师道尊严”的传统,要求学生克服见了老师就“矫情饰伪”的毛病,培养做人“纯正的趣味”。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他都和学生平等地讨论。据校刊《春晖》记载,一次学生有人聚赌,但朱自清不主张学校处理学生,他和别的教师商量后,让教师先找学生谈话,学生认识到错误后,就交由学生协治会处理。学生协治会是学生自己的组织,他们的处罚方式,是罚犯错误学生写大字和打扫学生宿舍卫生一个月。舍务主任匡互生则认为学生犯错与自己监管不力有关,也自罚一个月薪俸并每天和学生一起做劳务。

来到春晖不久,朱自清在《春晖》半月刊发表了《教育的信仰》一文。他在文章中谈到,教育界中人,无论是办学机关报的、做校长的、当教师的,都应当把教育看成是目的,而不应该把它当作手段。如果把教育当作手段,其目的不外乎名和利,结果不仅不利于学生的“发荣滋长”,而且还会“两败俱伤,一塌糊涂”。那么,什么是教育的目的呢?“教育有改善人心的使命。”他认为,如学校太“重视学业,忽略了做人”,学校就成了“学店”,教育就成了“跛的教育”,而“跛的教育是不能行远的,正如跛的人不能行远一样。”所以,他说:“教育者须先有健全的人格,而且对于教育,须有坚贞的信仰,如宗教信徒一般。”

在这篇文章中,朱自清以自己近五年中学教员生涯中所见所闻,写出了“以教育为手段”的种种行径。教育主管部门以教育为手段,通常会在学校安排自己的亲信熟人,于是学校里就有了许多不学无术的人,蝇营狗苟的人,“又圆又滑又懒惰的人”。校长以教育为手段,通常在受命之后,首先忙的是到处拉关系,“串门子”;然后是向什么大学里请几个什么毕业生“装装门面,新新耳目”;第三是算账,看看收入如何;“第四则才是例行公事,所谓教育”。而教师以教育为手段,则是“植党”。“有了同类,一面可以辖制校长,一面便可招徕学生。”他们以分数诱惑学生,用好处收买学生,“使本该清净的教育界,成了个浑浊的世界。”当然,教育界的许多问题属于体制的问题,但是任何体制都是通过人来实现的。在一个具体的教育环境中,校长的作为,教师的“师”“范”作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教育的品质。所以,朱自清对经亨颐校长的“人格教育”思想深以为然。“教育者和学生共在一个情之流中”“纯洁之学生,唯纯洁之教师可以训练”……

让朱自清快乐的是,当时的春晖“邀集了一批气味相投的朋友执教。”他与夏尊、丰子恺、朱光潜、匡互生等人志同道合,友情甚笃。朱光潜教英文,与朱自清身材相似,性情相投,许多人以为他们是兄弟。他的第一篇美学论文《无言之美》,就是在朱自清、夏尊的鼓励下写成于春晖。夏尊一向好客,房子又比他们几个人的大一些,加之尊太太做得一手好菜,他们便常在夏家聚会。从学校的事情,谈到社会,谈到文艺,直谈到夕阳西下,月上东山,“天上偶见几只归鸟,我们看着它们越飞越远,直到不见为止。”在没有月亮的夏夜,可以在田野里看到萤火虫……那是成千上百的萤火。一片儿飞出来,像金线网似的,又像耍着许多火绳似的……。自由、执著、宁静而共同的学术追求,成就了当时的春晖。

“天然图画,点写不尽,音歌啸傲,山谷共鸣。”“艺术能够陶冶性情,使生活富有意义,能够使人超脱卑微、痛苦、迷茫的生活。”

――丰子恺之美育

当时的春晖,有两个最大的教室,那就是美术教室和音乐教室,丰子恺任美术、音乐教师。他教导学生,艺术能够陶冶性情,使生活富有意义,能够使人超脱卑微、痛苦、迷茫的生活。他教学生画石膏头像,教学生互为模特儿写生素描。“天然图画,点写不尽,音歌啸傲,山谷共鸣。”丰子恺自己也常在白马湖畔写生作画,有时来了音乐灵感,手头没有五线谱纸,他就用画笔在自己的白衬衫上画五线谱。蔡元培先生在春晖的演讲中肯定和赞美了这种“美的教育”。他说:“美的东西,虽饥不可以为食,寒不可以为衣,可是却省不来……求美也和求知一样,同是要事。”

丰子恺一生最崇敬的人是老师李叔同,李叔同出家后云游到宁波一带,曾说:“我和白马湖是有缘的。”云水萍踪的李叔同居无定所,身体时好时差。经亨颐、夏尊、丰子恺、刘质平等人商议后,集资修建了“晚晴山房”,供先生常住。“晚晴山房”位于丰子恺的“小杨柳屋”和经亨颐的“长松山房”之间,与何香凝的“寥花居”相邻。倚山面水,坐北朝南,满目修竹茂林,湖山苍翠。

丰子恺在春晖任教时,常常随手描画一些画稿,内容多取材于孩童的稚趣、学校的日常情景以及乡村的家居生活。他的这些画作得到了夏尊、朱自清的肯定和欣赏。

20世纪20年代,在经亨颐、夏尊纯正的教育思想感召下,在短短的几年内,春晖中学因其先进的办学理念、富有关爱和善意的教育实践而名声远播,取得了与当时南开中学齐名的辉煌成就。

当年春晖中学的“纯正的教育”就像清水一样,荡涤那些乏味无力的教育,积极图谋人性的发展。“真正的教育需完成被教育者的人格”,学生进入学校是接受教育的,而不只是接受教材的。逝者已去,风骨长存。回望春晖,感慨之余,但愿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仰慕和惋惜。

我们呼唤教育的纯真、大师的人格、学术的追求、学校的品味……

(作者单位:江苏武进鸣凰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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